几日游手好闲过后,莫隐只觉忧心忡忡。看着洛天水贺琰都被洛半云带歪,整天跟着他好吃懒做,几个人整日挺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四仰八叉叠在一起,莫隐就特别想把牵头的洛半云的肚子当鼓拍。
“我的天,怎么办?你们还要怎样?明天就要比赛了你们还在这里吃吃喝喝,其他队伍我去看过了都在加紧修炼认真准备,但你们呢?带着头不干正事......唉,这可怎么办啊......”莫隐仰天哀叹。
贺灵琰枕在洛天水的肚子上,抬起一只眼睛瞅着在屋子里转着圈走来走去的莫隐,嘟嘴,伸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洛天水闻言皱眉,伸手揉她脑袋,小声责怪几句。他另一只手撑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两只脚晃来晃去。
洛半云伸了个懒腰,双手拍拍吃撑的肚皮,满足感叹:“唉,老三,毋用慌张,此事急不得。纵观天下,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古人语,吃饱才是最重要!况且啊,”说着他一挥手,打个响指,洛天水和贺琰也跟他一起摇头晃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刚说完就挨了一记烧栗。
莫隐收回手,无言望天。还能说啥啊,她已经被气到没脾气了都。再次长叹一声,莫隐抱着胳膊上楼,只丢下一句“早点睡吧”,语气煞是无奈。洛半云转过脑袋瞧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手拂袖,一阵风过,把烤炉的火焰灭掉。他再看贺琰,小丫头已经躺在洛天水肚子上睡着了,缩成小小的一团儿跟只小奶猫似的。
“呀,还在咂嘴!”洛半云忍不住笑,伸出手就想戳她的脸。这小姑娘,真是太讨喜了——冷不丁被另一只手抓住。
洛半云歪头,看向躺在一边的洛天水。他正严肃地看着洛半云,轻轻地摇了摇头。
洛半云一愣,歪歪头,无奈一笑。
洛天水皱眉。他把洛半云的胳膊拽过来,枕在上面,动动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洛半云也躺到地上,歪着头看洛天水的侧颜。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投进屋中,洛天水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
许久,洛半云转过头,听着贺琰均匀的呼吸声,他也渐渐地有了些困意。再次歪过头,看洛天水正睡得踏实,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在月光下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洛半云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笑意。
夜半,洛半云突然梦魇惊醒,冷汗满背。
啧,有些东西啊,真的是忘不掉,放不下的呵。洛半云瘫在地上,偏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二井和洛天水,心中一阵羡慕。如果,都能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那样,一切都不会有纷争——有些“人”总爱把事情搞得虚伪而复杂,这正是洛半云所最反感的。
他无声轻叹——许久没有的事情了,他总是在其他人面前笑得没心没肺。转头,刚想闭眼再次强迫自己入睡,眼角余光瞥见的淡淡白色却引得他不由转头。
他原本是个好奇心不大的人,但那白色就像,怎么说——反正就是不由得勾起人的亲近和好奇之感。
转过头,目光上移,他差点惊呼出声——
莫隐正闭着双眼坐在窗旁。她伸出右手,接住倾泻而下的月光。月光从她的指尖化作一道柔白的幻影之河脉脉涌入她的身体,饱含深情——无以言表的爱和感动。
这是月光……?洛半云强咽下喉头哽噎的好奇,正过脸,歪头,转动眼珠盯着她。
她似乎是在修炼——感觉到了气息的吐纳。但是,这不像其他人的修炼方式一样,他们的修炼方式似乎是一种掠夺式的,就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吃进肚里,直到撑破了肚皮,也不愿意停止。莫隐却像是和月亮融为了一体,她奉月,月生她,似乎,莫隐是月亮落到地上的那一种派生。
点点银光循着她体内经络缓缓行着,最终汇集到额头识海,心脏以及小腹三处。
这是怎样的一种灵呢——洛半云在心里暗叹——一粒红色自莫隐眉间闪烁,她蓦地一颤,眼皮颤动。
醒了?她从来都躲着修炼,我不能让她知道。洛半云迅速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声呼啸。窗子和房舍一起恐惧地颤栗着,连流到他脸上的月光都惊恐地瑟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洛半云只觉得被好奇掐住了喉咙,它正用双手掰着他的双眼——睁开看看,睁开看看,快啊,看看啊——
洛半云狠狠地挤挤眼。
天地突变,万籁俱寂。月光还是如同长河一样蜿蜒屋中。脑海一阵刺痛——呵,好疼!——他睡了过去。
翌日晨。
贺琰是被食物的香味勾起了馋虫,才醒的。先滚了几圈,用手背揉着眼睛,打了个打哈欠。
“嗯......早睡早起身体好!嘿!”伸了个懒腰,贺琰坐起来,揉揉自己的肚子。
“哟,起了啊?今天起得早啊。”莫隐端着个盘子走过来,“记得喝点水再吃东西。今天要穿厚些,外面下雪了。”
“啊?下雪咧?嘿嘿嘿,可以打雪仗啦~”贺琰笑眯眯,搓搓自己的脸,心里小算盘正打得响。趁莫隐背过身的瞬间,贺琰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东西,却抓了个空。
莫隐叹了口气,把举过头顶的盘子放低,回头,伸手掐了一下贺琰的脸蛋:“还没吃饭,不许吃糖。”
贺琰扁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莫隐弹她脑瓜崩:“小二井啊,你还真是二井啊,横竖只剩下二了!哪一回的三花糖少了你的?还不都是你最多。快去洗漱吃饭!等糖凉了给你装一整兜。还有,对,今天就是逐戮大会,千万别出乱子掉链子啊。”说着走到桌边把盘子放桌上。
贺琰看糖咬手指,眼睛眨啊眨,进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屈服了,揉着自己腮帮子乖乖去吃饭。洛天水和洛半云早等在餐桌边,见贺琰一脸郁闷,忙给她递吃的。
终于,莫隐收拾完毕,过来吃饭,就见贺琰叼着根油条,眼睛笑的都看不见了。一旁洛天水给她剥鸡蛋,洛半云殷勤地吹凉豆浆。
莫隐翻着白眼,不知应该作何表情。她默默地拿起个勺舀豆腐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吃完早饭,众人收拾妥当检查无误,向凝雪城中心进发。
临走前,莫隐给贺琰围了个毛领儿,白色的绒毛绵软蓬松,二井喜欢得不得了,直拿脸蹭。她的脸本就圆滚滚的,身上也软团团的,今天下了雪又穿得厚,还罩了个嫩粉色的斗篷,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就像一只桃花味儿的圆形糖糕。这又系着毛领,看着她的脸,莫隐只觉得像被咬开的夹心棉花糖,又软又甜。
走出居所,大门外早有举办方安排的车等候。拉车的是凝雪城独有的银角白鹿,贺琰看着眼睛直发光,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车厢宽大,四个人坐在里面绰绰有余。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车厢顶上还镶嵌着供暖用的天火明珠,一点凉气都透不进来。贺琰嫌热,把斗篷解开来,放到一边。莫隐托着脸,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小二井,你这......”
“好看吧好看吧?”二井挥动双臂,眼睛闪闪发亮。
洛天水看着她那件鹅黄色的长袍,皱眉头,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之感。正当他低头苦思冥想,就听洛半云一拍手,一脸笃定喊出声:“春卷儿!”气得二井蹦起来窜过去捶他。莫隐和洛天水直点头,这丫头本来就肉乎乎的,脸儿又圆,穿着一身厚衣裳还套了个鹅黄色跟春卷皮那么像的长袍,可不就变成了个春卷儿吗!还是皮薄馅足的那种。
二井的嘴撅的老高,扭头哼一声,拒绝理会这群大坏蛋。
莫隐摇头轻笑,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洛半云和洛天水抓耳挠腮,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是哄好了二井。
车窗外,雪花静静飘落。拉车的银角白鹿走得很慢,车行驶得很稳。雪花落在鹿角上,积了薄薄一层,贺琰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琉璃石挡住,忍不住撅起了嘴。
行过清霄门,待车停稳,莫隐率先跳下车,伸手接住洛天水抱过来的二井。等洛半云和洛天水下了车,同后面几车中凌霄郡众人一起,跟着等候已久的使者,走向凝雪城的“心脏”,泫心广场。
泫心广场乃是凝雪原的最中心,那颗以玄冰之寒凝出整片凝雪原的千年玄冰心就在这泫心广场地下百丈深处。
二井边走,边盯着地面看。泫心广场是一整块淡蓝色半透明的玄玉构成,上面雕凿着缠枝并蒂莲的花纹。最中央的圆台则是由最靠近玄冰心的玄冰雕琢成,雪白色的台阶栏杆镂出雪牡丹的花纹,美轮美奂,巧夺天工。这玄冰透明澄澈,胜过最好的透明翡翠百倍,半点杂质都找不到。而那圆台之上,站着几个衣饰华美的人,离得太远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在他们身后,矗立着的,就是凝雪城至高无上的象征——万里清光。
她是即墨族的庇佑,也是即墨族的命脉石。一旦雕像损毁,那即墨族,也不复存在。
这“万里清光”是尊女子的雕像。不知是因为离辙雕像太远,还是雕塑者故意为之,她的面容虽有熟悉之感,但就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外罩大袖衫,内着齐腰儒,衣袂飘飘,裙若流云。手扶腰间长剑,似欲拔剑出鞘。
“真是奇怪,这雕像衣衫上雪牡丹的纹样都镂刻地清清楚楚,但脸怎么,就像笼了层面纱一样,怎么都看不清楚啊?”洛半云疑道。
“噫,好可怕!”二井扁嘴,缩到莫隐身后。
确实,这雕像矗立在风雪之中,本就借了天地的威势,且虽说面容雕琢不甚清晰,但眼睛却分外明亮,仿佛此人正立于你身前直勾勾盯着你,眸光如刀将你心思看得清晰。再看整体,配上这犀利的目光,着实有一种凌驾众生睥睨天地的气势,以冷眼看这滚滚红尘。本应是英气妩媚的雕像,却总有种杀气,不知是不是错觉。莫隐眉头微皱,下意识紧握腰间长剑,神色愈加凝重。
洛半云忽戳戳洛天水的腰,还没等他发作就捂住他的嘴,对他做口型:老三的姿势和雕像的好像!
洛天水掰开洛半云的手,歪头看了看莫隐,又望望雕像,同样做口型:不是好像,就是一样!
洛半云眼神一滞,刚欲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无形的威压给推开,退了几步才停住。莫隐三人也被这威压推开,众人对视,暗暗咂舌:好醇厚的灵力!似乎是很少见的属性,只这一次分辨不出。
二井偏头,摇着脑袋,晃到人群中间不知为何空出的空档中。
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人,她正向这里走来,仿佛一阵轻灵的风。
好长好长,好黑好黑,好漂亮的头发!二井张大嘴,呆傻傻看着面前这个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满脑子就只有这一句话在来来回回。
此女身材高挑,三千青丝长至腰间,格外引人瞩目。她头戴长至拖地的长纱,黑色斗篷下露出的黑色长裙随风轻柔的抖动,几缕碎发和遮面的黑纱在空中飞舞。在看斗篷,绸面上零零落落有些白色花瓣的刺绣,隐有几枝白梅枝显出,应是在后背位置上有梅树的刺绣。
梅树枝......梅树成精了?二井的眼珠子转了个圈,余光一瞥一旁也正一脸惊异地看着女子的莫隐。
最让莫隐惊异的不是她举手投足的优雅,则是她那双紫到发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么清澈,有点像二井的眼睛,但是并不是二井那种一点杂质都没有的完完全全的纯。这眼像是看遍世事忘却执念后的眼,纵使清澈,但更多的还是犀利与平静。这和记忆中的某人有点像,但完全不同。因为这双眼还有澎湃的生机,它们每时每刻都在闪烁。
如同星辰一般,亘古永恒。
女子走过来,二井还呆傻傻横在路中央。莫隐一惊,心道坏了。她正欲上前将二井拉回人群,但那女子业已站到二井面前,俯下身,直勾勾盯着她。她伸出一只手。
这一瞬,莫隐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了。
手好白......好漂亮......手指又长又细,皮肤也好好的样纸......二井满脑子又只剩下这只漂亮的手了。
糟!莫隐倒吸一口凉气。
“欸?”二井笑眯眯。
那只手停在二井脸庞,缩起来,握成一个拳,只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二井的酒窝。
二井睁大眼,和她对视。女子望着她,忽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好干净的眼睛。”她说,还捏了捏二井的脸蛋,“你叫什么?”
“二井,嗯,大名叫贺琰......”二井两个手指对着点啊点,凑出来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抿着嘴,两边脸颊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笑得甜甜的。
“我啊,叫青芷呢。”女子轻笑。
二井懵,看着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脸当面团揉搓,边搓边碎碎念着“哎呀脸好软还有弹性”“毛领子和脸好搭”“发呆的样子萌死了”“又蠢又萌的小娃啊”等等诸如此类的废话,等手冻得通红了才缩回去。
莫隐石化在一旁。洛天水一脸蒙圈,洛半云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而当事人二井,却被青芷一番话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捧住自己不知道是被搓红还是羞红的脸,低头,小小声:“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你看,里面这个长袍子,”说着二井撩开斗篷露出里面的鹅黄色长袍,“本来看着挺好看的,但我穿上就这样了......跟个筒子似的......”
青芷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挺好的呀!这样你特像个春卷儿,还是皮薄馅多的那种,肯定好吃!但是吧,总觉得有一点小小的瑕疵,是在哪里呢......”说着她伸出右手,托着下巴,左臂抱在胸前,仔细地打量二井。
一句春卷,二井又炸了毛,小脸泛粉。
“是不是该把斗篷换成个红色的?”一个极其欠揍的声音不怀好意响起。
“对!没错!”青芷一拍手,“换成红色的就像辣酱了,春卷刷上一层辣酱应该会更好吃一点,反正我就好这口!没毛病!”
“洛!半!云!你要死啊!!!”二井那个气啊,脸都红得跟熟过的番茄一个色了。她掐着腰,边跳边指着洛半云,那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呦?炸毛了?来,给顺顺,不气了,啊~”一旁青芷伸手跟顺猫毛似的哄二井。
“似乎,这个女人,对萌物没有任何抵抗力?”莫隐感觉自己的眉毛在不受控制地挑动,嘴角已经抽到麻木了,估计别的人都以为她犯疯病了吧。
“怎么了老三,犯病了?抽了?癫了——哇啊啊啊快放手啊留点面子给我痛死老子了不要让我在漂亮妹妹前丢脸啊我的老三留点面子给老大啊我错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一脸贱笑的洛半云凑到莫隐身边冷嘲热讽,结果猝不及防下被冷着脸的莫隐一把揪住了脖子后面那块嫩肉做起了旋转运动,痛得他直叫唤。
“哼哼,活!该!”二井仰起脸哼了一声,冲洛半云做了个鬼脸,心情瞬间阴转晴。一旁青芷忍不住伸手戳脸——萌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萌的小春卷儿!
“咚——咚——”一阵钟声传来,把众人吓了一跳。青芷闻声皱眉,弯腰对一旁二井道:“小春卷儿,下次再找你玩,现在我要忙咯。记得等我哟~”言毕,她化为一道淡青色流光,向雕像下圆台处极速飞去。
而此时,圆台之上,一群人已经站好,只空出了一个缺口。青芷飞至圆台,在台阶前停下,走到缺口处站好。
一瞬间,一股庞大的威势扑面而来。少年少女们抵抗不能跪倒在地,只有少数人还能坚持站立。
莫隐稳住身子,凝目望着圆台,眉毛一挑。
“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