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空间·边缘·对话: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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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试谈诗人殷夫、拜伦(2)

/就在今晚,亲爱的,严冷,/黑暗,恐怖占了大地的时分,/朋友,我将被抓出去了,/ 这时 我要解放了我的灵魂!/朋友,永远的分袂了,/分离了,不再见的分别,/ 但是记住,忘了我呀!/别使晶莹的眼泪空滴!”对朋友的感激之情,把死亡看作是灵魂的解放,请求忘掉“我”,不要流泪,不要哭泣。这一切,令人感动、尊敬。这,又是用诗的方式、诗的语言表达的,——侧重在抒写情,而不是空洞的、一般化的、谁都可以说的抒写方式和语言。“这前途满站着危崖荆棘,/ 又有的是黑的死,和白的骨,/又有的是砭人肌筋的冰雹风雪。/但他决心要踏上前去,/真理的伟光在地平线下闪照,/死的恐怖都辟易远退,/热的心火会把冰雪溶消。”(殷夫《别了,哥哥》)我已杀死我以往的生命,/我不是说明晨,/明晨我就要离去,/离去故乡,和你的深情。——《Epilogue》而“我”依旧珍视这一段情:你是离我 而去了,/我每空向浮云道你安宁,/若我今日即撒手长逝,/我最宝贵着你的小影。——《给》即使抒发对心上人的情歌,也贯穿死亡的主线,诗人显然作了很大努力,使节奏、旋律与内容和谐、统一。

拜伦的诗:“请踏灭那复生的欲念,这不配男儿气质! 对于你/美人的颦蹙和笑颜/ 当予以漠然置之/倘若你怀抱青春,何以还要苟活?/为荣誉捐躯的大地/ 是这里——在此片战斗的田野/请献出你的呼吸/ 寻觅——通常寻觅比发现为少——一个战士的陵墓,这对你最好;/那么环顾四野,选择你的地盘,/再去那里长眠”(拜伦《这一天我读过三十六年》)、假如想到不久之后拜伦的死,与诗中屡屡谈到的死,恰恰构成奇妙的合巧,假如再想又到这首总括了整个生涯,纪念生日的诗恰恰成了诗人的绝笔,就几乎不能不再三叹息,就在诗人选择的土地上,诗人以其死谱写了他生命中最光辉的篇章:“我的时间、财产、能力,还有生命……都献给了希腊……此外,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向前……拿出勇气来……”这是临终的话语。

从1817 至1824 年的8 年之中,他又在一个新的领域取得成就:诗剧。拜伦完成了7部带有剧本性质的作品,奇怪的是“死亡”贯穿始终。作者自称《曼弗雷德》(1817)是“戏剧性的诗篇”,写的是阿尔卑斯大山深处古堡中的一个神秘人物的最后日子。他有广博的知识,能够呼唤精灵,然而却只求速死,因为他犯了道德上的大罪,曾经造成了最爱的人的死亡。

换言之,而仍然是一个拜伦式英雄。另外两部是中古“神秘剧”的仿作,其中《该隐》(1821)一剧利用了《圣经》中该隐杀弟的故事,但把重点放在对上帝的指摘和嘲笑,因而剧本出版之后,引起了教会人士的激烈反对。该隐是一个叛逆者,因此当魔鬼要他在知识和爱之间进行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知识,包括死亡在内。还有写公元前7世纪亚述国王的转变和自焚故事,《福斯卡里父子》(1821)写执政者老公爵无法与元老院抗衡,只得听任他的儿子受刑至死,自己也被废黜,在继任者上任的钟声中倒地身亡。《马林诺·法里埃罗》(1821)老公爵在准备推翻以他自己为首的威尼斯共和国,终因事机泄漏而遭斩首。作者在这两部剧里用生动的情节描绘上层社会少数人掌权所造成的无情的压制,其主旨仍然是人必须为自由而斗争,哪怕丢掉生命!

爱情篇

殷夫在1926 年至1930 年初, 诗人与盛孰真小姐有过一段缠绵的纯真的友情和爱情,后因环境的险恶,殷夫怕连累自己倾心的爱人,忍痛割断了情丝。因此,在殷夫的诗歌中,有二十多首爱情诗。这些爱情诗,颂美二人的纯情、浓情、烈情。《在一个深秋的下午》,诗人说:

“我幻见一朵五旬的玫瑰开了, / 姑娘,你当时若真说:“跳! ” / 带着我爱的辽遥的幽音, / 我投到在屈子的怨灵。”赴汤蹈火,死亦不惜,浓情在这里以新的语言,新的色彩表现出来。《残歌》在抒写她的“静美”与“我”的“狂怨”,恳求对方接受“我”在白纸上写下的心声:“这不是墨的痕迹, / 黑的字儿也用我的心血, / 难道要待青春枯萎, / 难道要待秋雁南回, / 短音阶的哀乐中呻唱: /‘残碎的心儿来墓门快归’? ”这里用新的表现手法呈露炽爱的心灵。

殷夫的不少爱情诗,抒写了一种特殊的爱,为了对方的安全,免受连累,而强行割舍自己视同生命一样珍贵的恋情:前途是,灾难,死灭, / 我不能与人幸福分享。———《致纺织娘》;你不看,曼曼的长夜将终了, / 朝阳的旭辉在东方燃烧, / 我的微光若不合着辉照,/明晨是我丧钟狂鸣,青春散殒, / 潦倒的半生殁入永终逍遥, / 我不能爱你,我的姑娘! ———《宣词》;我没有眼泪来倍加你的伤心, / 我没有热情来慰问你的孤零, / 没有握手和接吻, /我不敢, 不忍亦不能。/ 请别为我啜泣, / 我委之于深壑无惜, / 把你眼光注视光明前途, /勇敢!不用叹息! ———《给———》“我恳求你忘去我,真, / 我的影子不值久居你的心中, / 今晚我跪着为你祈祝, / 明晨也不能给你握手告行,/我要起程我孤苦的奔行。”———《Epilo gue》

对于她的“别我而去”,我料知:你必得重归你的家庭,和———爱人, / 祝你平安哟,我的姑娘, / 请忘了我,这个潦倒的浪人。———《致F》这可说是殷夫爱情诗最宝贵的感情内涵。自己在危境中,时刻不知下刻的命,却时刻关心心爱的人: / 我祝福着你的灵魂, / 并愿你幸福早享趁着青春。———《写给一个姑娘》最可珍贵的是1929 年起诗人写的部分诗章,它在新诗领域,开辟了新天地,贡献了新的真情,如果说,此前蒋光慈等人的诗,还不免掺有矫情的成分,那么,殷夫后期的诗,已跨越了这一阶段。不论是写革命激情或男女私情,没有做作,都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感情的表达方式,既有诗的韵味,又似行云流水。这是新诗历史上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1811-1816 年,拜伦一直在生活在不断的感情旋涡中。在他到处受欢迎的社交生活中,逢场作戏的爱情俯拾即是,一个年青的贵族诗人的风流韵事自然更为人津津乐道。拜伦在1813 年向一位安娜·密尔班克小姐求婚,于1815 年1月和她结了婚。这是拜伦一生中所铸的最大的错误。拜伦夫人是一个见解褊狭的、深为其阶级的伪善所宥的人,完全不能理解拜伦的事业和观点。婚后一年,便带着初生一个多月的女儿回到自己家中,拒绝与拜伦同居,从而使流言纷起。以此为契机,英国统治阶级对它的叛逆者拜伦进行了最疯狂的报复,以图毁灭这个胆敢在政治上与它为敌的诗人。

谁会相信妻子或情妇/ 虚情假意的伤感? / 两眼方才还滂沱如注, / 又嫣然笑对新欢。/ 我不为眼前的危难而忧伤, / 也不为旧情悲悼; / 伤心的倒是:世上没一样/ 值得我珠泪轻抛。/ ……如今我一身孤孤单单, / 在茫茫大海漂流; / 没有任何人把我牵念, / 我何必为别人担忧? / 我走后哀吠不休的爱犬/ 会跟上新的主子; / 过不了多久,我若敢近前, /会把我咬个半死。/ ……船儿呵,全靠你,疾驶如飞, / 横跨那滔滔海浪; / 任凭你送我到天南地北, / 只莫回我的故乡。/ 我向你欢呼,苍茫的碧海! / 当陆地来到眼前, / 我就欢呼那石窟、荒埃! / 我的故乡呵,再见!(《去国行》)拜伦在1916 年4 月永远离开了英国,一个传记作者说他“被赶出了国土,钱带和心灵都破了产,他离去了,永不在回;但他离去后,却在若恩河的激流之旁找到新的灵感,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写出了使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的作品。”1923 年,离开祖国的中国诗人苏曼殊心忧祖国,心情沉重之余想起了这首诗,便将它译为《去国行》,诗名沿用至今。这首诗,是长诗的主人公哈洛尔德将要乘船离开英国海岸时所唱的歌曲。诗歌表现了诗人对祖国的深厚感情,充满了强烈的浪漫主义精神和对自由的热切追求,也表达了诗人心中对社会现实感情(男女)的强烈不满。

故国对主人公不再有任何值得伤心的事物:情人的悲泣转眼就会笑对新欢,家中的忠仆很快就会不认得自己。主人公独自一人,心无牵挂,在茫茫的大海上飘荡。主人公要奔往新的大陆,追求新的生活。故乡,再见!主人公在这样的呼喊中,奔向自由的理想之邦。诗中的主人公又何尝不是诗人自己, 主人公的感情和看法又何尝不是诗人自己的感情和看法。

诗中的主人公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拜伦式的英雄”,他高傲孤寂,愤世嫉俗,对现实有深深的不满,强烈追求个人的精神自由。我谈情的日子完了。无论多迷人:少女也好,夫人也好,更别提寡妇,/已不能像昔日似的令我痴迷——— / 总之, 我过去的生命已不能重复。/ 对心灵的契合我不再有所幻想, / 红葡萄酒的豪饮也受到了劝阻; / 但为了老好先生总得有点癖好, / 我想我最好是走上贪财之道。(《诗人自讽》)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我说过, / 但她的眼睛却乌黑得像死亡,/睫毛也同样黑,像丝绒般弯下, / 却含有无限娇媚;因为当月光/ 从那乌亮的边缘整个闪出来, / 连飞快的箭也没有这般力量: / / 它好像是盘卷的蛇突然伸直, / 猛地把它的毒全力向人投掷。(《海黛》)就当他们凝视着/ 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在他们心间/ 随着欢乐突然袭来一阵战栗, / 好似冷风拂过了火焰或琴弦, / 一个声音发颤, 另一个身子发抖, / 每人都掠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 这使得唐璜发出低低的叹息, / 海黛的眼睛也涌出晶莹的泪滴。/ 把有关唐璜的传说,加以改造从浮华的贵公子变成善良的热血青年,让他在一度卷入婚姻纠纷之后离开西班牙东游,途中遇到风暴和沉船之险,幸而游抵希腊一小岛,遇上纯真多情的姑娘海黛。然而牧歌式的爱情生活不久即以海黛死亡而结束。“只要你能,就要为自由而斗争,我一生的信念充满了战斗”,“如果可能,我要教会顽石,也起来反抗人世的暴君……(拜伦《唐磺》)

爱情是最能体现人性,也是无法遮蔽的内心深处潜意识情感最真切的流露。诗人殷夫拜伦明显的不同。一个怀着美好憧憬、赞颂、祝福远离深爱情人美好的爱情观;一个是对接受爱情充满惊恐、怀疑、虚假、毁灭的宿命观。但双方抒发的真情都坦率直面“死亡”。

“死亡”成为诗人作品一以贯之的独特意象;“自由”也是他们生命历程唯一自塑的亮丽符号。“死亡、自由”就这样建构了东西方诗人辉煌一生身份认同的“互文”。

鲁迅评价殷夫的作品:“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鲁迅的《摩罗诗力说》“求新申于异邦”、“摩罗精神”是第一篇论述拜伦及其影响的重要论文。法国诗人、政治家拉马丁把拜伦称为“自由的使徒”。审视他们的创作、生命离不开生死二字,生死成为作品母题之一,而诗歌的“死亡”主题加深对生命真谛的认识和哲学感悟,是基于三个方面:人生的归宿;对生的责任;生存的最高境界就是为理想、事业献身。“死得伟大的人,永远没有失败! ”他们短暂而辉煌的一生,用血与墨、笔与肉、文与骨注释了裴多菲“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伟大诗篇。自少而长,他们无时不在用生命倡导、呼吁和歌颂追求自由。作为诗人建构文学与人生关系的审美关怀,其真正目的在于:

赋予文学与人生关系以美的灵魂。而作为死难志士一生践行的生命最美的灵魂莫过插上飞翔的翅膀:自由!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诗人殷夫、拜论终其一生诠释“不自由,毋宁死”,壮哉! 死亡———自由:生命终极目标最精彩的互文!

作者简介:金钱伟,男,山东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 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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