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空间·边缘·对话: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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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试谈诗人殷夫、拜伦(1)

Under Free Flag"s Gemini——— Tries to Discuss Poet Yin Fu, Byron

金钱伟

Jin Qianwei

【关键词】身份认同;革命;死亡;爱情;自由;互文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但对身份认同说,却是“我思故我不在”。所谓“身份”是20世纪以来西方文化研究和文化政治学的重要议题,且具有一定的普适性趋向。爱德华·萨义德在其著名的《东方主义》中指出“: 自我身份的建构———因为在我看来,身份,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法国的还是英国的,不仅显然是独特的集体经验之汇集,最终都是一种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因此,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绝非静止的东西,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人为建构的历史、社会、学术和政治过程,就像是一场牵涉到各个社会的不同个体和机构的竞赛。”而作为20 世纪西方人格心理学研究的重要成果,埃里克森的“身份认同”理论,实际上就是人们对于自我身份的“确认”,即回答“我是谁”的问题,而与此相关的问题主要由以下互有联系的问题组成:如我曾经是谁? 我想成为谁? 我的自我认同是否获得人们的承认?

人们将我指认为谁?我的自我认同与社会承认之间具有何种关系?等等。在埃里克森看来,正是人的认同决定了他的生存感。“在人类生存的社会丛林中, 没有同一感也就没有生存感” ,因此,寻求认同以获得自身的存在证明,正是生命个体在其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关切与实际行动追求。

个体的身份认同,是将自己的价值选择、精神追求与更有影响、可以包容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精神体系及文化相联系,并用毕生无悔行动追求得到确认。东西方诗人殷夫、拜伦,可以说身体力行实践了自我身份认同:不自由,毋宁死!

换言之,“死亡、自由”建构了东西方诗人辉煌一生身份认同的互文。

诗人的身份殷夫(1909—1931),浙江象山人。原名徐祖华,笔名白莽、殷夫、徐白等。1931 年就义的左联五烈士之一,牺牲时年仅22 岁。殷夫的大哥徐培根、三哥徐文达在殷夫参加革命前后,都是国民党军队的校级军官。他们(特别是徐培根)总是企图以自己的模式来塑造殷夫,但殷夫却毅然决然地摆脱了他们的羁绊,坚定地走上了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1927 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入狱,囚禁三月,险被枪决,后由大哥徐培根将他保释出来并予以“软禁”,并准备将其送进同济大学,企图利用德国人的力量来严加管束,并以优裕的生活条件诱使殷夫离开艰苦的革命半争。1928 年秋,殷夫因参加革命活动被反动当局再次逮捕。当时他的大哥已在国外, 由大嫂张芝荣转托徐培根在上海的熟人保释。

1929 年夏天,殷夫在参加上海丝厂罢工斗争中第三次被捕。他没有让大哥大嫂来保释,以免再受他们的束缚。他被关了一段时间,受了几次毒打,终于获得了释放。《别了,哥哥》一方面怀着感激追记了哥哥对自己“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二十年来的保护和抚养”;另一方面同时决定与哥哥告别,这是斩钉截铁的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决定。

这决定,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的传统品质;更多的 是现代人的一往无前气魄;和现代前行者具有的坚毅不移、笑对死亡的革命精神:写这种精神并不难,自然流露则非常之难:“你诚意的教导使我感激, / 你牺牲的培植使我钦佩, / 但这不能留住我不向你告别, 我不能不向别方转变。/ ……/ 但你的弟弟现在饥渴, / 饥渴着的是永久的真理, / 不要荣誉, 不要功建,/只望向真理的王国进礼。/ …… / 别了, 哥哥,别了, / 此后各走前途, / 再见的机会是在, / 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拜伦(1788-1824)生于伦敦,是苏格兰贵族。十岁时,拜伦家族的世袭爵位及产业(纽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为拜伦第六世勋爵。他曾在哈罗中学和剑桥大学读书。他是个不正规的学生,很少听课,却广泛阅读了欧洲和英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著作。

1809 年3 月,他作为世袭贵族进入了贵族院,他出席议院和发言的次数不多,但这些发言以及他的那些矛头指向反动当局的诗篇, 使他和英国统治集团之间开始结下不解的仇恨。

我的祖国? 在无声的土地上, / 英雄的颂歌如今已沉寂-/ / 那英雄的心也不再激荡! / 难道你一向庄严的竖琴, / / 竟至沦落到我的手里弹弄?……/ 也好,置身在奴隶民族里, / / 尽 管荣誉都已在沦丧中, / 至少, 一个爱国志士的忧思, / 还使我的作歌时感到脸红; / 因为,诗人在这儿有什么能为? / 为希腊人含羞,对希腊国落泪。(《唐璜·哀希腊》)作家瓦尔特·司各特说《唐璜》“像莎士比亚一样地包罗万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个题目,拨动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弹出最细小以至最强烈最震动心灵的调子。”诗人歌德说,“《唐璜》是彻底的天才的作品,愤世到了不顾一切的辛辣程度,温柔到了优美感情的最纤细动人的地步……”。《唐璜》写完第十六章,拜伦已准备献身于希腊的民族解放运动了。

他天生跛一足,并对此很敏感。这些,就是渐渐形成了拜伦性格中的敏感、自尊、好强、孤傲、暴烈、反抗、悲观、阴郁等特点。我国新诗人叶世斌如今专为此写了《拜伦的跛足》一诗:“跛足尖锐地呼啸,耸动/颠覆拜伦/ 横穿拜伦的思想,诗句和姿势/ 拜伦恐惧和依靠跛足/ 企图让地面失衡/ 适合跛足穿行” ,形象指出拜伦与跛足的抗争,并暗示出足迹的深深浅浅,这里的“足迹”,带有政治倾向与思想倾向。

由此,值得思考的是:殷夫、拜伦的身份———出身官宦? 是言志诗人? 是实践信仰革命者? 还是为自由死难的志士? 毋宁说三者兼而有之。

革命篇殷夫的诗“: 母亲,你的儿子, / 去了,为了革命, / 永远要离你去了, / 请别再替我担心!

/ 死的门早已开着, / 你的儿子就将踏进, / 请别为我流涕呀, / 你的儿子已得了光荣的 赐赠! / 母亲,你可想到, / 你儿子做了犯人, / 在这幽暗的囚笼, / 在流涕思念乡亲? ”( 《在死身未到之前》第二章)在死神即将来临的时刻,诗人不免有遗憾,但精神的永生,光明盖过黑暗,胜利的曙光,总在激励着战友向前。殷夫的红色鼓动诗《血字》和《我们的诗》(均为组诗)

代表着1930 年代红色鼓动诗所达到的高度。它抒写了当时革命者的方方面面,从游行到开会,从个别场面到概括神貌,从具体行动,到精神气质,大都作了带诗意的反映。“血液写成的大字, / 刻画着千万声的高呼, / 这个难忘的日子——— / 几万个心灵暴怒…… / 血液写成的大字, / 记录着冲突的经过, / 这个难忘的日子——— / 狞笑着几多叛徒…… /“五卅”哟! / 立起来, 在南京路走! / 把你血的光芒射到天的尽头, / 把你刚强的姿态投映到黄浦江口, / 把你的洪钟般的预言震动宇宙! / 今日他们的天堂, / 他日他们的地狱,/今日我们的血液写成字, / 异日他们的泪水可入浴。/ 我是一个叛乱的开始, / 我也是历史的长子, / 我是海燕, / 我是时代的尖刺。”红色鼓动诗,是浓烈的革命思想感情、高强度的宣传煽动性、激动人心的节奏、大众化的语言的有机统一。红色鼓动诗也是多样的,它是明朗和含蓄的统一,拒绝晦涩;它追求刚和柔的统一,绝不排斥柔;它期望诗能为大众所接受,传统的书面语言、外来语、人们的口头语,都可成为宝贵的原料。拜伦的诗:我们难道只好对时光悲哭/ 和惭愧? ———我们的祖先却流血。/ 大地呵! 把斯巴达人的遗骨/从你的怀抱里送回来一些! / 哪怕给我们三百勇士的三个,/ 让德魔比利的决死战复活! /……怎么,还是无声? 一切都喑哑? / 不是的! 你听那古代的英魂/正象远方的瀑布一样喧哗,/ 他们回答:“只要有一个活人/ 登高一呼,我们就来,就来!”……算了,算了;试试别的调门: / 斟满一杯萨摩斯的美酒! /把战争留给土耳其野人,/ 让开奥的葡萄的血汁倾流! / 听呵, 每一个酒鬼多么踊跃/响应这一个不荣誉的号召! / ……/这是两课,为什么只记其一,/ 而把高尚而坚强的一课忘掉? /凯德谟斯给你们造了字体——— / 难道他是为了传授给奴隶? / 事业别依靠西方人,/ 他们有一个做买卖的国王; / 本土的利剑,本土的士兵, / 是冲锋陷阵的唯一希望; / 但土耳其武力, 拉丁的欺骗, / 会里应外合把你们的盾打穿。/(《唐璜》)主人公唐璜爱好自由,歌颂革命,精力充沛,感情强烈,体现了拜伦思想的积极的一面。长诗内容丰富,以强烈的浪漫主义抒情见长。但是他们的反抗总是和孤独、忧郁结合在一起,乃至傲世独立,离群索居,个性独特而鲜明。更得力于其内在的气质,他是一位敏感、复杂而多变的感情型诗人,拜伦的性格已成为了一个符号———激情的符号、愤世嫉俗的符号与反抗的符号,他因而有了“恶魔诗人”之称。强调其“反抗”也是我国接受拜伦的一个基本的政治立场,冲动、狂暴与感伤、抑郁在拜伦身上找到了一种奇异的混合,铸就成了一种独特的“拜伦式的性格”。

后期的拜伦投身到了意大利与希腊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的事业中去。在写给奥古斯塔的信中,他说,“你问我为什么到希腊人中来,我想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们的利益。”拜伦确实在呼唤各民族的独立与解放,也不排除拜伦投身到行动中去的选择,客观上使他获得了心灵的依附,并成为世纪初欧洲革命运动中争取民主自由和民族解放的一名战士。

死亡篇

殷夫1927 年6 月写于国民党反动派狱中长达五百多行带有自传记实性质的抒情诗是《在死神未到之前》,当时他是浦东中学的学生,诗每节四行,每行字数不一。作者较好地用诗的语言,抒写了一个革命者的情和志。被捕后,诗人以为,这就是自己与同志和亲友永别之时,因此,诗的意境是黑暗、寒冷、恐怖的,对生命不抱希望:“朋友,我感谢你的厚情, /教我,规我,慰我以热诚, / 但是现在我,我不再见你了, / 朋友,我真无垠地感激你的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