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姐不见外人。
除非她亲自跟我说过,否则我怎么会相信。
公子,如果你执意此行,受伤的会是你自己——看这高门,你觉得自己过得去吗。
十丈木门,上出重霄,直走青天。
凡是门,就是让人过的。
“公子,老身知道再劝你也不会听了,但你记得,此行绝无回头路。”老婆子微微低首,是为饯行。
这千机营中郎将造出来的东西,原本是为了保卫城郭,现在却用在这种地方,真是可怜可笑。
“公子,这南宫的城门,流传在宫里的名字是铁木八心。”
青冥木心是当年船只在东海之南的一个岛屿上发现的,传说这木和青冥藤相伴相生,千万条巨大的青冥垂天而下,藤紧紧包裹着,守卫着藤蔓下一颗小小的木心,据说这藤与木心,不能独活,藤生心生,心死藤死。明明是两种植物,却因为命运纠结在了一起,永远也分不开了。
青冥木心还有一个名字,当地人还叫它青冥火心,因为死去的木心,以火焚之非但烧不掉,反而越烧越坚硬,越烧越沉重,宛如铁经过万般捶打成就了钢一样。人们常说,一旦青冥木心成了青冥火心,也许就是它重生之时!
八门八心一门一步杀心,破一门自幼习武之人尚能为之,越往后,木门势,越大于前门,所需要的力量也愈加大于前门,或许有能人异士能独一人之力破二门而入之。但之后三门四门,将并起而举四门之力,共阻来犯之敌。
也就是说无论多少人,用了什么方法,等到了三门门下也就无可奈何了。
没有这么简单,前面几扇门其实只要足够大的力量,终会被破。
但后四扇门不是这样,它们甚至不能单单称作四扇门,虽然只有四块木心。他们依靠前四门打下的地基,或折叠或弯曲或参次,盘曲折叠,层层相扣,其中还包括各种机关要术,轻易夺人性命,眨眼让敌人灰飞烟灭。
所以见过这门的人常说,这种天地机巧,简直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当后四门联衡前四门之力,这木心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它将合八门而诛杀敌将,进退不得,将敌将困入其中!
更重要的东西流传于世,有人说其中机巧,是可以被破的。这机巧似乎有迹可循,但当年被用在与敌对阵之时,倾敌国举国智才,也寻不出头绪,反而因为妄加断夺让人在门里丢掉性命。
青阳用这门锁住南宫,只有一个意思。
“南宫只有一个人能进出自如,那就是我。”
一门启!常风手持金臂玉叶扇,轻松破掉一门。脚下生起气流,巨大的抓地力将黑岩踏碎!二门以更快的速度被撞开!他单脚点地,另一只脚上下波动摇曳,用一种诡异的轨迹,画了一只曼妙的阵法。阵完成的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威势从中心迸发,气流在这里似乎变成了有形的东西,成片成片冲击木门,在月夜里,逸散的气流绽放成如雪的花朵孤傲而立。三四门,启!那个木门下小小的人,竟有如此威势。
老婆子笑笑,或许,真有人能从这个地方把小姐解救出来。
常风发丝凌乱,略有狼狈。他明白,真正的挑战,现在也应该开始了。
他纵身一跃,落在这似门非门的东西上面,脚下扭转,门缓缓移动。
“随心而动,方能不乱。“
他落下,侧身横撞,门突兀折叠起,八门相互重叠交叉,像圆一般闭拢,遮离了天日。将常风围困了进去。
“我的心……太乱了吗”他轻嘘一声,站在门内,他闭上眼睛,听着黑暗里自己的心跳,每一次吐息。他暴躁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天空的颜色不像黑色,黑不会馋食光明,或者惧怕光明,这黑夜似乎先要把光吞进去。
……五更
老婆子一直站在门外,她听着,每一次门内的轰鸣都让她以为这将是她听见的最后一次挣扎。可她错了。
当人的内心强大到万物不侵的时候,就能迸发出无边的力量。
门发出巨响,那是机关下木头相互摩擦发出的刺耳轰鸣。木门不再是木门,它分开了,旋转着,精雕细琢的木花,它们相互遮掩,它们相互衬映,这是黎明的花朵在他身旁绽放。
“那是我的花朵。因为血的浓墨染红了花瓣。”
柳勿卿!
十四年时间里,常风都在等这一天!
一金箔凤舞九天屏风衡缺而立,里两人内外之分。他受尽折磨,如血般淋漓。她受尽沧桑,如叶般枯萎。他们彼此如曾经会面之时一样,会心一笑,却终不能淡然处之。看着对方的屏风后的身影,内心深处似乎波涛汹涌。没有说过话,他拿起琴,没有说话,她拔下了剑。素琴音世,冷殿袖影,宛如伯牙遇子期,宛如竹马天下独一之与青梅绝世独立。
问世间冷暖何知,等闲时一笑之中。
“看汝气色,没我想的那么糟。”
她不说话,翩翩拔剑舞。没有提前排演,但十几年的朝朝暮暮,何时不想念。
剑魄琴心,是为籁,清风凭生,是为悠。荒草阡陌,是为死。晨光新桑,是为生。时光荏苒有时泣!生生死死为过谁。
一曲闭,她慵懒的斜卧,一肌一容,静态极妍,如清莲卧淤,又似弱柳扶风。
“汝在这南宫,真是凄凉。”
“还好有人陪我。”
“我清楚,有人陪又有何用?”
她的眼神飘忽着似乎没有焦距,烛光冉冉在墙上刻下他们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她当然清楚,没用啊,不管怎样,只是暂时心安。
沉默
或许
窗外日出带着淡淡的紫色,远方一声杜鹃啼哭似泣血。
我有很多话说
嗯。
但我不能说,没有时间了。
我也知道
我自从踏上京城的路时我就在犹豫,我没想过我也会有无法做出决定的一天
“但有些事,我要拜托汝。”他眯着眼,委委道来。“让我来告诉汝。”
……
“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没有勿卿,趋晴也在劫难逃。”
“毕竟,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他不想,也没办法独自跳出这万死无生之局。”抿茶落盖,道:“没有汝的话。”
趋晴啊,她的弟弟,她始终放心不下的弟弟。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放肆的笑,笑着笑着,眼泪从眼睑闪过,那尖尖的声调,如巨锤一般抨击着常风的心:“又,如何呢?
没有我,又如何呢。你们全死了又于我何干!”
她突然拔剑,剑指常风:“滚吧。越远越好”她杀意汹涌澎湃,如潮水般袭来,剑尖眨眼落在眉心前。仿佛只要他还多呆一秒,就会丧身于此。
他如若未见,看着别方,却不敢直视面前的佳人。
“我知道自己是个该死的人,就算现在葬身于此,也无妨。但趋晴不能死,他是希望。勿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曾经也是,现在也是。所以我不再去祈求你的原谅”
“你不怕死吗?可我怕。”
“常风”剑被扔在了一旁,她缠身上去,依偎在常风胸膛之中,她看着他,她也泪光盈盈,把脸埋在他怀里,她开始抚摸他的伤口——那些为了见她,受的伤。
她的低语呢喃,她对着常风轻声诉说,她说:“常风啊,我能把我一切交给你,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我们远走高飞。就我们两个人。”
“我都想好了,我们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你耕田,我织衣,平平安安的,虽然很艰苦,但是很快乐,你放心,我不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那个时候也许我们会有孩子,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都会很高兴,但是如果全是女孩子的话,也许你会抬不起头呢。我们可以这样慢慢生活,一直到老,两个老人满头白发,我们的孩子都已成年,或许会爱上邻村的孩子。我们会有孙子和孙女,我们教导他们怎么去生活。我们会有一件让人幸福的东西,当我们每一次看到都会充满幸福的回忆。”
勿卿。
“常风,答应我好吗,答应我,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我来找勿卿,因为我以为如果是勿卿,就一定能懂我。”
常风的声音哽咽着
“常风,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有那么多选择我又为了什么偏偏会选择你,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爱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爱你。
我给你这么多,我的一切,我拥有的一切都愿意给你。
你又是个什么模样?现在,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常风!你以为爱你的人是谁。又是谁愿意为了你放弃整个世界
声音逐渐变轻,到后来几乎听不见了:“我明白了,我等了十四年,就为了等你一句话。”
李常风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
常风,我懂,我从一开始就懂,从你拿走那块石头的那一刻,我就懂”
“你走吧,不要来见我了。”
曾经许下的誓言,就如同泡沫里的光影,虽然美好,终不能,轻信。
这是常风一生中,唯一后悔的事,让未来无数次回首今日之事,他都会恨,恨这命运,让自己软弱得难以逃脱,恨在她面前,自己就如同七岁戏儿一般。所以当他再踏上路时,带着罪恶,将每一块巨石都撞碎,哪怕头破血流,以换得暂时的救赎。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