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沈毅面上带着他一贯冰冷的表情,半靠在墙上,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甚至不屑于给身前的女孩儿一个眼神。
“为什么?”夏洛洛有些无措的揉搓着衣角,眼中朦胧上一层水雾,眼角泛着红色。
沈毅一蹬腿,身体离开了墙,冲着远处走去,“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无趣罢了。”
“沈毅,沈毅……你跟本不会信任别人,更不会爱人。”夏洛洛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将自己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看着那个背影一点点的远去。
……
沈毅,孤儿。
这个身份让他看这个世界都朦胧上一层灰色的基调,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别人愿意怎么做,都是她们自愿的罢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呵。
……
有些低烧。
沈毅推开家门,按亮了客厅的灯。
正对着门口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看见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下面的每一样,看起来都那么小,让站在窗前往下看的人竟感受到了一丝孤独。
沈毅伸手拉上了窗帘,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去厨房倒了一杯昨天夏洛洛来家里给他烧的水,就着凉水咽下了退烧药。
按灭了灯。
他就是这样,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付出,然后再冷冷的对着她说出我们分手吧这样的话。
沈毅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头好疼……好热……
眼前,一片黑暗。
“你,出列”好重的汗味,沈毅摇了一下脑袋,很热啊,周围好静,那人大声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他整个人一怵,猛地睁开了眼。
身前出现了很强的一股压迫感。
沈毅皱了皱眉,他现在不应该睡在家里么,这里是哪里。
“跟你说话呢,聋了?”站在他身前的人,一身严整的军装,刻板的面庞上带着一股子沧桑味儿,眼神狠戾的盯着他。
沈毅转了转脖子,这里到底是哪儿,怎么那么让人不爽呢。“你谁啊。”沈毅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不记得自己是谁。”那人说话一直中气很足,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是压迫十足。
男人伸手提了沈毅的衣服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提到了墙边,“我让你在这儿站着,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动。”
“特么的。”沈毅低声骂了一句,体力上的绝对压制让他打算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次,我当没听到,葛军。”
葛军?!葛军你二大爷,老子叫沈毅!
心里将人骂翻了天,表面上沈毅却一个表情都没有多露,他懒得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交涉。更懒得多说一句话。
而一直到现在,沈毅才有些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这是,新兵入伍?
他虽然没当过兵,可是也曾听说过,现在明显是在分班了。他不是在家里睡觉的么。刚刚那个男人让他在这儿站着,也没叫他不让动,于是沈毅便浑身上下摸索了起来。
最后在胸前的兜儿里掏出了一张身份证。
上面葛军两个大字一度让沈毅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错,一定是在做梦!
“走。”刚刚那个男人一脚将沈毅从自己的幻想中给踹醒了。
沈毅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站了一排跟自己一样的新兵,跟着那个男人,几个人排成一串进了荣誉班,里面坐着几个人。
像是菜市场挑菜一样将他们这帮新兵一个个选走了。
那个男人看葛军一直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饶有兴味的又给了他一脚,“这个新兵有点儿意思,一脸不是自愿的样子,又没人逼你,到这儿来了装什么蛋。”
沈毅被踢的往前一扑,差点儿栽倒。
然而他一声没吭,站起来继续盯着男人。
“呵,还有点儿血性,这个我带。”
……
沈毅莫名其妙的成了葛军,进了新兵营,成了一名光荣的新兵蛋子。
至于从这里逃出去,沈毅认真的思考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看着发下来的小册子上面写着服役未满逃跑的算叛国罪。他果断将手册往身后床上一丢,也不去看那些劳神的玩意儿了。
当兵就当兵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头开始等新兵陆续到达期间,他们这帮提前到的就天天一遍遍的纠结内务。
叠被子弄豆腐块儿。
叠了拆,拆了叠。
沈毅在家里时候连叠都懒得叠,更别提一点点去压角之类的。随意折两下就瘫在一边了。
那个成了他班长的男人叫陆虎,战功累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次主动向上面请令来带新兵,然后巧合的被沈毅给惹到了。
收到自己班里纯粹是因为陆虎觉得这个兵简直有病,有病就得自己好好治治。
两脚将人揣起来,“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看别人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把我给退了啊。”沈毅一轱辘站起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是真的受不了天天这么多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就该有自己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放什么屁。”陆军贯着他拉到自己面前,“来之前没想过会经历什么?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束?娘们唧唧的,算什么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关你屁事,你当老子想来这里,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一觉过后自己就变了个人。以上全部是沈毅的心声。
沈毅一句话都懒得说。
只掀了眼皮慢吞吞的又去将被子摊开压平,重新叠好去磨。
同一个班的一共六个人。
沈毅住下铺,上铺住的人精瘦,性格极其自来熟,人送外号,猴子。班长也没管那些人吹牛逼,整个班整成了一个动物园,耗子,狐狸,熊都上了,一直没跟人有过交流的沈毅还被安上了一个海鲜的外号,蚌。
当然,班长,目前还没人敢取外号。
沈毅暗搓搓的心里叫他神经病。
“四班,看看你们这都叠的是什么垃圾玩意儿。”排长逛到这屋的时候啪的一巴掌,床架咣咣的震动了许久,沈毅一度怀疑这玩意儿会散架。
一转脸看见他们班长,这个来查寝的排长秒怂。笔挺的一个军礼,“首长。”然后彻底老实下来,等着他们班长训话。
“你继续,帮我狠狠教育他们一下。”说完之后陆虎便扭头出了寝室。
然后里面就热闹了。
沈毅被迫磨了两个多小时的被子,整只手通红。他虽然懒得争辩些什么,但是现在身在军营里,他也算看出来了,上面让你做什么,那是吃苦,你不做或者不好好做,总有更大的苦头等你。
没出新兵营的时候,训练上还压着力气。叠被子叠了一个多礼拜,一群人就被拉到了打耙场,站立坐走,统一标准练习。
沈毅长了一根反骨,死不愿意完全照着人家说的做。
现在倒是不至于连累到别人,他们班长看着在那儿磨磨唧唧开小差的沈毅,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将人单独拉了出来。
本来队伍里还勉强动动的沈毅,没了群体效应了之后更懒得动作了。
“你很牛是吧?”陆虎围着沈毅转了一圈。“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好好训练。”
“没意思。”简单明了,沈毅一挑眉,“我根本就不想当兵。”
“放屁。”又是一脚踹的他一跐溜。沈毅皱着眉站直转身看着陆虎,眼中满是怒火。
陆虎却继续道,“不可否认,你是棵好苗子,但是当初要不是你死活要进军营,你觉得你葛家愿意放人?我倒是奇怪,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改观。”他冷笑一声,“被我踹你很不服气?那就打一架。”
“好啊。”沈毅一勾唇,整个人飞速蹿身而起,冲着陆虎的脸就是一拳过去。这已经算的上是偷袭了。
他拼尽全力的一拳过去,陆虎仅仅一个细微的闪身动作就避开了,然后反手一扣,就将人按在了地上,“弱。”他嗤笑一声,松开了手。
沈毅伏在地上,使劲儿的咬着唇瓣,一直咬出了血才站起身。
他老实了许多。
训练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早饭,训练,午饭,训练,三公里跑,晚饭,看新闻,教育。
每天重复着这些枯燥疲累的事情,沈毅居然完全忍受了下来,只是仍旧很少跟别人有交集。他看起来似乎是变了,其实骨子里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要更厉害一些,下一次被说弱的就不会是自己了。
沈毅的脑子里从来装的都只有自己。
这天,猴子回到宿舍里,一副做贼的样子。
“喂,猴子,你今天那表情很奇怪啊。”熊挠挠头,飞舞着大片的头皮屑,“猥琐的很。”
“你懂啥,今天弄到点儿零食。”猴子从怀里摸索半天,弄出了几包辣条,一个一个人的递过去,连沈毅都有份。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沈毅偏过了脑袋,“不要。”
众人都对他这态度习以为常了,猴子只当他每天训练的太累,收了手上了自己的床。
几个人还没聊上两句,骤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口哨声。
飞速的套上衣服收整好一切下楼。
这次是竟然是全体集合,这三十多天来的头一遭。
“这次上边发布了新的训练计划,同时也为了看看你们这波人的身体素质到底怎么样,三十多天的适应期过后,大家直接进行野外生存训练。”连长站在他们这帮人身前,纯靠嘹亮的嗓门传递声音。
片刻的收整时间,上面很快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个背包。
一波波人被装车,去往未知的地方。
最后集装车载着一批批人,分散着进入了连绵的大山,他们在车里,无法看到外面,只感觉着车子不停的颠簸着。
最后车子将他们扔在了一座山的山脚,绝尘而去。
陆虎仍旧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这一车,二十多人,此刻在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团体,陆虎是他们唯一的长官。
“我们走吧,先上山,我们回去要走的路线,是未开发的山道。”陆虎冲着几人招招手。
背着几十斤的重物,一连走几个小时,对于他们这批人来说,真的是很大的负担,葛军的身体素质在这帮人里算是好的,沈毅走的还算轻松,当然还是比不上陆虎面无表情的样子。
真正的噩梦,是从第三天开始的。
山路彻底没有了,他们真正进入了荒山的范围。脚下的路在打滑,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从陡峭的山体上滑下去,清晨的地面潮湿,氤氲着水雾,最怕一脚踩上山体中裸露的光滑石面。
陆虎一点点的指导着这帮新人,将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还特意留在了最后上山。沈毅开始时候没当回事儿,也没仔细听自己打心眼儿里讨厌的人说了什么,结果一脚踩到了一块儿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人踩空向后仰去。
陆虎眼明手快的推了他一把,这才叫他没白做工再摔出个好歹来。
沈毅整个人有些呆滞了。
不是因为刚刚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而惊魂未定,而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拉了自己一把。
那个姑娘在他的面前哭着,“沈毅哥哥,你不该是这样的,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就当是为了我,你也好好的,好不好。”
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你就当我女朋友啊。”
以前的他也不是这样的,他也天真的相信这世间上有一种恒久的感情,哪怕他是一个弃子,可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还是狠狠的伤了他。
然后他怎么样了呢?
玩世不恭,感情算什么,一文不值的廉价品罢了。
可是,那个姑娘,是真心的在为他好啊。
“想什么呢,吓傻了。”陆虎看人不走了,在身后锤了他一拳,将人生生从梦游状态给锤醒了。
很疼,但是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沈毅从不愿去回想过去,但是他突然发现,有些记忆,虽然被他刻意遗忘,但因为是温暖的,居然还能想起来。
“怎么会。”沈毅摇了摇头,继续向上攀爬着。
陆虎一脸的惊讶,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语气平静的回答他了。
最难过的是食物问题。
站在较为平坦的半山腰,周围大面积的植被让这里还算阴凉,沈毅站在一边,让自己一身淋漓的大汗稍稍散去。
“班长,我们吃什么啊。”猴子忽扇着手里的军帽,向着陆虎走了过去。
猴子是属于胆子比较大的那种,也没什么上下级观念,平时跟陆虎有时候也侃闲天儿。
“帽子戴好,痞子一样。”陆虎皱了皱眉。
大家带的压缩干粮都已经吃完了,真正的野外生存训练现在才算开始。
这条路很长。
长到生吃雨天从地下自己翻出来的蚯蚓,捉来的蛇,喝地上泥泞的污水。
但是陆虎一直在等所有人。
有人受不了了,他耐心的一遍遍开导鼓励,整整二十多天,没有一个人掉队。
有人摔到过,跌的头破血流,一帮人哄的冲上去,为数不多的纱布小心翼翼的包扎,从没有一个人怨谁拖了后腿。
沈毅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信任彼此。
前面的路很像没有希望,连绵起伏的大山,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但是没有一个人心灰意冷!
沈毅觉得,自己正慢慢被这些人所同化。
这些人,热血,朝气蓬勃,不惧苦难,让他有些突兀的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的血性去了哪里呢?跟人打架?
有一次跟一帮人在冷巷里狠狠打了一架消磨时间,除了这种时候,他更多的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在老天爷的操纵下接受自己悲苦的命运。
他挂了彩。
脸上几道长长的血痕。
但是没有影响,伤痕并不深,指甲闹的,男的还留指甲,真恶心,他一根根撅断了。
夏洛洛从巷口的灯光里跑进来,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夏洛洛还挺好看的。
可是这个烦人的女人又开始婆妈了。
“你……你受伤了,沈毅,不要跟别人打架了好不好。”她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沈毅的伤口,将他扶起来,雾蒙蒙的眼睛里写满了手速无措。
然后她用并不坚实的肩膀支撑着他站起来,慢慢向着公寓走回去。
在夏洛洛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只会哭的麻烦女人。
“来来来~开饭了!”狐狸有些兴奋的嚎了一嗓子,这货几天前成功钻木取火,大家终于能吃些熟食了。
狐狸走到他身边,递给他根穿着地瓜的木棒。
大家运气好,挖到了许多。
“怎么总看你在发呆。”狐狸边咬着自己的,边问着沈毅。
最近大家的关系都不错,沈毅很自然的回答了他,“在想你个夯货什么时候把饭弄好。”
“你这偷学排长的语录,不厚道。”狐狸推了沈毅一巴掌。
动作有些大。
沈毅指着他只剩根木棒的右手笑开了。
也没什么,掉在地上捡起来继续吃。狐狸耸耸肩,将从地上捡起来的重新串了回去。“懒得理你。”
莫名其妙的出现着军营里,已经七十日了。
终于,从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中走出来了。
明明是一样的太阳,却感觉重获新生。
沈毅开始想,这样的生活也不赖,身边有那么多不离不弃的兄弟,然而真正经历了苦难之后,他终于开始回忆起过去。对于夏洛洛,他很亏欠。
那个姑娘,真的甘心为他付出一切,毫无怨言的照顾他生活的一点一滴,可是他从来都看不到。
清晨刻意早起做好的早餐,受伤后第一时间的出现,打工帮他度过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夏洛洛明明是第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为什么,自己最先爱上的却不是她呢?
大抵是习惯了她的付出,所以就不觉的那些有多难能可贵了。
沈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太阳,然后眼前越来越黑,整个人往后栽倒。昏迷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那帮可爱的人叫着“葛军。”
面前重叠了许多道黑影,他们过来了啊……
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
床头柜上的闹钟发出了水滴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沈毅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有些愕然的发现,这双手似乎有点儿奇怪。他的一双黑手几时变得这么白了。
再环顾了一下周围。
他方才恍然,原来自己回来了。
按亮智能闹钟,时间不过是第二天的清晨。
可是那一幕幕仍旧历历在目,那些不可能是假的,他现在鼻腔里甚至还有那潮湿泥土的气息。
他是沈毅,不是葛军。
沈毅突然想到了什么,下了床,飞快的跑到电话旁边,拨出了一串号码。
漫长的等待过后,对方终于接通了电话。
“洛洛,对不起……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