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实在是令人佩服。”
“没想到我练了整整三十年的龟息功夫,竟然还是瞒不过韩少侠你。”
夜色下一席黑袍罩身的平向阳,让别人瞧不出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但光凭感觉,对方那自然流露的大方自在,也不似作伪。
对此,韩诺也只能私下撇撇嘴,这完全是黑科技的功劳,跟他没一点关系。
“平兄,我自问对你、对整个清江郡没有半点亏欠,这是为何?”
“白日那一场埋伏,可也是你泄露了我等行踪?”
江怀义状似平静的质问下,隐藏着旁人极难察觉的微微波动,许是愤怒,又是感伤。
平向阳沉默以对,那阴阳怪叫之声嘎嘎怪笑着,却是替他作了解答:
“人老心也老。”
“心肝宝贝家里藏。”
“娃娃大哭我大笑。”
“真真方便一手抓。”
“一手抓。”
“嘎嘎嘎。”
“我笑由我笑。”
“他人哭断肠。”
“任你枪王还是哪个王。”
“乖乖跪下当狗王。”
“当狗王。”
分不清男女几人的猖狂大笑,忽远忽近,江怀义心头一沉,听见对方手段如此下作卑鄙,再想想自己送去娘家的一家三口,真是想不担心都不行。
“只晓得藏头露尾的鼠辈,可敢出来接我一刀。”
红梅性子泼辣,最受不得刺激,朝着密林大喝,却没有半点回应。
“平兄,我知道你的苦衷,但小天是无辜的,可否告知解药何处?”
江怀义最终还是压下心头担忧,对着平向阳问询。
平向阳满脸苦涩,感受着对面之前几位‘同伴’的凌然杀机,他也明白今天十有八九是走不脱身了,只得道:
“毒是我下的,解药自然也在我身上。”
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
“想要解药也简单,江大人,我敬你是个重信守诺之人,可否答应我一事?”
江怀义答道:“平兄请说,只要江某力所能及,必不敢推辞。”
平向阳取出一物,置于身后三丈远处,示意众人这就是解药后又道:
“倒也是什么难事,日后江大人能够生还的话,请替我照顾家人一二,如若对方还算守信,之后就全拜托你了,江大人。”
平向阳说完,捡起之前遗落地上的长枪,轻轻一抖震落灰泥,枪尖寒星点点,冷光四射,黑袍下的目光坚毅胜铁,一一扫过场中众人:
“在下纵然身不由己,已然犯错在前,但也实在不甘俯首就戮,谁来取药?”
几人目光齐齐落在了一脸轻松的韩诺身上,可惜韩诺毫无自觉,红梅欲要言语相激,却听贾德诺咳嗽道:
“唉,这一场便让老夫来吧。”
这下子就连韩诺都皱起了眉头,先不说这种距离之下平向阳几步就能秒杀贾德诺,是什么给了他这种自信能稳赢平向阳,单说对方施展力量就需要消耗自己寿命这一点,就是大大的不划算。
难道这老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韩诺正要出言阻止,贾德诺已经大步向前,沿路呢喃:
“尘归尘,土归土,生将终死,灵将终归。”
走至平向阳跟前,轻轻阖上他已然安宁平静的眼眸,淡淡地叹息:
“愿枪王一路走好。”
寂静,四下一时竟无人开口。
田龚飞咬着打颤的舌头小声问同样身子僵硬的老鬼:
“这老家伙倒底是人是鬼,怎么这么邪门?”
哪怕老鬼已近知天命之年,本身更是见识广博,经历丰富,目睹这一场堪称简约至极的战斗,也是冷汗爬满背脊,摇头不语。
自己这方装神弄鬼的本事也不小啊。
其余几个有功夫在身的可不会如此肤浅,齐齐如此想着打量那贾德诺。
不论是红梅、铁石还是韩诺,这一刻都明白过来,其实贾德诺之前什么都没做,枪王完全是自杀的。
平向阳如此做派,不单单是心中有愧,更是想要两全其美。
不管是那些藏身暗处的袭击者,还是自己这一方,平向阳都给出了个完美的交代。
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在那些远处的暗杀者看来,枪王平向阳力战不退,他们自然没了发难的借口,只要他们的主事人还算守信,恐怕他一家老小都能平安。
而对于自己这一行人,枪王更是没有任何阻拦,用他的生命为交换,牢牢绑死了江怀义的德行,让他带着愧疚和感激去履行承诺。
不得不说贾德诺的眼光之准,心思之机敏,短短片刻间,竟然就配合平向阳演了这么一出毫无破绽的诡异战斗。
恐怕现在隐身暗处的那些偷袭者们,还在惊疑不定,任谁都会害怕这样防不胜防,无处可寻,无法可挡的攻击手段。
甚至他们之后还敢不敢对他们动手,都在两说之间。
机械音:“弱者的悲鸣,只有无力者才会寄希望于他人的怜悯,真是个蠢货。”
但就是这样的蠢货,才让人类的家庭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机械音:“愚昧。”
是啊,的确愚昧。
枪王李向阳,就是因为力量不足以让那些威胁他家人的敌人颤抖,不足以让他超脱于世,才会卷入今日的是非。
也是因为自身的无力,才需要用如此方式了结自己的一生。
哪怕在最后关头,唯一的希望,也还掌握在不同的两方人手里。
这就是一个平凡、普通,却足以让人为之叹息、感怀的小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