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三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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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痴念

我有良酒,可解千愁。

其名为甚?

三月半。

街上难得喜庆,唢呐声震耳欲聋,爆竹屑散了一地,青石板路两旁人头挤挤,你推我搡,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可有什么大事?”平素不知趣的书生也凑了个热闹,虚拍了邻舍的肩,好奇道。

“你又不知?”邻舍斜睨了书生一眼,待后者赧红了脸,又横飞着口沫星子道:“将军前不久班师回朝,可是被御赐了婚。就定了今个儿这好日子!”

“如此,真是极好的。”

“来了来了!”

两个人正说着,不知谁扯了一嗓子,登时长着脖子、踮着脚看去。

前面打扮喜庆的奴仆摇头晃脑得奏着乐,后面将军着喜服,端坐于白马上。书生偷眼看去,不禁咂嘴道:“将军长得也忒好看了。”

可不是,剑眉星目,身材伟岸,又不知惹了多少青娥芳心。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当属佳话。

人群已散,只余下满地狼藉。

女子敛下眼,动动发麻的腿,向街尾走去。

街道尽头,却是一家落败的酒楼。大门朱漆斑驳,左右石像失了威势,好生惨淡。

女子心生惊愕,在门前徘徊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定,才想敲门,旁边蓦得传来稚童声音:“千万别敲!”

女子吓得往旁退了两步,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男童冲了上来,煞是紧张得凑在门前看了看,半晌方长舒口气道:“幸好未敲上去,这门可再禁不起折腾了。”

说完,方想起自家还有访客,忙扬着笑转过身,冲女子做了个揖,问道:“姐姐可是来讨酒的?”

女子好容易平下心来,见着小童的模样虽觉可爱,无奈心有杂忧,锁着眉头复回了礼:“不错,可否劳烦小兄弟通报一下?”

小童抿嘴一笑,脸上倒显了梨涡出来:“姐姐与我来便是,酒楼可没那么多虚礼。”

说完,便见小童走到一边,拨开杂草,竟又现出一道矮门来。那门也没锁,虚掩着,小童对女子使了个眼色,便推门走了进去;女子错愕,还是矮下身,跟了上去。

进去,楼里倒不似外边看着的那般落魄,桌椅摆放整齐,墙角盆栽透着生机,柜台上一溜烟好几个精致的酒瓶,楼内萦着股陈酒香,醇厚柔和,好闻得紧。

“姐姐先拣个椅子坐坐,我去把主子叫来。”小童说着,便往后堂跑去。

女子随意坐下来,便看到桌子上摆了酒壶并酒盏一列物置,做工算不得精致,也无甚图案。女子凑近闻了闻,果然壶里装了酒,气味浅淡。

“不是什么好酒,姑娘若不介意,便请自斟一杯。”

女子窘迫得转身,只见小童推着一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穿宽松白袍的女子;那女子懒懒靠在椅背上,手上拿了个汤婆子,有一下没一下得捂着;头发不过及肩长度,未束发髻,脸虽无奇,却在眼上蒙着白布。女子浅笑,道:“姑娘唤我白祗便可。”

女子刚想行礼,白祗不经意道:“酒楼没那么多礼数,姑娘请随意。”女子讪讪得直起了身,一下子竟尴尬的不知说甚。

“姑娘可知道酒楼规矩?”白祗冲小童点了点头,小童便乖巧得走到一边,满了一盏酒,递给了女子。

女子慌忙接过,指尖在杯沿不住摩挲,抿嘴:“自是知道的。”

一酒一故事。

小童自寻了张椅子,有模有样地拿了纸笔临摹着字帖,时不时嘟囔几声,全然不顾这厢。

“且讲。”

求酒只为解相思。

明月皎皎,流水潺潺。本是个赏月得闲情的晚上,江边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抹了艳妆的红姑娘全然不觉夜寒,衣衫半解,媚眼如丝,身若无骨得靠上行人,笑靥如花。

“你拉我来这作甚?!”

将军好容易得了假,原想着好生休养一番,却被一贯没正形的好友扯到了青楼。

男子脱了战袍,自然好看。红姑娘纷纷锃亮了眼睛,当下软了身子靠过来。

好容易又推开了一个,男子发际已窘迫得出了微汗。风流的好友挑了眉,斜睨了将军一眼,笑道:“军中无聊,偷空带你来开开眼。”

说着,好友故作急色:“今晚上可是有大美人呢!”

将军才想说话,一旁凑上来的莺花可忍不住笑着虚捶了将军胸膛一把,待他铁青着脸将她推开后,剁了跺脚,却依旧娇笑连连,道:“可不是吗?大官人是有眼福了。”

好友忙腆着脸凑上去,嘴里一口一个好姐姐:“你便透透口风,告诉些许给愚弟吧。”

那莺花笑着啐了一口,摆着染了熏香的手绢佯装没好气道;“当真是个好色的,去去去,可别在我面前晃悠。”

好友摸摸鼻子,不怒反笑。

将军拉下了脸,倒是吓走了许多红姑娘,见着好友这般模样,心内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便抬脚信步走了进去。

甫进门,脂粉味冲鼻,将军不着痕迹得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去,后面好友一个箭步上来,挽着他的肩,咬着牙道:“你可给我留下来,好容易央了你来这,哪有不尽兴的理。”

一边抹着艳妆的老鸨看颜色正时迎了上来,打着扇子堆着媚笑道:“公子可来了,快去楼上坐。保是顶好的位置呢。”

“多谢妈妈了。”好友笑不见眼,顺手递了些银票过去;那老鸨嘴上客气着,手却是不客气,翻了个巧劲便将银票收进了衣袖里。

两人上了楼,坐定后进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夜度娘,甫进门,漾水的眸子便不自觉投向了将军,奈何后者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冷着脸只顾喝酒。有腆着脸上去的,却正眼也没得一个,巴巴寻了个无趣;更多的还是径直转去了好友那儿,你敬盏酒,我推个枣,有来有往,好生热闹。

楼下倏地嘈杂起来;将军寻了个酒杯,在窗边倚定后,向外头看去,便见大堂内短短功夫竟支起了个不小的舞台,底下座无虚席,将军扫了眼,轻嗤了一声,倒有不少面善的。

好友正时也走到将军身边,两颊醺红,探头看了看,啧嘴道:“妈妈这次倒是大手笔。”

身后围坐桌边的一女子笑了声道:“可不是嘛,妈妈调教了好久,只待今个儿艳了各位官人的眼呢。”

“是吗?那可真得仔细看了。”

好友倒是配合,奈何将军却在心里想:左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有何值得惊艳的。

不一会儿,台上尾尾出来两列衣着暴露的夜度娘;也不知哪里来了悠缓琴声,那些个红衣女子便和着琴声舞动起来,长袖拂面,翥凤翔鸾。琴声渐急,那舞者动作也愈发急促起来;正值高潮,古琴却蓦得失了声音,夜度娘也维持着坐地遮脸的动作。全场低低喧哗,交头接耳,尽是不解。

倏得,场内响起歌声,如空竹,似箜篌,当是天籁之音。紧接着,一莺娘从台后缓缓步出,只见她一身大红,肤如凝脂,眸若秋水,眉间一点正红,当是倾国倾城之姿。

底下凉凉一片倒吸气之后,复回平静,竟是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琴声复起,莺娘顺着吟唱,身后舞女也换了排面,重舞起来。

“果真下了不少心思。”

将军轻笑,抬头饮尽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