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呼延明德单手抱着文章清,单手提缰,冒着大雨,飞驰在回蓟城的路上。
文章清被暗月使刺杀了,呼延明德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但是呼延明德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这么做。
文章清品行清正,素来被月国同僚推崇,幽州百姓爱戴。
且文章清作为边关重臣,手握幽州军政大权,突然死去,边关定会动荡不安。
文章清之死,果真与契丹人没有干系?
呼延明德向来老辣,他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最紧要的,是要稳住少将军,文行秀。
呼延明德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蓟城东门。
呼延明德大呼:“我是呼延明德!开城门!”
守城将士透过层层雨丝,看清呼延老人,急忙开城们。
呼延明德打马进城,招来东门都尉彭悬火,在雨中命道:“传令另三位城门都尉,把守城兵士都叫醒,今夜严加布防,一只喜鹊都不能飞进城来,一只鸽子也不能飞出城去!”
彭悬火大叫声:“诺!”
再看呼延明德马上卧着的人,好似文刺史。
彭悬火还是举手指着文章清,不敢问话,只是看着呼延明德。
呼延明德大叫道:“各尽本分,不要多言!”
呼延明德打马进城,只留下彭悬火在雨中黯然神伤。
呼延明德沿着府前大街,一路来到州府门外,四个守门兵士正在门下避雨。
呼延明德下了马,把文章清抱下马来。
守门兵士还未反应过来,呼延明德叫一声“让府门都尉来大堂见我!”快步进府去了。
呼延明德先把文章清放到后院书房,命仆人去请夫人,仆人已见文章清模样,便不再问。
呼延明德又回到州府大堂,府门都尉潘亲民已在等候。
“速派传令官,请少将军回城!”
“领命!”
“急召巡防都尉和四守门都尉来府!”
“领命!”
潘亲民传完了令,却不出大堂。
“刺史安在?”
呼延明德还未作答,后院文章清书房内哭声震天。
呼延明德对潘亲民道:“刺史卒了。”
潘亲民虽已猜到,仍不禁嚎啕大哭。
呼延明德出州府大堂,来到后院书房,文章清妻妾家室都在,将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延明德进到书房里,向夫人跪下身去,道:“老奴无能,未能护得刺史周全。请夫人赐罪。”
夫人道:“先生可知,凶手何人?”
呼延明德道:“奴还未查明。”
夫人沉默片刻,道:“州府上下,还请先生多多打理。”
呼延明德道:“已接少将军回城。”
夫人道:“丧葬之事,请先生与小儿协理,不用问我们妇人家了。”
呼延明德道:“老奴领命,老奴告退。”
幽州府掌起灯火,在漫无边际的雨夜中,时而荧荧然欲掩欲息,时而炯炯然欲光耀万丈。
呼延明德回到州府大堂。
大堂内六位将军正在等候,分别是:府门都尉潘亲民、巡防都尉葛约治、北门都尉奚行堞、南门都尉范出伏、东门都尉东门都尉彭悬火,西门都尉郎置椐。
呼延明德道:“四城门防务,都安排好了吗?”
四城门都尉齐声道:“妥当!”
“等少将军回城!”
一时寂声无语,沉默。
半个多时辰后,暴雨骤停。
大堂内撞进一人来,戎装打扮,身披亮银甲,头戴亮银盔,披着白色披风,脚蹬皮靴,浑身湿淋淋,行态匆匆,神情慌张。
此人正是文章清之子,居庸关守关都尉文行秀。
文行秀见了呼延明德,急道:“老师,爹爹何处?”
呼延明德见了少将军,终于不能自持,不禁泪目,跪下身去,哭道:“老奴无能。”
文行秀不待扶起呼延明德,便向后院奔去。
老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情不能自已,终于嚎啕大哭出来。
哭声稍止,呼延明德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紧,大叫一声:“不对!”
猛然起身,吩咐府门都尉,道:“快请少将军!快请!”
府门都尉急忙进了后院。
片刻,文行秀来到大堂。
呼延明德问文行秀道:“少将军是如何知道刺史卒的?”
文行秀道:“有传令官到了居庸关。”
呼延明德道:“少将军回城,用了多少时辰?”
文行秀道:“一个半时辰。”
呼延明德苦道:“传令官方才走了一个时辰。”
文行秀疑道:“如何?”
呼延明德道:“中计了!”
文行秀恍然,道声:“坏了!”
呼延明德道:“少将军回城时,可安排好居庸关防务?”
文行秀道:“我听说父亲被木义所害,没留下一句话,上马就来了。”
呼延明德长吁短叹,道:“刺史并非木义所害!只怕居庸关不保了。”
文行秀没了主意,颓然坐在地上。
父亲去世,对这个少年来讲,已是极大打击。若是居庸关失守,蓟城危矣,文行秀如五雷轰顶,轰散了斗志。
呼延明德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少将军当振作精神,全力御敌!”
文行秀强打精神,站起身来,道:“四城门都尉听令!”
“属下听令!”
“如今刺史已卒,契丹来犯,你我当同仇敌忾,奋力御敌,以保全蓟城百姓!四城门都尉,各自回营,坚守城门、城墙及角楼!”
“领命!”
四城门都尉各回城门。
文行秀对呼延明德道:“四门各抽调五十精锐,组成中军幕府,老师统领,时刻跟随我左右!”
呼延明德道:“领命!”
“老师与我去北城门!”
文行秀和呼延明德打马来到北城门。
城门箭楼上,北门都尉已回,正在巡防。
文行秀和呼延明德极目北望。
北辰高悬不动,北斗斗柄指着西方,天枢天璇向着北辰。
燕山昏黑一片,不能辨认确切轮廓。那座大山,曾是守护蓟城的屏障,如今却像随时会压倒过来一般。
北方寂静如常。
城墙上缓缓颤动起来,投石机、蒺藜弹丸、弓箭兵械等震荡不止。
新兵不明所以:“地动了?”
老兵神情严肃:“敌军到了。”
北方还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文行秀没了慌张神色,他知道,现在他是这座城市的脊梁。
文行秀问呼延明德道:“依老师看,敌军几多?”
呼延明德道:“六七千参差。”
文行秀道:“城内有多少驻军?”
呼延明德道:“算上巡防和府兵,三千不到。”
文行秀道:“老师觉得蓟城可能守住?”
呼延明德道:“契丹人不善攻城,定能守住。”
文行秀坐镇中军,传令道:“传令四方城门都尉,敌军已到,奋战守城!若有失守者,力斩!”
“领命!”
“再传军令,告知怀戎郡郡守,居庸关已失,命怀戎郡军尉高不悖领山兵两千,从居庸关后山偷袭城关,务必于明日辰时夺回居庸关!”
“领命!”
“再传军令,渔阳郡郡守领兵据守郡府!命渔阳郡军尉田言动即刻率一千骑兵驰援蓟城!“
”领命!“
”再传军令!范阳郡、广阳郡各自据守郡府,下辖各县各自据守县府,没我军令,不得来救!”
“领命!”
“再传军令,卢龙赛、上谷关,常山关整军备战,扼守城关,失守者斩!”
“领命”
“再传军令,二百府兵、三百巡防兵,各为应急军队,随时待命!”
“领命!”
“传州府令,钟鼓齐鸣,张贴守城檄文,动员城内青壮男丁,各持农械,组成后援,随时待命!”
“领命!”
六道军令,一道府令后,北方渐有声响传来,城墙颤动得更厉害。
“弓弩手准备!”
文行秀目视北方,神色坚定。
声响初时如蚊虫嗡嗡,再后如人群嘈杂,再后,便如闷雷海啸,地动山摇。
刚下过雨,不起烟尘。
“众将士隐于箭楼、女墙后,不得现身。”
“领命!”
文行秀心道:“贼子来得正好,待我为父亲和居庸关将士报仇!”
契丹大军愈来愈近,夜色中可以分辨人形。
一时却没了动静,契丹骑兵在距北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马蹄声没有了,又如原先一样寂静。
城外只是多了一片黑影,目力所及处,遍地都是。
不多时,一人一马,踢踢踏踏,出了契丹骑兵阵,慢慢地向北门靠过来。
到了护城河边,向门内喊句契丹语。
门内守兵没有回话。
契丹人又喊几句,见城门没有动静,便调转马头,快马奔回契丹骑兵阵中。
呼延明德道:“城内有契丹奸细。”
文行秀道:“契丹人已知,我们有所防备。”
远远的,文行秀能看到契丹骑兵中心处,一人静坐马上,身披者黑色连帽斗篷,静对着北门,一动不动。
文行秀心道,那定是契丹部族首领。
文行秀道:“中军二百骑兵,随我出城去踹营,老师守城!。”
呼延明德道:“不可,城外没有来得及布防,敌众我寡,或中埋伏!”
文行秀已拿一把长枪,抢下城门。
呼延明德大叫道:“北门都尉奚行堞贴身保护少将军!”
“领命!”
北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二百幽州骑兵杀出城来,向着契丹骑兵军阵杀将过去。
箭如雨下,文行秀左右躲闪,奚行堞紧随其后,幽州骑兵举起挡箭牌,仍有十数人跌落马下。
文行秀一马当先,长枪直指黑斗篷。
长枪离契丹部族首领只有五丈之距,左右各有一个契丹高手拍马截杀,文行秀弃了马,在马背上纵身一跃,窜到黑斗篷马前,长枪疾刺。
黑斗篷也不转身,脚下一蹬马蹬,腾身而起,向后飘去。
文行秀落于黑斗篷马上,脚下使力,长枪不离黑斗篷面门。
瞬时间,幽州骑兵如一股洪流,冲开契丹骑兵,冲入阵去。
黑斗篷脚踏着契丹骑兵肩头,不住后退。
文行秀脚下使开轻功,挺长枪逼近黑斗篷,却如何也不能刺到。
文行秀能看到帽沿下,契丹首领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嘴角在笑。
幽州骑兵冲入契丹马阵,顿时便陷入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