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就在前面,左手拿一只大弓,右手拿一只长箭。
何大回身看,看到了龙成,又往前快速奔跑。
龙成不敢离何大太近。
此处山峡极窄,只有一肩宽,若是离得太近,万不能躲过长箭。
但是何大只剩一支箭了。
龙成远远地跟着何大。
何大跑得越来越慢。
突然停住了。
龙成也停下来。
何大侧过身,龙成方才发现何大的前方有个人。
正是郎山剑派掌门,五谷农人孙菽麦。
孙菽麦一手拿一节竹棍,在脑后交叉着,正堵在峡谷紧窄处。
龙成距何大三十丈,孙菽麦距何大三十丈。
何大只剩一支箭。
龙成和孙菽麦同时向何大缓步走去。
何大身靠着绝壁,时而左看看龙成,时而右看看孙菽麦。
孙麦菽和龙成越靠越近。
光线昏暗,看不清何大脸色。
孙菽麦右手把竹棒抵在石壁上划着。
刺耳的声音在山峡中震荡。
孙麦菽冷冷笑道:“乱窜了一个晚上,还不是到了这来?这一觉睡地真香!”
何大腾身而起,如一只大壁虎,沿着湿滑的石壁,攀缘而上。
孙菽麦又冷笑道:“到我田地里来偷食的山猪野狗,只要让我撞见,没有能逃得了的。”
说罢右手一挥,竹棍向何大飞转而去,何大拿弓一挡。
“当”的一声,何大虎口震得生疼,这一棍势大力沉,何大想要抓住石壁,竟抓不住,向龙成那边跌飞过去。
龙成见何大跌落过来,急步迎将上去。
却见何大于半空中张弓搭箭,右手松弦。
龙成暗叫一声:“不好!”
两手按着左右岩壁,倒翻一个筋斗,向身后翻落在地。
谁知竟没有箭射来。
原来是何大虚晃一箭。
孙菽麦不屑地道:“眼神儿也忒不好!”
龙成惭愧。
何大落地后,急忙向后退,又退到龙成和孙麦菽中间。
此时二人距何大,均只有十丈之距。
且还在不断靠近。
孙菽麦又把另半截竹棍在岩壁上当当敲击。
一声一声响,回音不绝。
二人只距何大五丈。
何大转身面向孙菽麦,立长弓,搭长箭。
孙菽麦停下脚步。
龙成脚下运足气劲,一个箭步,便到何大身后。
何大方才猛一转身,甩落了黑斗篷上的帽子。
龙成只距何大半丈,借着微光,心中一紧。
在幽州府府门上方,龙成与何大打过一个照面,虽没看清何大样貌,但何大的眼睛,龙成记得清楚。
此人不是何大。
长弓对着龙成,长箭比山峡宽度还要长,铁羽不离右手,箭簇从身下旋半圈,便调转了方向,搭在长弓上,瞬时间,张弓如满月。
孙菽麦迈开两大步,便到何大身后。
孙菽麦看到何大脑后盘着一个道家发辔。
此人是个道士。
孙菽麦心里一笑,手中竹棍不停,向道士后脑敲去。
道士右手松弦,箭簇几乎就在龙成脸前一尺处,离弦而出。
孙菽麦的竹棍砸落在道士发辔上,并无多大响声。
生死之际,龙成伸手抓住了长箭。
道士眼珠猛的突出。
离弦大箭有百步穿杨之力。
龙成双眼盯着箭簇,右手紧握着箭杆,手臂运足浑天诀真气,以拒长箭于面门之外。
双脚一前一后,猛扒石面。
长箭带着龙成飞出十余丈,方才定格下来。
道士慢慢跪倒,摇晃一下,趴在了地上。
一缕晨曦洒落山峡。
不知不觉间,已是黎明时分。
龙成的手还在死死地攥着箭杆。
好像一松开,长箭便会疾射出而出。
龙成觉得浑身真气舒展了,侧一个身,箭簇终于不再指着面门。
手臂收动,方才确信长箭已经彻底停下来了。
龙成长舒一口气,向孙菽麦走去。
孙菽麦一把扯去黑斗篷。
现出了白衣道袍。
孙菽麦把道士翻过身来。
道士的左手还在抓着大弓。
孙菽麦把大弓从道士手里夺下,仔细打量一番。
此弓高六尺,宽两尺,内涂墨漆,外画朱文,纹饰有上古异域之风,杀气凝重。
孙菽麦把大弓递给龙成,道:“张弓试试。”
龙成把弓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左手张弓,右手搭箭,向着山壁绝顶突出的一块青石,脚踏弓步,将弓拉满,长箭激射而出,正中崖顶青石上,顿时青石崩裂,响声震彻峡谷。
孙麦菽道:“好力气,好弓。早听说犯岁弓乃天下神兵,今之一见,果然不凡。”
龙成道:“孙掌门识得此弓?”
孙麦菽道:“
只是听说过。
传闻此弓,乃汉朝时,辽东郡,长白山弱华真人所制。
弓身取嵩山紫檀木,弓脊勒嵌三道北海玄铁筋丝。
弓弦分三股,一股为西海天蚕丝,一股为东海蝮蛇筋,一股为南海鲛人绡,三弦杂糅为一,兼具刚韧柔之特性。
弱华真人给此弓取名犯岁弓。
另制十只箭,曰避岁箭。
意为张弓搭箭,要避着太岁星,以免无意间把太岁星给射落了。
这犯岁弓是真身,
这几只箭,可能是这个道士为了适应犯岁弓的力道,自己制的。
今日你我遇上的,若是真的避岁箭,只怕咱哥俩,早就见阎王去喽。”
龙成道:“果真神兵也。”
孙菽麦笑道:“龙郎把此弓收着吧。
此弓拿在好人手上,便是天下大幸。
若落在恶人手上,便是天下之大不幸。”
龙成道:“这弓既大又重,带着也不方便,还是孙掌门收着吧。”
孙菽麦道:“我要这物事,无用。
这物事落在我这农人手上,不能耕田,不能耙地,顶多挂在窗棱上晒晒衣服,白白祸害了好东西。
况且这弓的名字,犯农人忌讳。
农人最敬太岁。
要不得,要不得。
还是龙郎留着吧。
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你要看不上,送给你义兄也可。
只怕你义兄,连此弓三分都拉不开。”
龙成把犯岁弓背在身上,看着地上的道士,道:“此人定不是何大。”
孙菽麦道:“管他是谁,只要犯我中土,就别想活着出去。”
龙成道:“何大还在何大何部。不知现在义兄怎么样了。”
孙菽麦道:“无碍,无碍。你那个义兄,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目达耳通,心思敏捷,不是你能比得了的。纵使你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龙成道:“我还是不放心。”
孙菽麦道:“出了这处峡谷,循拒马河西南行,便是上谷关。”
龙成道:“好,快行!”
孙菽麦在前,龙成在后,在峡谷中又奔跑三四十里,方才出了峡谷。
回望此山峡,真个是百里有余,两头两世界。
太阳已经生起,熙熙晨光,照射山林,升腾起袅袅雾气。
地势已是极高,龙成虽说全力奔跑,仍能感觉到凉气如刺。
孙菽麦道:“山上比山下要冷半个多月,山上已经开始下霜了,宽叶也开始掉了。”
二人又在山林间奔腾片刻,拒马河又现于眼前。
晨光下的拒马河,河水清凌明亮,龙成捧起一口来喝,好不过瘾。
方才察觉,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但龙成担心木义安危,无暇他顾。
孙菽麦大叫道:“昨夜有那臭道士搅局,没有过瘾,你我再来必试轻功,可好?”
龙成玩心大起,道:“奉陪!”
两人施展开轻功,在山林见,河道上,肆意狂奔,纵心飞驰。
日头渐渐升高,大地越来越清晰,河流时而分做数条小溪,涓涓流淌,时而合成巨流,奔涌而下。
有枫叶已红透,杨叶黄透,点缀在青松绿柏间。
秋风拂过,落木随风飞旋。
两人都大汗淋漓,秋风一吹,最是舒爽。
长城出现在左手边,巍巍然立于山脊上,拒马河东岸,不知起始,不见尽头,不可逾越。
不觉间,已近午后。高挂的太阳,好似伸手就能触及一般。
沿拒马河逆流而上,由向南转向西,一座城关现出身影来,赫然而立,威严肃穆。
孙麦菽手指城关,喊道:“那便是上谷关!”
城关上没有战事,龙成放下心来。
拒马河北岸建一关城,与东岸城关有铁索相连。
铁索垂着,离河滩有三人高。
孙菽麦脚下加上力道,渐到铁索下时,一个跳跃,便上了铁索。
龙成叫声好,迈开大步,跟着孙菽麦,上到铁索上。
孙菽麦称奇道:“你这少年,一身好本事,究竟是什么来路?你师父是谁?”
龙成刚待答话,孙菽麦便一摆手,道:“我见你的武学身法,跟仰天宫清平子道长是一个路数的,但是又不尽相同。你是不是天辰派门下?”
龙成道:“正是,晚辈天辰派张公怀茫门下弟子。”
孙菽麦把铁索桥栏一推,整个铁索桥都跟着晃动起来。
“呔!你还真别叫我前辈,当不起!那个张妄人,我都没见识过,都是听上一辈人说的,还以为他早死了呢!要知道他还活着,打死我都不敢让江湖人叫我什么,刀剑第一!我还惜命的很!”
龙成苦笑道:“孙掌门玩笑了。”
孙菽麦又奇道:“不过,据说张妄人脾性爆裂,一不高兴就砍人,你是他教出来的,怎就这么温顺?”
龙成又苦笑道:“那都是江湖误传,家师很是慈善仁厚的。”
孙麦菽仍在啧啧称奇,自言自语道:“张老儿这么些年没音信,如今又让人重新提起,不祥!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