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龙成和呼延忆梅起来后,到河边洗漱。
呼延忆梅用随身带的澡豆洗脸,晨光照在呼延忆梅白里透红的脸上。
龙成看呆了,天下竟然有如此纯净的脸庞。
两人洗漱毕,便来辞别老汉一家。
楚古拉老人不容分说,给龙成戴上一顶翻皮大帽,连同玉冠一起盖住,刚好合适。又给龙成套上一件无袖的反绒羊皮袄子。
老妇人给呼延忆梅穿上一件连帽白狐大氅,把帽子竖起来,呼延忆梅整个人便被包在了狐裘里面,只露着一张俏脸。
龙成和呼延忆梅看看对方,活脱脱成了地道的胡人。
呼延忆梅摸出几两银子要送给老伯,楚古拉老人坚辞不受。
呼延忆梅便不勉强。
楚古拉老人又跟呼延忆梅说几句话,老妇人把一个大皮水囊给龙成挂在马上。
两人辞别楚古拉一家,向北方而去。
呼延忆梅对龙成说:“楚古拉老伯说,咱们如果在北边见到他的两个儿子,就帮老伯带话:回家里来吧,不要再打仗了。老伯的两个儿子,一个叫俄日勒,一个叫恩和。”
龙成道:“老人看尽世事,知道和平可贵。我们应当尽力寻找。”
昨夜吹了一晚上风,今天晴空万里。
龙成和呼延忆梅向北方一路打马飞驰。
微风徐徐,人马欢畅。
又行一百多里,到正午十分,呼延忆梅遥遥看见白侯在天上盘旋。
“赤眉就在前边,停下了。”
“前边或许就是大逻便的大帐。”
两人催马赶去。
又行数里,前方烟尘顿起,马踏声飞腾。
二人在一个高坡上停下马来。
不多时,一群花鹿向两人迎面奔腾而来,龙成把呼延忆梅护在身下,背向鹿群。花鹿群分成两股,从两人两马边擦身而过。
接着又传来阵阵呼喝声,一大群突厥骑士呼号追赶。
为首一个白脸首领,四十多岁,面肥无须,体态略为臃肿,穿一件金色貂绒大衣,带一顶银冠,头发连同串串金银饰物一齐披散着。
白面首领奔到山坡上,勒马停下,看着龙成和呼延忆梅。
身后几十个突厥武士都纵马奔上山坡,左右排成一列,个个都穿着皮甲,持弓背箭,横在山坡上。
烟尘散尽,龙成放开呼延忆梅。
白面首领不再看二人,口中朝天一个呼哨,一只金雕,黄颈黑羽,从空中飞旋一圈,大翅收起,如离弦之箭,向着鹿群俯冲而下。
从山坡上看下去,鹿群最前面有一只雄鹿开路。
金雕扑向头鹿!
头鹿体型有半匹马大,鹿角朝天,奔腾起来连虎豹都要避让三分。
金雕俯冲的速度却是头鹿不能比的。
金雕将与头鹿撞在一起之际,两翅轰然张开,金雕俯冲之势戛然而止,两爪正好迎面抓住了头鹿双眼。
头鹿两眼吃痛,本能地将头猛低,用角来顶,金雕爪子抓着头鹿双眼,身子随着下沉,鹿角竟不能抵到金雕。
金雕将两翅一扇,离开头鹿,头鹿的两个眼球都被金雕抓在爪子里。
金雕于平地上倒行三四丈,再一扇,重又冲上九霄。
头鹿将头低得猛,失了双目,脑子一黑,前蹄徒然抬不起来
前奔之势未尽,鹿臀翻过鹿头,一个倒翻,脊背撞到地上,四脚朝天,兀自又向前擦行了几丈远。
雄鹿还没有死,眼睛没了,脊背摔断了,再站不起来。
鹿群没了首领,四散奔逃。
众突厥武士大声叫好,一阵呼喝,向鹿群冲杀而去。
金雕缓缓扇动翅膀,落在白面首领肩上,玄喙哆食爪中的两个眼球,极为骇人。
白面首领大笑着,叫一句突厥语,从一个布囊里拿出一块红肉,喂给金雕。金雕一口吞下,威风凛凛,得意洋洋。
天空中传来阵阵闷雷声。
白侯在三人头顶上空飞旋,闷鸣不止。
呼延忆梅对龙成笑道:“白侯看不过去,在叫阵哩。”
金雕晃动着脑袋,看着白侯,似有怯意。
白面首领看白侯生得精绝,心生贪念,把金雕往天上一扔,历声道:“将它擒来!”
龙成自然是听到了,这个突厥首领说的是汉话。
金雕嘶鸣一声,拍动大翅,冲向白侯。
金雕双翅尽展,体型要比白侯大了一圈,但翅展却与白侯相当。
白侯飞旋闪过,金雕扑了个空。
白侯又从金雕背后,扑向金雕。
金雕也闪过,又从背后扑向白侯。
两只大鸟,一黑一白,在空中飞旋翻转,你来我往,向着太阳,越飞越高,最后成了两个点,消失在白日里。
良久,白日中心出现一个黑点。
呼延忆梅心头一紧。
黑点越来越大,直至看清模样。
是白侯,背着白日,显成黑色。
呼延忆梅大声高呼:“白侯威武!”
白侯俯冲到呼延忆梅身边,展翅停下。
呼延忆梅伸出手,托住白侯。
白侯用猫面蹭一蹭呼延忆梅的脸,重新飞起,消失在天际。
“真猛禽也,此鸟是你的?”
突厥首领用汉话问到。
呼延忆梅昂首说道:“并非我的,白侯就是白侯,白侯不是谁的,白侯是鸟中王侯。”
突厥首领点头称奇。
一时十几个突厥骑士飞奔回来,有的把鹿搭在马上,有的把鹿拖在马后,人人染血。
一骑从北方山坡下奔上来,一个突厥人满脸兴奋,对白面首领喊叫着。
白面首领听后也不掩兴奋之情,对龙成和呼延忆梅道:“手下围住一只黑豹,二位可有兴致,一同前去观赏?”
龙成抱拳道:“从命!”
突厥人带路,白面首领跟上,龙成和呼延忆梅上马跟随,众突厥骑士在后,一阵呼喝,不多时,便见前方一处围满了突厥人,约有百余人。
龙成观察左右,没有营帐,只有散落的群马,可见此处不是大营,而是打猎落脚之地。
众人让开道路,白面首领把马交给随从。
龙成和呼延忆梅都还牵着马。
垓心处,一只黑豹,通体黑毛,泛着玄光,体型虽不甚大,但筋骨粗壮,宛如一团黑铁。
黑豹前爪抓伏于地,黄眼黑瞳,漏着杀气,黄牙巨口肆张,低声嘶叫,后腿蹬地,随时都会扑人夺命。
黑豹身后,一只金钱豹,体型较黑豹略小,侧伏于地,双目无助,臀部插了一支箭,箭簇没入三寸,血流不止。
金钱豹身边,有一个木笼子,木笼子里有两只小豹子,也是一只黑豹,一只金钱豹,牙齿还未长全,神态慌张急迫,不住用爪子抓扯木笼。
金钱豹透过木笼,舔舐着小豹。
龙成再抬眼扫视众突厥人,或牵着犬,或手持长枪,或手拿胡刀,均离这黑豹三丈远,不敢向前。
恶犬不吠,躲在人后面。
龙成于人群中看到了赤眉。
赤眉胡人打扮,洗去了描眉,脱去道袍,穿着皮袄。
赤眉也看到了龙成和呼延忆梅。
赤眉一瘸一拐地来到白面首领身旁,与白面首领耳语几句。
白面首领看着龙成,略有惊异。
龙成并不理会。
白面首领对众人说句突厥语。
呼延忆梅低声对龙成道:“他想要一整张豹皮,不让人用刀。”
白面首领对龙成道:“此黑豹,是我从大鲜卑山就遇着,我心里着迷他这身黑花皮,派人去捕他,谁知他本事高强,好几年都抓他不得。
前几天我的几个手下,趁他夫妇不在窝里,把他两个孩子掳来。
我得了这两个小豹子,便已知足了,不再贪心黑豹皮。
没想到他们夫妇不死心,一路追到这里来。
这就叫作不识好歹,今天便把豹皮剥了,做件大衣!”
龙成摇头叹息道:“早听说突厥猛士个个雄武,能徒手搏虎杀熊,今日一见,略失所望。”
白面首领冷笑一声,把手一摆,跟众人说句突厥语。
呼延忆梅笑着跟龙成说:“徒手制服黑豹,能得十斤黄金哩。”
三个突厥猛士相互使一个眼色,走出人群,脱了皮袄,露出臂膀,围着黑豹,慢慢逼近。
黑豹怒视三人,左右挪步。
三个人进到距黑豹一丈,正欲扑向黑豹。
却见黑豹疼身而起,如一道黑色闪电,扑向对面的突厥大汉。
突厥大汉嘶吼半声,喉咙已被黑豹咬住。突厥大汉求生一搏,右手手臂往外一抡,黑豹被他抡飞。
突厥大汉跪下身去,手捂着喉咙,鲜血却如泉涌。
黑豹被抡飞,于空中拧一个身,直面右边的突厥大汉。
这大汉心怯,见黑豹半空扑来,慌忙矮下身去,本欲避过,不想黑豹前爪抵住他脑袋,身子借起力来,往下一坐,后爪已抵住他胸膛。
大汉本有下蹲之势,黑豹从上往下砸在他身上,大汉向后仰倒,“咣当”一声,躺在地上。
黑豹四爪不放,一口下去,只听一声脆响,黑豹直接将大汉脑壳咬穿。
鲜血四溅。
喷溅到黑豹脸上,眼里。
黑豹抬起头,转过身,盯着左边的大汉,一步步,缓步向他走去。
黑豹口中滴着淋淋鲜血,眼睛变成血红色。
左边的大汉好似被黑豹摄取了心魄,竟不能动,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外围突厥人都在对大汉喊话,或是让他赶紧逃开,或是让他站起来搏斗。
黑豹一步一步,离大汉越来越近。
大汉面色苍白,瞳孔大张,汗大如豆,颓然蹲坐,始终没有起身。
黑豹已经到了大汉面前,即使大汉回过神来,也休想逃走。
黑豹的脸在距大汉的脸三分处停下,血口大开,一声长长的吼叫。
双目如电,吼声如雷。
大汉的头发被吼飞。
大汉终于瞳孔爆裂,向后躺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黑豹于瞬息之间杀死两人,又活活吓死一人。
众突厥人心生寒意。
黑豹又嘶吼一圈。
突厥人都退后了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