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青云手上缠裹的纺布，阮九舞又回想起在流云苑的场景，神情掺了几分复杂。
林青云来到宾客面前，接过侍从递来的酒杯，高举胸前，“今日在座的各位皆是林某的亲朋好友，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来此一聚，我先干为敬！”
说着，林青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寿宴正式开始。
听到他这番话，宾客们纷纷欣喜附和，连忙共同举杯庆贺。
今日来祝寿的都是顾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之所以奉上贵重的寿礼，无非就是为了与林家攀上点交情。如今从林青云嘴中听见“朋友”二字，自然心满意足，喝起酒来也畅快多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内已经热闹嘈杂，划拳声此起彼伏。
与男宾区域相比，女宾这边明显安静多了，韩氏夹了片卤牛肉放在阮九舞面前，“多吃点，几个月不见，你愈发消瘦了。”
“谢谢三夫人。”阮九舞浅笑着应下。
“对了，小舞，我看那位夜公子很照顾你，你们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韩氏特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对面的马氏母女听见。
林轻柔手中一顿，举在半空中的筷子竟忘了收回来，眼中的狠厉与不甘一闪而过。
阮九舞没料到韩氏会突然提起夜澈，稍作犹豫后点了点头。
她曾经在竹林中帮过夜澈，夜澈更是数次对她伸出援手，朝夕相处的时间也有一个月了，这样的交情，应当算得上“关系很好”吧。
见她没有否认，林轻柔的气息明显变得急促，几乎捏断手中的筷子，直到马氏暗中戳了戳她，才抿着嘴恢复平静。
韩氏意味深长地看了阮九舞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也是大姑娘了，可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三夫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那夜公子为人稳重，待你又很是细心，倒是可以考虑托付余生。”
“三夫人，您误会了，我与他只是友人罢了。”阮九舞连忙解释，双颊更是染上了两团红晕。
韩氏会心一笑，牵起阮九舞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拍着说道：“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又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思？”
阮九舞一愣，她的心思？
确实，她对夜澈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可是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自己都不清楚，韩氏又看出什么了呢？
“你看那位夜公子的眼神，跟我看老爷时是一样的。”
说着，韩氏侧过头望向不远处，顺着她的目光，阮九舞看见了正在逐桌敬酒的爹爹。
韩氏十几岁便嫁于爹爹，虽为偏房，却与爹爹感情极深。依照韩氏的意思，自己对夜澈的情感……也是想要嫁给他吗？
不，这太荒谬了，她对夜澈还不甚了解，怎能这般胡思乱想。
“小舞？”韩氏轻唤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在桌下拽了拽她的手。
“是，三夫人请说。”阮九舞回过神，轻声应道。
韩氏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她，“你娘走得早，我虽不能代替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却也想尽己之力照顾好你。若你确定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为你准备好嫁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阮九舞不明白韩氏为何突然操心起她的婚事了，虽然有些感动，却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正巧林青云在隔壁桌敬酒，于是她抽回了手，轻声说：“谢谢三夫人，此事不急，日后再议吧。爹爹就要到我们这桌敬酒了，可需要我给三夫人斟满？”
“我念佛多年，就以茶代酒吧。”韩氏会意一笑，没有继续提有关婚事的半个字，而是唤来一旁的丫鬟们，吩咐道，“给桌上的各位夫人小姐们斟酒倒茶。”
“是。”丫鬟们齐声应道。
桌上的酒水刚刚添置好，林青云就从隔壁桌走了过来，红润的面色与身上的绛色长袍交相呼应，看起来精神饱满，但是两鬓的灰白的发丝还是暴露了他的年纪。
“我敬诸位一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林青云举起酒杯，微醺的眼眸有些迷离，飘忽不定的视线在阮九舞的脸上稍作停留后又快速移开了。
马氏等人一齐起身，或举酒或端茶，皆随着林青云一饮而尽。
“爹爹。”林轻柔放下酒杯，突然娇柔地唤了一声，袅袅走到林青云面前。
“怎么了，我的乖女儿？”
“爹爹，今日是如此喜庆的日子，柔儿有个心愿，爹爹能否答应柔儿？”林轻柔挽住林青云的手臂撒娇一般摇晃。
其他夫人们皆一脸好奇地看着林轻柔，阮九舞望着林青云对林轻柔那宠爱的眼神，一股怅惘之情油然而生。
估计这辈子，她都没机会与爹爹这般亲昵了，在这方面，她真的很羡慕林轻柔。
“哈哈！”林青云爽声大笑，“我最温顺的柔儿也学会调皮了，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就让我答应？也罢，爹今天高兴，便应了你！”
“谢谢爹。”林轻柔露出一记甜笑，随即看了一眼阮九舞，幽幽说道，“在我的印象中，大姐一直既懂事又孝顺，从小就是我和三弟学习的榜样。”
林青云没想到她会提及阮九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并没有打断她。
林轻柔拿出手帕擦拭了下眼角，继续说道：“身为一家人，看见大姐与爹爹因为误会而生出嫌隙，柔儿真是既焦虑又难过，所以想借今天这个好日子，斗胆请求爹爹，就与大姐冰释前嫌吧。”
说罢，林轻柔又眨了眨眼，小声嘟囔了一句，“爹爹方才可是已经答应我了。”
完全没料到林轻柔会演这么一出，阮九舞的眉头越皱越紧，但心里又有了一丝期待。
虽然她不知道林轻柔用意何在，但是爹爹真地会因此接纳自己吗？
林青云沉默不语，良久，抬头看向阮九舞，眼前的画面竟有了瞬间的模糊。不得不承认，她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自己十六年前痴爱的女人。
若不是因为她们母女长得如此相像，或许他对阮九舞的厌恶也不会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