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月身上的气息干净而温暖，仿若冬日里的暖阳，让她感到无比的踏实。
一直以来，悯月都像是个顽皮的孩子，喜欢对她撒娇，喜欢粘着她，此时却突然有了兄长的模样。
阮九舞很清楚，她对林家的报复是极其残忍的，站在复仇的角度，这或许合情，但站在伦理的角度，却未必是合理。
悯月活了几百年，岂会不明白这些。
但他自始至终都无条件地支持她，末了还细致地打点好一切。仿佛在他眼中，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便可不问对错。
这种感觉很熟悉，月和以前就是如此。
悯月，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让她重新找回了家人的感觉。
……
“哥哥，谢谢你。”
“啊啊啊，小九九，你叫我什么？”悯月一脸惊喜的推开她，诧异地眨着眼睛。
“没听见就算了，我们走吧，还要去祭拜月和呢。”
“哎呀，其实人家听见了，就是想再听一遍嘛！”
“……”
“再叫一遍嘛！”
“……”
“就一遍！”
“……”
“小气鬼！”
“……”
悯月吵吵嚷嚷了一路，出了林府后又重新变回了狐狸，巨大的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他知道，自己终于被接纳了。
……
……
临近晌午，日上中天，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阮九舞的双颊不由有些泛红。
城外那片废墟前已经摆好了一口木棺和足够多的白蜡纸钱，那掌柜还帮忙挖好了一个墓坑，尺寸正好与木棺契合。
阮九舞取出一件淡黄色的罗裙，细致地叠放入棺中，随后小心地盖上棺盖，搭建了月和的衣冠冢。
月和的肉身已经化为虚无，魂魄也被青影超度，建这座衣冠冢，更多的是为生人留下一缕念想。
原本她想将衣冠冢安置在月和出生的地方，可惜月和从未提起过故乡的名字，只知道那是个极度贫穷的村落。
瑞国穷苦之地数不胜数，索性，她决定将衣冠冢建在顾安。
月和在此生活了十二载，与那生她却不养她的地方相比，这里更像故乡。
寂寥的荒地里杂草长出一人高，以前有一座荒宅隐匿其中，路过的人偶尔还会瞥上几眼，现在荒宅变废墟，再无人留意。
由此一来，这里倒成了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
一切准备就绪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悯月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料面色一变，叉腰大骂，“夜澈，你怎么来了！”
阮九舞也是一愣，直到夜澈走近，才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小胖妞。”夜澈的语气冷漠依旧，听不出任何异常。
他怎么知道她建了衣冠冢？阮九舞在心中犯着嘀咕。
“阮姑娘，请允许我一起祭拜月和。”
青影从夜澈身后走出，长满胡茬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憔悴。月和死后，他变得越发沉默了，很少主动同她讲话。
阮九舞拿出白蜡点燃，过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说道：“青影，月和对你用情很深，无论你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责怪你分毫。但是，月和不怪你，不代表我也不怪你，出事那日，你明明说过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保护她，却没有做到。”
“都是我的错。”青影深深地垂下头，声音微微颤抖。
“你有错，我也有错，马氏是为了毁掉我才雇人追到荒宅，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阮九舞手持三支香跪在墓前，叩首了三次，久久没有起身。
香烧过一半，她依旧一动不动，周围只剩下风吹杂草的“沙沙”声。
这时，天空忽然毫无征兆地降下了太阳雨，绵绵的细雨如丝绒般覆盖在每个人身上。
阮九舞缓缓抬起头，迷茫地望向天空，两行清泪滑落耳畔。
月和，是你吗？
雨，下得更大了。
“夜澈，月和会听见我们说话吗？”
“……”
“会吗？”
“会的。”
……
细雨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雨过天晴，天边升起一道美丽的彩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阮九舞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青影，知道他也有很多话想对月和说，于是叫上悯月先行离开，没想到夜澈也跟了上来。
“跟屁虫。”悯月斜睨了夜澈一眼，撇着嘴嘟囔道。
“母狐狸，不要挑衅本宫的好脾气。”
“你才是母的，你全家都是母的！”
悯月正想展开一场骂战，却被阮九舞打断，“嘘，此处不宜喧闹。”
悯月识趣地闭上嘴，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压低声音对夜澈说道：“先离开这里，再与你算账！”
夜澈不屑地冷笑一声，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你要干什么？”悯月吓了一跳，以为他现在就要对自己动手。
“听。”
周围突然安静极了，鸟叫虫鸣统统消失，连风声都停止了。但恰恰是太安静了，反而显得很诡异，像是有人故意操控着这一切。
夜澈伸手在虚空一抓，竟凭空出现了一根银色的闪电，闪电像是接到了命令，自行化为一柄利剑，散发着可怕的威压。
阮九舞也迅速拔出黑剑，和悯月一起退至夜澈身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人高的杂草无风自动，却不见任何人影。
夜澈的神情异常凝重，对方既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底下隐藏自己，要么是非常擅长隐匿术，要么就是功力在他之上。
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而破解隐匿术他又不擅长。
突然，一道黑色虚影从杂草中窜出，直直地冲向阮九舞。
“小心！”
“小九！”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黑影非但没有碰到她，反而倒飞了出去。
阮九舞惊魂未定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银剑，以及夜澈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
他又救了她。
黑影被撞飞后，踉踉跄跄地退出数丈之远，落地时终于露出真容。
阮九舞看清他的样貌后浑身一僵，夜澈身上的寒气更是猛然暴涨。
袭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只呲牙列嘴的黑色狐狸。
此时它正虎视眈眈地站在不远处，浑身黑毛竖起，前爪不断涌着鲜血，看样子被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