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女尊之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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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场告捷

搜过身,领了空白试卷,周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精打采地转着笔。刚刚那出戏,无论如何还得再演一会儿。

不多时,一个阴影笼罩在周宁身前,可她却依旧趴着,不作理会。

“阿宁!”程珉一脸担忧地俯下身子,压下声音喊道。

周宁没有回应。

程珉焦虑地扫了正在靠近的衙役一眼,飞快说:“你别忘了院试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清醒点!莫非你看不出周宣是针对你的吗?”

“考生请坐到自己的位置!”衙役炸雷一般的声音吓得周宁稍稍恍过神来,看着犹豫未走的程珉,怔怔不语。

“阿宁!”程珉满头大汗,衙役离这边只差一个过道了。

周宁如梦初醒似地缓缓低下头,小声应了句:“好。”

程珉大松一口气,冲衙役抱歉地笑笑,转身飞快溜回座位。

衙役古怪地瞅了周宁两眼,才走开了。

周宁直直又盯了卷子半天,才坚难无比地坐正了身子,双手无意识地把玩手中粗粝的毛笔,目光渐渐聚焦。

又等了一会儿,堂上终于有了动静。周宁因坐得远,没能第一时间听清考题的内容,张望片刻,就见几个衙役举着写了考题的牌子从堂中走出,一边转着,一边继续吆喝。

周宁一听那考题,顿时满头黑线,心说这才国初,徐大宗师你有必要出截搭题么!还出的那么。。。

因为前朝科举只考制艺,而制艺的题目也规定了只能从四书五经里出,百多年下来,所有句子都被用得七七八八,为了尽量避免重题,考官们便开始发明创造。说白了,就是从某书某章截半句话,再从另一本书或本书其他章节再取半句话,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凑到一起,就成了考生们将要应付的考题。。。

周宁拿到的题目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相信只要读过几天书的人都能看出它的出处,但是,如何把这两句话连到一起,就有点。。。

这个充满喜感与纠结的考题是:席不正,可以为师矣。

怀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周宁开始答卷。不就是先人之过后人鉴之嘛,何必整成这样!

天亮了,庭中悬挂的灯笼纷纷撤去,炽烈的阳光渐渐升温。考生们擦擦额上的汗水,继续奋笔疾书。

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叹声,一个激灵转头怒视。

发出声音的人不为所动,高傲地站起身,捧了卷子往堂上去。

院试规矩比较松,考生若能提前交卷,是有机会请主考面阅的。

众人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地冷嗤一声,继续动笔。

周宁已经誊完了答卷,可却没有出头的心思,她打算等交卷的人多了,再一起上前去、她的年龄已经很显眼了,没必要再拉仇恨。

交了卷那人面无表情地退出来,走到前院等着第一次放人。其她人在心里兴灾乐祸,看那样子肯定没得好脸。

日近中天,又有几人交了卷,其她人的草稿也基本成了,都搁下笔解决吃饭问题。

周宁本想和其她人一般动作,可没等她捞出干粮,一个衙役已看似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

“君姊可是完成了?趁大宗师尚在堂中,不若早些交卷?”

周宁只有苦笑,抄起卷子走向堂中。人家大宗师没吃饭专等着你,你还敢磨蹭?

“请大宗师指教。”来到徐严的书案前,周宁忙深深作揖。

徐严打量周宁片刻,才翻开她刚呈上的卷子,漫不经心扫了眼,心中纳罕不已。这种老成又有料的行文,完全不像一个九岁稚童能写出的,至于漏题,题是她刚想出的好么?见找不到什么问题,徐严把卷子放到一边,假意关切:”听说令姊入场前突犯癔症,可是真的?”

周宁低头:”回大宗师,确…有此事。”

徐严心知肚明地笑了笑:”那便让她好生休养,莫为读书劳神了。”

周宁忙一脸感激:”多谢大宗师理解,学生替阿姊在此拜谢。”说着便拜了下去。

徐严也不拦周宁,任由她实实在在行大礼,悠悠道:”既是癔症,那违礼乱纪之罪便免了,我已命安州县放了人。”

“多谢大宗师。”周宁立马便应,面不改色。

徐严心中惊叹,只挥挥手:”今日这场已罢,你且备考明日吧。”

周宁又欣喜地谢了,垂首退了出去。

刚跨出门坎,迎面闵谦微笑着走来,两人略一点头,错身而过。

上次放人才没多久,周宁坐在空空的廊上,等着闵谦出来。正在这时,又一个衙役从她身边晃过:

“要帮忙吗?”

面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周宁淡定地一点头:”帮我长姊。”

衙役没事人般地走了过去,消失在拐角。

“阿宁。”闵谦恰在这时出现,与周宁互打了招呼。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扯起闲话来,通过对方的心情,确定了徐严对她们的看法。

一声鼓响,府学宫侧门再次打开,周宁和闵谦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等在门外的亲属下人们扫了一眼,大多一脸失望。

“少君。”闵谦的常随迎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闵谦看向周宁,正好发现她钻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周宁不快不慢地穿街过巷,明知后面有人跟得吃力,却半分迁就的意思都没有。直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绕小路堵在她面前,才止住脚步。

“少…少君!”精悍女子抚着起伏不已的胸口,努力稳住声音。

周宁皱起眉,抿唇不语。

精悍女子忙解释:”幼仲…不,是周幼君用少君这些年的月例买下了我们,让我们随侍少君左右,听候差遣。”

要说这说词倒很是有理,周宁在周家长那么大,当真没见过月例银子长啥样的。这些年积累下来,买个仆人绰绰有余。

“你们?”周宁不置可否。

“回少君,除了小的,还有贺郎亭郎锦郎。”

周宁内心在抽搐,这组合,实在太诡异了!她猜到周容会躲着她,可却料不到是这种情况,这算是补偿吗?她自己的吃喝嚼用倒没问题,但多出这么些人。。。

不过想想自己的计划,好像有没有这些人都无所谓。当下,她伸出一只手,摊开在精悍女子面前。

女子一怔,随即恍然,忙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过去。

周宁接了,果然是这人和锦书的卖身契,再看落款,正是空白一片。

“你原先是在绫梦阁办事的吧?”周宁似笑非笑。

女子讪讪一笑,又摸出两张比较旧的纸来。

周宁取过看一眼,揉成团随手扔进一旁的排水沟:”可愿签红契?”她直视向女子。

女子身体一僵,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周宁于是把两张新的卖身契甩回去,转身便走。

女子目光几度闪烁,定在原地挪不动脚。

“少君!”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从后方接近,锦书不管不顾冲了过来,伸手便抓周宁的衣袖。

周宁一缩手。

“少君,奴愿签红契!”锦书没坚持去抓衣袖,只在周宁身后道。

周宁讶然回头。

“奴愿签红契!”锦书又坚决地重复一遍。

“你确定?”周宁提高声音。发现精悍女子悄悄上前了几步。

“是!奴相信少君。”锦书再度确认。

精悍女子目光连闪,终于咬着牙走过来,又把卖身契递过。她跟着陆平也见过些世面,周宁给她的印象使她下决心赌上一把。

周宁没再拖延,接过卖身契揣进怀里。原来的卖身契已毁,新的又控制在他们手中,能交给她,便足以体现他们的诚意。反正她又没打算要这些人,红契什么的只为保证他们在这几天里能不惹麻烦。

“你从前叫什么?”周宁问精悍女子。身契上写的是”周忠”可她一见这俩字就不舒服。

“小的便叫周忠。”女子张口就答,见周宁面色沉郁,又试着改口:”小的…小的祖上姓…姓…”

“说真话,别乱认祖宗。”周宁仿佛看透了女子的心思。

“是,小的本姓赵,就叫赵五。”

“好,那你就是赵五。”周宁当即拍板,又理所当然问:”现在我们去哪?”

赵五与锦书互望一眼,都有点脑子抽筋。半晌回:”贺郎他们现在蓬山客栈。”

周宁警惕:”房钱可有着落?”

二人再度石化:”是贺郎垫付的。”

“算我欠他,带路吧。”周宁确定情形,松了口气的样子。

蓬山客栈名字挺有意境,实际上却当真不怎么样。它的位置比永福客栈还偏僻,而且与永福客栈一西一南,离得很远。

周宁无所谓地走进客栈,对于那掌柜奇异的眼神视若无睹。穿着在此地难得一见的儒衫,在赵五的带引下,走到了那所谓的上房。

赵五上前敲开了房门,贺眉有些憔悴的脸便出现在周宁眼前,他低头行了一礼,退到一边。

周宁打量这上房的布置,陈设普通,但空间够大。一扇半新不旧的屏风把房间内外隔开,而外间的小榻上,正躺着昏迷的亭岚。周宁等赵五和锦书都进来,才走到桌边从怀中掏出四人的卖身契,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才从桌上一沓品质不怎么样的白纸中抽出四张,摆开笔墨示意。

锦书熟稔地上前磨墨。

周宁趁机问:“识字吗?”

三人相视一眼,贺眉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

周宁暗叹口气,提笔开写。片刻后,把四张新契约推给贺眉:“你给他们念念,无疑议就画押。”

三人都很狐疑,凑到一起开始研究。贺眉拿起一张小声念着,越往下越不可置信。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卖身契,而是一份为期五年的雇佣契约,工钱定得极低明显只是做样子,但那五年后就解除关系的意思再确凿不过。

“少君,这。。。”贺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说话都变调了。

周宁却冷笑一声,在赵五和锦书的卖身契上签了字。“那是要去官府过明路的,等我能彻底相信你们,这四份才会销毁。严格说起来,这至不过有些多此一举罢了,并不冲突不是吗?”

画大饼,又是画大饼!给他们留下可以恢复自由的念想,却又划下千沟万壑。贺眉父子到无所谓,干脆地签了字。另二人苦笑一声,也没有反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非要被动摇一下再认命,少君故意逗他们呢!

周宁打发赵五去县衙登记,自己百无聊赖又看起书来。周宣没动作,她还有得等。

“少君。。。”贺眉小心地凑过来。

“你把亭岚挪到里间去吧。这几天我和赵五挤外面。”周宁打断贺眉,漫不经心的吩咐。

贺眉还想说什么,周宁冲他挥了挥手。

“看来周宁是想光明正大脱离周家了,真不明白她图个什么。”凌骁揉揉太阳穴,从一堆密报中抬起头,望向站在跟前的岳鹏。

“卑职这久收集了些周家的情况,发现周宁果然有问题。”岳鹏跳过那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当年周芷多年无嗣,少家主之位不保。在一次长期出行后,竟带回一个女婴称其为亲生血脉。然后此女婴被记在了周芷正夫名下,名为嫡女,实则在府中颇不得意。”

“哦?”凌骁示意继续。

“周宁的学问是和族中女子的侍书一同在学堂后间学的,书籍则是用周宣周容扔掉的旧物。从来没领过月例,在周芷真正的嫡女出身后,被赶到了偏院。她的侍童只比她大两岁,虽忠心,可没多大作用,反而像一个包袱。”

凌骁扯扯嘴角,评价:“周家人真够蠢的。”这种好苗子都如视敝履般往外推。

岳鹏深以为然。

“你打算怎么帮周宣?”

“把周蓬引过来,让她出面指责周宁舞弊。本来假证据就是充足的,都在王章手上。”

“找个腿脚利索的,帮周宣送信吧。至于王章,周宁既没提,就让她自己去联络。”凌骁嘿嘿直乐。

岳鹏木然地告辞离开,不理解凌骁的恶趣味。

王章正偷偷摸摸走向蓬山客栈,现在周宁举动诡异,她不搞清楚实难放心。而周宁早知王章现在的心情,没等徘徊在客栈外的王章想出与其见面的方法,就从路边冒出来把王章扯进背巷。

“你怎知我会来!”王章余惊未消。

周宁神秘兮兮地笑笑,直入主题:“周宣让你指证我什么?”

王章怔住:“你。。。”难道周宁觉得那个对她存在威胁?自己是不是该。。。

周宁料得王章心思,摆手道:“别误会。这次是要对付周宣。”

“怎么说?”王章隐隐兴奋。

周宁缩到阴影深处,招手示意王章也过来。低声道:“等周宣管你要那些证据,你便给她。”又问:“可有证人?”

王章不明所以,还是点头。

“能收买吗?”

“本就是收买的。”王章面露鄙夷:“是榆城县学附学生,周宣让她指认你逼她代写文章。”

周宁轻笑一声:“就是说漏题了?”

“只说你不知从哪买了个考题,无论题目真假性质都一样。”王章说着也笑起来。

“哦,原来是态度问题啊。那证据是什么?”

“这个。”王章掏出一封信。

“内容知道么?”

“无非受贿做了这事,良心不安,特写信陈情云云。”王章更加轻蔑。

“那生员想想还是不安,晚了几天又匆匆赶来,被大宗师斥责也不顾了。然后她会被大宗师赏识,得到某些好处?”周宁顺溜地接下去。心里早笑翻了天。真要按这个剧本走,那周家一个横霸乡里的恶名还逃得掉吗?看来自己招惹陈达还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王章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叫她向大宗师坦白,更显坦诚,好处也更大?”

周宁点头:“估计还要加些财帛,你有那东西吗?”

“我怎么可能有!借那张名刺用用吧。”

周宁想了想,总觉得这事有问题,如果那生员脑袋不清醒在徐严面前抖出兴宁伯府来,岂不是要穿帮?一转念,这好像也能试探徐严的立场问题。于是她不再犹豫,把名刺交给了王章。

王章翻来覆去把玩着那张名刺,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揣进了袖中。她转头似笑非笑看看周宁,凑近问:“话说,这是你那个承诺的开始吗?”

周宁面无表情:“你是迫不及待想见兴宁伯府的人了吧。”

王章神色如常:“当然,我都开始怀疑你了。”

周宁很无语:“想好了,究竟是去找兴宁伯还是徐严了吗?”

王章不解。

“一边是勋贵,一边是科举出身的文臣。”周宁没好气地暗示。

“可徐严亦出身勋贵,又有什么不同?”

周宁觉得自己有病。干麻要露出这种口风,未来的事,她能解释吗?“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次便是机会。”本着尽量不坑王章的原则,周宁提出建议。

王章露出探究的表情,问道:“莫非你那靠山其实是徐严?”

周宁懒得和“年轻人”多说,抬步向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