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烈日如火,地上青石见白。周宁身穿一套厚实的镀金山文甲,手拄一把华丽的丈八仪戟,双目无神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方向。阳光把她照耀地如同自带豪光,不仅别人不敢直视,她自己同样不敢垂眸。
此时此刻,隶属锦衣卫仪銮司的周宁周百户,正在东华门挥汗如雨地站岗。
东华门向西遥呼奉天殿,向东直应东安门。隔绝宫城内外,乃大秦外廷之东方门户也。。。其实事实是这样的:天家人出入不走这个偏门,官员入内办事也早在东安门验过门禁,唯一需要一出宫城就要验明门禁的宦官还几乎不走外廷,所以说白了这就是个普通不过的通道,在这当职也只须站好桩子便了。
所以说周百户真的没有玩乎职守!
周宁已经连续当了两三天的人桩了,本来可以轮休的,但由于她肩负了特殊使命,所以尽早在皇帝面前混眼熟的需要也就迫使她不得不替某些名字都不知道的因病请假的同僚当职了。可令安排这一切的叶同知始料未及的是,周宁不知怎地就不声不响地被安排到了这只可远观奉天殿的位置。
这种来自皇帝的明显的不信任让叶枘也怂了胆,一转手便把解决这个难题的任务以拳拳信任之态推在了周宁身上。
周宁除了乖乖站岗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每当群臣朝参之际,她心里的无奈与失落又有谁能尽知?
实在耐不住涌上的困意,周宁略偏了头冲着门洞打了个呵欠。挤出的泪水令她眼前模糊一片,恍惚间突然发觉同伴好像举了下戟!
周宁一个醒神忙定目看向宫城内,便见两个宦官打扮的少年人走了过来。再凝神,周宁差点张大了嘴。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前面那个是盛叔颖。。。啊不郢城郡王罢!你一个郡王想出宫扮宦官是怎么回事啊?!
周宁的同伴似乎沒有认出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平声道:“火牌?”这两个一看就是低品小宦官,有牙牌的几率可忽略不计。
嬴慎镇定自若从腰间解下一块红漆木牌,正要递出,发觉同伴正怔愣,不由回头提醒了一声:“九。。。阿姊!”
周宁定睛那人,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狠狠一眨眼,她似乎看见了喉结!好吧其实有很少一部分女子也是有喉结的,大概是她少见多怪了。。。
长喉结的那位忙也解了火牌,见周宁闲着便向她递出,眼神一直没与周宁对视。
周宁摒去心头异样,接过火牌仔细查看,无误后递还。以目示意同伴。
“你们是惜薪司的?怎地不从北安门走啊?”同伴状似无意问了一声,因为惜薪司值所靠近北边而且北门离宫里一贯收购柴薪的集市也近。本来她只是无聊了想随便说两句,对方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不料那两个年轻宦官都怔了一怔,为首那个还好,后面那个直接脸色都白了!
周宁这回想用少见多怪这类理由说服自己都不行了,因为面前长喉结那位下意识伸手揪住了嬴慎的衣角,贝齿轻咬下唇目光闪转间似有娇羞之态!
“咳咳!”嬴慎察觉了两个锦衣卫投向身后之人的诡异目光,赶紧不动声色掩饰:“我们刚好来外廷跑个腿,所以,两位明白的啊哈哈!”同时用细微的手势安抚同伴。
周宁看着自己的同伴加前辈,拼命使着让她装作未觉的眼色。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宫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将会一丝不漏地尽收皇帝陛下的眼底。所以现在既然没人来拦着嬴慎,那她的行为再怎么荒诞也是经过皇帝默许了的。至于郢城郡王的安全问题,更是轮不到她来操心。相反她现在做出的异常举动却保不准会给她赢得一个面圣的机会——尽管那很有可能是基于陛下心中对她再次放大甚至是到了不能被容忍之地步的猜忌!
今生的周宁按理来说并不认识郢城郡王,可她的表现却是第一眼就确定了郢城郡王身份一般。试想,周宁,或者叶枘是怎么让周宁做到这一点的呢?如是通过画像,试问尔等私绘郡王肖像作何意图?如是亲眼所见,那更不知是在何时何地何人布置之下,才能在景平帝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实现的了。
这种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随时有性命之虞的行为只能说明:满心委屈的某人已无所畏惧。
周宁的同伴显然不是那么轻信的人,她无视了周宁的暗示,冷声道:“这位小郎,可有宫正司门禁?”显然她把他当想混水摸鱼出宫去的宫侍了。
“不知将军何意?如何问一宦侍要宫正司门禁?”赢慎愠意瞬收,状似不解地道。
周宁的同伴毫无通容之意,但不知怎地不敢和这狡辩的宦侍对视,遂故作傲然地仰首:“是么?某竟不知宫中竟有这般。。。的宦侍。”
周宁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位沒真把要命的话骂出来。本以为嬴慎还会与她争议,却不料郡王殿下轻嗤一声,一把把象征郡王身份的印信从袖中拽了出来。
“臣等冲撞殿下之尊,唯请死罪。”周宁的同伴几乎是毫不停滞地放戟下跪,一副不料事实真是如此的表情。
嬴慎狠狠把印信塞了回去,睨着两个金光闪闪的矮下半截的人形,脸上渐渐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那不知两位将军能否放行?”
“殿下千金之躯,行停内外岂无仪卫清仗?若为走访民生,隐扈之从更当尽心谨随。”
“很好。”嬴慎意味不明称赞一声,尚显稚嫩的声音悠悠续道:“陛下令宣武将军守御大內,可见皇恩深重、甲士之能。你二人扼守内外皇城,想必于宣武曲中份属佼佼。”
“臣但知恪尽职守,不负君上。”
“你呢?”嬴慎倏地转目一直沉默的周宁。
周宁目视地面,平声道:“臣亦然。”
“如此,令你为孤扈从可也!”嬴慎抚掌朗眉,看着周宁的目光颇为戏谑。
周宁简直是哭笑不得。本来帝王亲军亲近东宫已是大忌,何况大前日太女仅带了百多人就急急外出抚军,当然后续部队是有的,但那仓促的架势却显而易见。这件事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要生些揣测。而周宁适才的表现,在嬴慎看来则正合了认出她赢慎却还想大事化了装作不知,即认定东宫失势把郢城郡王当蛇蝎瘟神看待的意思了。现下完全想偏了的赢慎自己贴过来,坑人的意图彰显无遗。倘使周宁真如嬴慎所认为的那般蝇营趋利,那肯定会吓个半死。兼有嬴慎装作年轻气盛之状在先,周宁便可顺理成章确定她是要临死拖个垫背的了。
其实赢慎真没想把不识象的周宁怎么样,作为锦衣卫避嫌东宫也无可厚非。但谁让她年轻气盛呢?谁让她这几天心情欠佳呢?
“臣卑微之躯,骤为殿下青眼,实惶恐不已。且臣尚有值卫之责,甚恐行止不当有愧名责。”
“无妨。若孤所记非误,轮岗之时便在片旋,卿以为然乎?”
周宁犹豫地迅速瞟了嬴慎身后之人一眼,欲言又止。
嬴慎只作未见,笑盈盈等着答复。
周宁又纠结了半晌,回答的声音都惨淡了些:“能为殿下略效犬马,臣荣幸之至。但恐臣武艺稀松,不堪殿下如是信重。”
“孤何敢疑陛下所信之人?还不知卿姓讳职司?”
“臣周宁,蒙陛下不弃,忝为锦衣卫仪銮司百户。”
周宁硬着头皮跟在嬴慎所乘的马车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森冷注视,犹其那御手,更是时不时向她咧个阴戾骇人的微笑。“你们这样有意思吗?直接找个由头赶我回去不行吗?”周宁面无表情地机械地迈着脚步,内心思绪万千。这情况好像不对劲啊,她直到此刻还被允许留在郢城郡王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看似不起眼实则防卫重重的马车不急不徐行在京城宽展的街面上,因为附近多为低品京官赁居之处,故四下环境还算干净。街边上店铺连排,挑担吆喝的小贩却几乎不见。
“殿下,现已近东市了。不知。。。”御手轻勒马缰,侧身请示。
“往南,左府别院。”嬴慎毫不迟滞,报出的地名令周宁疑窦丛生。
左府,左致中吗?怎么感觉这事情越来越难懂了。
事实果如周宁所料,嬴慎的目的地确实是左致中置于城南的一处别院。刚到门口,颇有江南墨画之风的门面便印入眼帘。几个装束整齐的下人挂着热络中又略显矜持的笑容,熟练地为到访的客人引马垫车。
嬴慎的马车汇入别院前的喧嚣,其朴素的外观引来不知多少人的忖度。
终于,嬴慎一跃下辕,亲自伸手扶出了与其一道出宫的少年。他们早换去了罩在外面的那身不伦不类的内使曳撒,前者深衣坠玉,后者大衫飘飘。
同样早卸了那身山文金甲的周宁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后背被御手盯得汗毛直立。她回头瞟了一眼,御手又若无其事一般驱车往车马场去了。
“敢问这位君姊,这位郎君,可有敝家请柬?”人模狗样的下人自以为得体地问道。
嬴慎似笑非笑看着少年,手里忽然翻出来一把折扇。
少年耳根不受控制地泛上玫红,也不知是羞赧还是尴尬。
下人的脸色开始阴沉,目中更闪烁起讽刺之意,正待口出恶言,便见嬴慎唰地抖开了折扇:
“伯瑜?你好快的消息啊。”
下人一愣回身,惊见少家主不知何时已快步迎出大门。她无比庆幸自己的舌头没那么利索。
“叔颖君姊大驾,在下岂敢怠慢呢?啊!九郎君也肯赏光,在下实不胜惶恐啊!”年届弱冠的清丽少女长身而揖,仪态说不出的潇洒卓然。。。
九郎君面起红霞,浅浅一福声如蚊蚋:“伯瑜好生客气。。。我。。。我。。。”
嬴慎不忍直视地转过眼去,无力提醒:“九舅舅,此地风凉,小心贵体啊!”
九郎君,也就是大秦绍彰贵主殿下表情一僵,顿时万般娇羞如雨打风吹散。面对左瑞之那炯炯生光的眼眸,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叔颖说得极是,敝舍寒酸,乍幸二位莅临,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务必见谅。”左瑞之说这话时难免语意生涩,自她家显达而始,她何曾对谁如此客气过!
嬴慎心中暗生兴味,面上却作出于对方态度异常浑然不觉的模样:“那有劳伯瑜引路了。”
左瑞之笑得更不自然了,转身之际一丝狰狞流泄而出。
周宁面无表情落后嬴慎三步,慢慢跟着他们拾级登门。
“这位还请止步。”
周宁面前突然横出一只臂膀,循视过去,一左府下人神情愤然:“此处虽非敕建之所,然堂堂正道岂可任尔一随侍涉足?!”
周宁不信邪地打量左右,无比确定这道门是侧门。不过官勋府邸正门通常只在恭迎君旨之时打开,从某种意义上看,侧门确实是可以被认为是主家尊客才能经之出入的门户。
左瑞之不待嬴慎亦或周宁反应,几步抢回怒目那个下人:“叔颖之家人,你不思好生照应,更敢目中无人至此!管家何在!速速请她过来。”
嬴慎心头火起,左瑞之拙劣的做作令她直犯恶心。虽然周宁是被她有意垃拉到锋口浪尖之上的,可这并不代表周宁帝王亲军的身份就能够被忽略!这件事看上去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可左瑞之卑鄙的用心她又怎会无所察觉!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一道理无论放在嬴慎还是左瑞之身上都无比适用。
忽然,心有所感的嬴慎望向周宁的方向,不料却毫无防备地撞入一片冷寂的黯潭。那一刹那,赢慎差点经不住冲击败下阵来!
周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嬴慎,不避不让。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甚至令嬴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周宁正等着嬴慎的决定——即使她并不打算对这个决定提出任何异议,可她相信同样知晓这一点的嬴慎会明白,这个决定所具有的真正内涵。
“哈哈哈——”嬴慎突然大笑起来,她执扇的手颤抖着在周宁和左瑞之之间来回指着,半晌不能自已。
周宁目光闪了闪,立即换上了哭笑不得的无奈神色,双手夸张地向外一摊:“看来幼叔君的眼光也有不准的时候,这可令我如何自处啊?”
“你都说了是我阴沟里翻船了,你又有什么为难的?”嬴慎似用尽了全力才止住笑,转身面对神色狐疑中暗含警惕的左瑞之:“伯瑜这回可麻烦了,周君姊乃堂堂仪銮司百户,可不是我的随从啊!”上前一步把左瑞之掰得面对周宁:“赶紧的,你这白身还不向周百户赔礼。”
左瑞之隐在袖中的拳头越发收紧,她冷冷看着那个虽立于阶下却从容回视于她的少女,突然挣井开嬴慎旋身给了那个刁难周宁的下人狠狠一脚!那下人猝不及防一下摔倒,骨碌碌直滚到周宁脚边。“此人有眼无珠蔑视朝官,可谓无敬无知鄙陋之极。在下方才真是一时糊涂才口不择言,现观君姊气度,怎有半分误以为仆之理?但请君姊处置此人,在下决无二话!”左瑞之居高临下抱了抱拳,神情中尽是智珠在握的自信。遇到这种被踢回的皮球,相信谁都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大事化了罢。否则背上一个刻薄狭量的名声可不是什么有益前途的事。
果然,周宁后退一步避开那滚倒的下人,回礼笑道:“此事错在在下年轻德浅,贵从眼误本是情理之中,君姊盛赞在下也万不敢当。”
嬴慎挑了下眉,看向周宁的眼光不知是失望还是称许。
左瑞之还在惺惺作态:“君姊如此说,岂不令某无地自容啊!往日眼拙收留此獠,斯责在下万不敢推卸。”
周宁不愠不火浅笑摇头,迈步走上了台阶,也把那刁奴丢在了身后:“左君姊赤诚,在下着实佩服,只在下位卑言轻,而此处尚有尊崇之客,左君姊能荡荡申正,在下却戚戚无以自安呐!”
左瑞之虽不想就这么揭过去,可她也知道些轻重主次,当下也止了纠缠,向嬴慎引手:“叔颖君姊请,九郎君请。”依言忽略了位卑言轻的周宁。
嬴慎收了扇以目示意绍彰,待他踏入大门才自己跟上,同时回头:“阿宁跟紧啊,千万别被伯瑜宅子里的景致迷了方向!”言罢眨了眨眼。
周宁都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回应了,看郢城郡王这意思,莫非是“原谅”她了?该不该表现得感激涕零一下,但这事本来就不是嬴慎想的那样啊!
周宁的纠结被两道炽热的目光打断了,她不着痕迹向目光来处撇去一眼,刚好捕捉到那个少年缓缓滑落颊侧的几缕碎发。。。
周宁没太把这事放心上,可没等她走得几步,就听一阵喧闹出自身后:
“怎么,君姊也沒有家少郎的请柬么?”左府下人的声音。
“我。。。我与。。。”一女子结巴着解释。
“君姊莫要误会,是奴仰慕左少郎才华已久,今闻少郎立宴品荷便不自胜恬颜到访。家少君姓荀,正是坚城伯嫡嗣。”少年清冽淡然的声音悠悠传出,竟不见局促尴尬。
周宁和左瑞之也就三四步的距离,所以左瑞之自也听见了这番对答。若所引之人是寻常贵客,她自能装作未闻敷衍过去,但问题是赢慎两人一点都不寻常,现在再把那俩明显打着攀附算盘的人驱逐拒进就成了更明显的心中有鬼了。反正有嬴三在这,左致中交给她的附带任务是一点完成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就算真放几个闲杂人等进来也碍不了什么事。到时候大家再心知肚明地演一场戏就算是个交代了。
想罢,左瑞之故作为难地看向赢慎。
“怎能因为我怠慢了其他客人呢?伯瑜这是存心害我。”嬴慎又抖开了折扇,调侃。
左瑞之拱了拱手,走回几步:“今天这些下人是失了招子吗?左府待你们不薄,你们怎能这么办事!”
很快那被拦住的一对男女带了两个侍童出现在门槛内侧,同时向左瑞之行礼:“蒙左君姊不弃,在下实不胜荣幸。”
“荀君姊客气,不知坚城伯安否?”左瑞之艰难地从少年身上移开目光,不情愿地寒暄。
“托左都堂左君姊宏福,家母安。”荀瑁觉得袖缘被少年轻扯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领会其中意旨。
左瑞之正忙着用目光安抚绍彰,没太听清荀瑁的话,只在她音落后嗯哼了句:“那就好。”
嬴慎余光发现周宁掀了掀唇角,这给她的感觉和方才周宁被左府下人“误会”时看向她的眼光相比,其阴森程度是有过之而决无不及。
嬴慎忽略了,周宁这时露出的诡谲表情是为了回应少年又乘机投给她的灼灼视线。
“这位是?”左瑞之还是忍不住瞟向少年,但大体上故作正经。
“这是在下。。。呃。。。知己!”
“奴夙微见过诸位君姊。”少年福了福。
左瑞之眼睛陡然微妙:“那便是荀夫郎了!失敬失敬!”
两年前,坚城伯幼女欲迎娶一教坊歌伎为正夫一事在京城广为流传,这事直接导致坚城伯的世袭罔替之权成了昨日黄花。最后在初代坚城伯也就是荀瑁母亲的哭求和荀瑁放弃予夙微正夫之位的共同作用下,才好歹得了个降爵将军承袭五代,非有著功不可再延的恩典。
但这件事在勋戚士林中反响不一,有的固以之为伤风败俗,可有的人却将为佳话。当然后一类人多为盛叹夙郎风姿之辈。
左瑞之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对面两人都清晰地发觉了她的嘲谑,荀瑁二话不说把夙微拉在身后,脸上现出含了几分凄寂的倔强:“我荀瑁今生但娶一人,阿夙纵无夫郎之名,也正当其实。左君姊能够理解真令我感怀不已。”
周宁没看见夙微面上是什么神情,却看见了绍彰望向左瑞之眼神中的湿润的憧憬!
这么一耽搁,门外又来了客人,总之最后女宾们在别院中一处水榭落座的时候,早已过了午膳的辰光。
周宁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些多半仕途惨淡家门不显的卿勋女嗣,突然想起了“救命稻草”四个字,明知是稻草还去抓,明知左府风声不对却还登门投效的人也只有自不量力却不甘寂寞的她们了。
这些人多打着护送男眷来参加左少郎举办的品荷诗会的旗号,而左瑞之挽留她们的借口则是感谢捧场留顿便饭。
周宁放眼塘中蔫谢的荷蓬,一点也不相信后宅中的荷花能多么入眼。
“来来,在下先为各位介绍两位英豪!”左瑞之熟稔地把周宁拖出阴凉处,直到她站在了嬴慎身边:“这位是梁国公家的叔颖君姊,这位是在锦衣卫供值的周君姊,以后你们可多向她们讨教弓马啊!”
摩拳擦掌的众人锐气一滞,太女夫族再加上锦衣卫。。。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嬴慎始终亲和地表情不易分毫,周宁却从这位害她一切从头的罪魁身上感受到了相较于她的年龄来说太过凝炼的杀意。
所以说,太女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教育郢城郡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