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女尊之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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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思

船上只剩下周宁和还躲在舱里的两个男子。不远处,陈达等人已登上了画舫。周宁对她们要干什么并不好奇,反倒那两个船舱里的男子,让她有些想法。别误会,仅是想合理利用现有资源而已。如果她没记错,这二人便是和她们一起从榆城到安州的另一条船上的乘客,年长的是绫梦阁一个管事爹爹,叫贺眉,而年幼的那个则叫亭岚。在上一世的记忆中,未来的安州花魁似乎也叫这个名字!而花魁的成名,就是从一场周氏姊妹间的风流官司开始。。。嘿嘿嘿,周容可是她为玉笙挑的人,可不能让她再喜欢上别个,以前她夫侍虽多,可是据周宁的观察,她的后院却极为安全,因为她最看不惯那些心思玲珑的男子,收来的都是比她笨很多的人。。。其实周容也很聪明的,你看她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可圈可点呢?一旦遇上周宣,她那智商可畏瞬间翻倍。。。

正当周宁诡异地邪笑时,舱口珠帘陡然被大力撞飞,清脆的音响与夺目的豪光的映衬下,一个身影飞扑而出,他高举双手,其间银光闪现,带着疯狂的气势,冲向周宁的方向。稳当的船被他不均匀的力道踩得摇晃起来,周宁不由一个趔趄。

看清那银光所在乃是一根发簪,周宁手扶船舷就势一滚,再一个翻身撞上来人的后背,同时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捏住他的手腕,在某个点上用力一掐,簪子因他手臂的麻软落进水中,周宁又狠命向后甩手,把他的双臂扭曲成随时会脱臼的姿势,自己压在他背上扑倒在甲板边。周宁眼前阵阵发黑,没办法,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中用!要不是还留着曾经那点微末的武学记忆,今天非栽在这儿不可。感谢她曾认识了莫昕的亲兵,并向她讨教了几招啊!

“清醒了吗?”周宁咬牙看似狠厉实则费力地说道。一点虚弱算什么,她曾无数次靠清水撑过四五天呢。

贺眉剧烈的喘息着,颈间发出困兽般的闷吼,关节处的疼痛,令他的好几次挣扎半途而费。脑中充斥了难以抑制的怨愤,他顾不得自己的处境,破口大骂:“又是一个姓周的畜牲!你们这些禽兽,通通该断女绝孙去当宦官!”

周宁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她不姓周,至少不是这个周。

“你们不就是投了个好胎么,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两手两脚一张脸,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不思感恩反而尽来遭蹋我们!我们怎么了,难道就天生是贱命,难道天生就不是人?若是把你们浪费的东西分出一分来,便足让我们甩出你十几条街!一想到我们的血汗竟堆积出你们这种败类,我就觉得耻辱,恨不得生剥其皮,生啖其肉!”

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那个亭岚不会是他亲儿子吧,没见哪个青楼管事对手下小倌这么着紧的。

“怎么?没话说了?我要是你,早羞惭而死了!这个世道怎么了?没茅坑的急得忍不了,有茅坑的却占着不拉屎!”

“噗哧——”周宁被他最后一句话整得喷笑出声,这比喻也是“经典”了。发觉贺眉又挣扎起来,然后抽着冷气满头大汗,她正了脸色,寒声道:“你说说,那些出身好的,有什么义务去理会你们?”

贺眉身躯一抖,因为周宁的声音实在是恐怖,他隐约从中感受到,一丝源于灵魂的冷漠!“我们用命拼死拼活供养你们这些米虫,你们就这么对我们?”他提声。

“人性,从来不能成为行事的依据,所谓道义,更是无稽之谈。在高位者眼中,他们给你容身之所,你们给他们卖命,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你的卖身契还在周家手中!妄想被‘礼贤下士’简直是愚蠢,你能有什么,让他们耐下心来忽悠!你以为他们闲得有病吗?你有这个资格吗?”周宁越说越激动,这已不仅是对贺眉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一个人只有自己足购优秀,才能让“伯乐”发现于他,从而获得一展抱负的机会。除了少数人,几乎所有人的出头都需要“先行者”的允许和提携,而那些少数人所依仗的,不也是家族前辈么?没有野心的人是不存在的,区别只在于那个人的能力是否允许他崭露出他的野心,拼博的结果也无非是证实了,比你能力强的人是多是少,而无关于你的志向或期望。

周宁自问,她的能力大概也许能算个不错吧。

“有能力有资格又能怎么样?你们身边一群纨绔败类,有个什么机会,不也被他们占了?”贺眉冷笑。

“呵!如果是你,你舍得让你的亲朋好友蹲到一边喝西北风么?要真有那样的人,我可不敢苟同。”周宁充满讥诮。

“那有能力又有什么用?”贺眉又说了句与之前颇为相似的话,嘲讽意味十足。

周宁张扬一笑“这也是能力问题。”她咽下了后半截话,那是:而且有些人,是不敢也不能用亲戚朋友的。“你要想拥有机会,该做的首先是让自己拥有被利用甚至是使用的价值,而不是举着破簪子,要死要活的折腾!”

“嗤!”贺眉越发不屑“说这种话,你有立场吗?你现在这种样子,我只觉得恶心!”

周宁凑近他,斜斜与他对视,脸上冷意消融,露出她招牌式的温和微笑“你看我,像那种人吗?”面对这张无害单纯的娃娃脸,贺眉没来由一个寒战。看着她含笑的眸,又觉得有些亲切,这种眼神与真正的温和的差异,久历风尘的他又如何不能察觉?想到她一路上的低存在感以及周宣对她的态度,他不难发觉,她在族中的困境。

趁他怔愣,周宁轻声问:“你儿子如何了?”

贺眉全身一僵,费力地向船舱那边转头,眼神焦急不安。

周宁见状,忍着诧异松开了贺眉。只见他忍痛一弹身跳了起来,踉跄着奔向船舱,刚才一冲动,竟然忘了!

二人一前一后冲进舱里,周宁一看那蜷缩着抖成一团的男孩,立即明白了过来,这男孩被冷水一激,发烧了。帮着贺眉用湖水给亭岚降温,周宁好几次用怪异的眼光扫着他俩,降温有些成效后,贺眉才纠纠结结地解释起缘由。

周宁没有猜错,亭岚确实是贺眉的儿子!当年贺眉还怀着嫁人从良的美梦,不愿吃伤身的避孕药,希望那位恩客遵守诺言,帮已怀了身子的他赎身。可事实是不尽如人意的,他苦等了一月又一月,那人都行踪杳杳不知音讯。当时,他的身孕已有六七个月,再堕胎便有性命之虞。管事不敢真闹出人命,便由他生下了孩子。一见是男孩,管事就高兴起来,以贺眉的资质,孩子定然丑不到哪去,当即便思量着再培养一棵摇钱数了。

贺眉哪愿儿子和自己一同落入火坑,他找了个机会,把儿子扔到寺庙门口,想借收养的机会为他洗脱奴籍,不久,这个孩子被一对夫妻领养了去,贺眉大松一口气,并设法瞒过了管事,只说孩子丢了。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那孩子的养母吃了官司,自己流放南疆,夫郎儿子没了依靠,生活日益不保。这时,正好绫梦阁到处买人,这孩子几经辗转,还是回到了起点。

亭岚被送到榆城找资深前辈,就是周氏族中某人的夫侍学习,今方有成,被绫梦阁派人接来。

贺眉说到这儿,停顿下来,竟有些赧然。在周宁诡异目光的注视下,弱弱道:“我看周宣一表人才,便想。。。便想。。。”他真的说不下去了,握着儿子瘦弱的手,泪如雨下。

周宁电光火石间回忆起亭岚冲出房门时身上不正常的玫瑰红,登时无语。你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吗?竟然给亲儿子下春药!

似乎是要逃避内心的愧悔,贺眉抬起头来,目光倔强的望向周宁“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拥有成为上位者的资格!这种生活我受够了,决不能让我儿再来一遍!”

周宁与他对视半晌,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敢相信我?”

贺眉苦笑一下“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现在的我,并不具备改变你身活的资格。”周宁目光更利。

“我知道。。。可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啊!”贺眉再度痛哭。

“当你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时,再背叛我?”周宁冷笑。

贺眉结舌,半晌低声“我。。。”

“怎样才能让你有信心呢?”周宁微笑“拿到你二人的卖身契?”

贺眉瞠目,咬牙“如果真是那样,我二人便任你驱使,只要你不忘你今日誓言!”笑话,若卖身契真到了她手上,自己还能有其他心思?

“好。”周宁回复风清云淡的作派,应得极为轻巧“我周宁在此立誓:不成功业,不复为人!”说完便觉不对,她似乎真的不姓周吧。。。

二人沉默片刻,贺眉问道:“需要我配合吗?”

周宁皱皱眉头:“到时候看吧。”起身行至船桨边,撑着小身板开始努力划船。贺眉见此,赶紧跑去船尾帮忙,一边还抹着眼泪,时不时向玉笙躺着的方向望一眼。

“前面可是绫梦阁?”葛幽葛静远的声音飘向正闹成一团乱麻的迷离画舫,惊起新一阵鸡飞狗跳。

陆平一个激灵,纠结地看了眼不以为然的周宣,一转身走向房门。

“陆平!你胆子见长啊,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向我甩脸子”周宣登时怒了,一个下人,竟把她不放在眼中!

“小的失礼了,幼伯君切莫怪罪。”陆平头也没回,不疼不痒应了一声。作为老家主的亲信,她可不惧这个看似聪敏实则狂妄的幼伯君。

“你。。。”周宣气得跳脚,但她终究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敢真冲上去做些什么。她垂眸立在原地,随着双拳的攥紧,面上也浮出狠厉的神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似地环视一周,迫得侍童仆役纷纷低头,周宣这才满意了,施施然坐到椅上,斟茶呷了一口,冰冷的水流滑入腹内,她强忍着才没露出异样。

“不知哪位君姊有所指教?”陆平站到栏杆边,居高临下地向驶来的游船拱手作礼。

葛幽向陈达那边看了一眼,回道:“久闻绫梦阁佳人无数,今偶得相遇,实在荣幸。不知可否登船一叙?”

陆平扫了眼来船诸人,因离得尚远,一时间竟没认出周容。“君姊厚爱,我等深幸之。然今辰光尚早,实不敢以殆懒之仪殆慢各位。”见那群人大多一袭儒衫,她也开始装斯文。

“无妨,无妨。”葛幽连连摆手:“我等只望与佳人一面,多的不敢奢求。”

“不是在下不识抬举,实在是。。。”陆平吭哧半天,才忍着肉疼道:“若诸位君姊不弃,今晚光临何如?在下做东,与诸位一醉。”

葛幽苦笑起来:“君姊何来这般消遣我等。院试将至,大宗师威临安州,若我等如你所言,岂不悲哉!”看似诉苦,实则威胁。大宗师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几个生员的行止,之所以这么说,只为点明几人与大宗师说得上话罢了。

陆平听懂了,一时语塞,周宣没听懂,跳了出来。

“正如君姊所言,大宗师正为院试劳神,但也不会忽略了学中诸生之教化。你言晚间不敢造次,为何白日却思不俭!”自以为抓住对方话中漏洞的周宣趾高气昂,那顾盼自雄的神情令人生厌。

陆平一听这位狂言,登时头大如斗,这是脑袋里缺根弦呢?还是自带作死属性?可没等她圆场,那边周宣发现了周容。

“呦,这不是老二么?怎么以你四肢发达胸无点墨的资质,也能攀附上我等文士。”

本来陈达不介意周宣如何评价周容的,只是那“我等”二字,当真令她作呕。陈达轻咳一声,叫回了站得稍前的葛幽,自己开言道:“周小君姊也涉猎翰墨么?恕在下眼拙,竟未能即刻辨明。”

周宣损回去:“不怪君姊,能与我家顽劣妹妹同舟,辨不出也情有可原。”

陈达在心中暗叹,好钢啊,可惜用错了地方。“周小君姊过谦,我与这位容小君姊颇为投缘,无关学识,只因志气。”发现周容面有得色,又道:“周小君姊年纪轻轻,出现在此莫不是已手掌家业?”

周宣神色一僵,强撑着:“不才正是。几位可愿登舟指点?”

陆平脸都青了,这种来者不善的人,你还敢往船上请?堂堂周府嫡长女,出掌青楼这靠谱么?自己费力拦着是为什么,不就是替你遮羞?你丢了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周家的名声啊!别告诉我你忘了明天是院试!而这几位比你更容易见到大宗师!

陈达让船娘加快速度,很快靠上了画舫,迎着匆匆下楼来的陆平微微一笑,当先踏上甲板。

见这几人都上来了,陆平伸手引客:“几位且请这边奉茶。”

陈达摇头:“主人家还在楼上,还是先行见过得好。”

陆平喉咙发干,若有若无地挡:“幼伯君这便下来,客人稍坐便是。”

陈达用折扇轻轻一碰陆平横出的手臂,笑容不变,径自登楼。一个船娘紧紧跟上她,甚至走到了葛幽前面。

陆平见拦不住,只好跟在一行人之后,微微向周容躬身,轻喊了声:“幼仲君。。。”她不得不怀疑,这些人是周容为对付周宣而请来的。内斗到不顾家族脸面,实在令她这个外人心寒。

“陆姨不必多礼。”周容忙回半礼“这几位是府学前辈,见方才动静,才过来看看的。”

发现周容闪烁的眼神,陆平心中一片冰冷,她默默点了点头,跟在后面,不再出声。

周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扭过头继续登楼。

周宣正经坐在上首主位,两侧侍童仆役分列而立,统统恭敬低头,鸦雀无声。

陈达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转头忍住涌溢的笑意,抖开折扇,轻咳一声。“周小君姊,有礼了。”

周宣煞有介事地起身还礼,道声:“请坐。”

还以为会说“赐坐”呢,周容心里嘀咕,不情不愿坐到最下首。

“绫梦阁成名已久,看来周小君姊当真才华不凡,不知在下可有幸一览阁中情境。”沉默半天的赵修德忍不住开口。

“尚明。”陈达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转头面对周宣:“余友冒昧了,周小君姊见谅。”

“哪里。”周宣扯起大度的笑:“几位君姊好奇,我哪有阻拦之理。况且我阁中上下,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几位要看,自便就好。”

“周小君姊光明磊落,我等佩服。”赵修德起身。

眼见事态这么发展,陆平心中叫苦不迭。周宣荒诞了一早上,好几个小倌心有怨言,若是漏出点什么话,那后果。。。不行,得赶紧处理好这事儿!她正待转身,便听周宣唤了一声:

“陆平,你叫人带几位君姊四处看看吧。”

她暗松口气,却又听周宣道:“罢了,你先留下,我还有事儿吩咐。”转向她带来的常随周佐:“你去吧。”

陆平直想捂脸,周佐是第一次来绫梦阁的吧,你叫她当向导?是她陆平傻了,还是你周宣病了?家主诶,小的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