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阳挂断了电话后，迅速地上了车，车子驶出停车场后，禁不住加快了车速，心下却难禁焦急，前方的路在他眼中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他再度提升了车速。汹涌在胸间的千言万语如是激荡心神的冲动，他不想再计较那所谓的顾忌与盘算，自她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知道他不可以就此失去她。她说过的话，她做过的事，她折动人心的脆弱，她含泪带笑的脸庞，都如同翻江倒海般涌现于眼前，是他与她共同走过的日子，是他与她共同拥有的宁谧时光，在苦心算计的步步为营之下，唯一让他的疲惫可无防备地释放的港湾，是家，与她有关的，那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
他的脸庞在此时却微微地泛起了笑容，只因为他终于弄清，自始至终，他对她是纯粹的感情，而非他一直犹疑而不敢承认的别有企图。
纵使曾经有过对她至为残酷的布局，可是他命令自己从这时开始，所有的所有都将结束，她不是他的棋子，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他愿意，愿意放弃过往的前功，从而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可与她一生厮守。
高架上的车子高速前进，他打着方向盘往另一方向转弯，不意后方的车辆竟加快了速度要超过他前方，他急忙煞车，没料到脚刹却全无反应。他心中猛地一震，才想要扭转方向，已然太迟，那车子飞快地撞上了他的车身，他只来得及听到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便觉整个头脑如爆破般撕裂般的剧痛。与此同时，相撞的两辆车子因着惯性迅速弹开，湛阳的车子靠近高架边缘，猛烈撞击之下，倏然翻过高架低矮的围墙，直直往下方坠去……
乐春风惊痛不已地瞪着利杰，胸口似就要被那抽离的悲怮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她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凄怆道：“为什么你不阻止他出门？你不是说跟他开会吗？为什么你要让他走？你不能拦下他吗？”
利杰任由她拉扯，沉声道：“你冷静一点，你要支撑下去，湛先生他……他还需要你的照顾，你不能乱，更不能倒。”
乐春风迷惘地松开了手，目光哀凉地扫过不远处的蒙芷卉，不由苦笑摇头。
利杰看到她的神情，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湛先生出门前一直有给你打电话，你快开机，说不定他给你留了信息！”
乐春风闻言，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发现双手颤抖得厉害，一连按了几次开机键也无法启动手机。利杰干脆夺过她手机帮她打开。谁知刚开机，手机便发出“嘀”一声提示音，乐春风慌忙接过手机，无措道：“没电了，我的手机昨天就快没电了，我没有充电！”
利杰脑筋急转，拿出自己的手机道：“来，用我的电话。”
乐春风面容惨白一片，低头手忙脚乱地拆开手机，不曾想越是着急越是出乱子，她手一用力间，SIM卡自机内弹出，蹦到了一旁的长椅底下。
她蹲下身子，伸手摸索，双眼内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在了地上。
这时蒙芷卉俯身拾起椅脚旁的SIM卡，递给她，轻声道：“在这里。”
乐春风含泪看向她，缓缓地自她手中接过，一时心内竟迟疑了起来，只扶着椅子站起身，盯着SIM卡出神。
利杰来到她身旁，看她一眼，径自从她手中拿过SIM卡，换上了自己的电话，递到她跟前道：“快看看。”
电话屏幕上果然显示有一个语音留言，她垂下眼帘，拇指在接听键上摩挲，迟迟不敢按下。
她抬头凄冷地看向蒙芷卉，把手机攥紧在了掌心中。
正在此时，手术室上的红灯暗下，医生自内走出，道：“请问你们谁是伤者的家属？”
乐春风就要走上前去，却在看到蒙芷卉走近医生时怔住了。蒙芷卉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面容上掠过一抹黯淡，回头向乐春风看来。
医生又追问道：“你们谁是伤者的家属？”
利杰轻轻推了一下乐春风。她只得出声回答：“我是伤者的妻子。”
医生道：“伤者头部受到猛烈撞击，导致伤者脑部左侧的硬膜外血肿以及颅内血肿，经过手术后，伤者的情况基本上稳定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未来一段时间，伤者可能会陷入昏迷状态，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乐春风的忧心更甚，正要向医生发出询问，蒙芷卉已开口急切道：“那伤者苏醒的机会有多大？”
医生并不敢肯定回答，“我们会对他进行相应的治疗，但是效果如何，还要看伤者本身的情况。”
乐春风的整张脸青白无色，耳闻身旁的蒙芷卉再度低泣出声，她的心顿时如笼罩在了恐忧的阴霾中，倘若他不能醒，倘若他不再醒，如何能够？他怎么能够一直沉睡，不再理会她的喜或忧？
需要特殊仪器辅助治疗及身体机能监测的湛阳被转送到ICU病房。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湛阳，蒙芷卉两眼早已哭得红肿，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口中只哑声呢喃着什么，如是奢望可以唤醒他的千言万语。
乐春风伫立在湛阳的床边，目光久久不舍离开湛阳戴着吸氧器的脸庞。她听不清蒙芷卉的话，只不知他是否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如果可以，她也很希望可以在他耳边说一句话，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只想让他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她的视线落定在蒙芷卉与他交握的两手上，那份寂然无望的凄绝，又再涌上心头。
她转身离开了病房，在长廊外强忍着胸间的郁痛，连眼泪也凝滞于目内，压抑，再压抑，除此以外，她再没有可以理所当然为之的事情。
她应该走，可是她也不能走，她希望可以一直陪他身边，她希望那个握紧他手的人是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她连回头再看他一眼，也觉奢侈。
利杰站在病房外的隔离玻璃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湛阳，道：“我想湛先生这段时间是很需要亲人在身边的。”
乐春风知道他意有所指，只是沉默不语。她走开数步，掌心发凉，利杰的手机还在自己的手中。
她深吸一口气，或许，再听一次他的声音，是她唯一的安慰。她指尖微颤地按下手机键。
“春风，为什么你让我答应你的事，你自己反而做不到呢？我答应过你，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保证让你能找到我，可是为什么到最终，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我想找你，不是想要再为难你，也不是要跟你争论我该怎么去做，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你，我不会放弃你的。你可能会担心一些其他的问题，我也知道为什么你会担心，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能让你安下心来。原谅我曾经的错误，我想见你，我想向你坦诚，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再隐瞒你，我希望从此我们之间再没有芥蒂。我希望有这么一天，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选择相信我，而不再委屈自己。
“春风，我会尽我的力去把你找到，即使我找不到你，我也会一直等你回来，只不过，如果你听到留言，而我又没能找到你的话，你能不能给我回个电话？哪怕只是回个信息？我想知道你是否安然，只要你没事，我才能放心。”
她再忍不住转过身去，快步来到隔离玻璃前，泪水迷蒙了她急欲看到他的目光。她一手抚在冰凉的玻璃上，在他脸庞所在的位置上轻轻地摸，她泪如雨下，额头无力地抵在了手背上，失声痛哭。
利杰为她递来纸巾，她的泪水如决堤般簌簌地流淌满脸，唯觉心揪痛得无以复加，浑身虚软之下一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哀哀怮哭道：“我很想他，很想一直陪着他……我为什么要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我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我明明可以告诉他，我其实没有不相信他……我没有不相信他，我不想他为难，我只是不想成为他的包袱，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只要他醒过来，只求他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利杰心下的担忧与悲戚交集，眼内满是哀怜，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她的话，手迟疑地缓缓抬起，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耸动的肩头上，轻轻拍着她，无声地慰抚着她的痛悔。
乐春风心里已是十分确定，即使湛阳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即使医生总是以不太乐观的口吻说出他情况的进展，她依然会日复一日地来到他身边，哪怕只是陪伴他半个小时，甚至是十分钟，或是几分钟，只要能看他一眼，她终是不会放弃。
她大多数是晚上时候来，因为蒙芷卉通常是白天到医院照顾他，她回避，只不过是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与她的空间，已经让自己不再去想日后会如何，只想完成自己对他以及对自己的承诺，不离不弃地陪伴他，直至到他醒来。
医院晚上探望时间有时不定，她偶尔来得不巧，就不能进入病房了，无所谓，她可以站在隔离玻璃外，一看，便是一个小时。
能进入病房的时候，她坐在他床头，握住他的手絮絮地跟他讲话。
“我今天原本给你买了束花的，我捧着花来到医院门口，想来想去，还是把花送给了楼下散步的那个老伯，你猜我为什么不想送给你了？你猜猜看呀，猜不到吗？那你求我吧，你不能总是不劳而获。好吧，既然你听话，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记起来，你真正喜欢的是还在生长的植物，那样才会有真正的生气，所以，我想等你康复以后，再送给你盆景。我悄悄告诉你吧，我打算明天
开始种盆栽，不知道能不能打理好，不过，应该可以等到你醒来后，还有活着的枝叶可供欣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