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低微起来，似要掩饰喉中的哑涩，“你用什么方法逼她动手？”
他深吸了口气，道：“我们那段时间在一起，我已开始疏远她，她曾找过我，我也没有理会，我还强硬地跟她说，我会在近期算清应该给她的东西，希望她理智，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还告诉她，我对你是认真的，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而她，我可以给的只有补偿。”
乐春风鼻子禁不住泛酸，双眼已泛上了水雾，“你利用我们之间的感情，逼她死心，逼她恨你，逼她出卖你？可是事实上却是你出卖她，是你在算计她。”
湛阳并不否认，只是语气里包含着浓浓的歉意与挚意，“这些事情我早该向你坦白，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真正的妻子，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心底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手，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她很想自己能把他这些话听进心里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仍旧无法完全消化，只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你掌控中的一部分。”
他更握紧了她的手，仿佛要借此将她游离紊乱的思绪稳定下来，“春风，我承认，我对你有过隐瞒，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形势逼人，我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想你能明白。”
她很想抬头把他看个清楚，可是又知道任凭她怎么仔细，也不可能把他深沉的眼眸看到底去，他与她之间，她永远是迷惘的一个，为看不穿对方的心思。
“我……阳，其实我知道的，我明白你。”她甚至笨拙得语无伦次，只为说服自己泰然以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有你的苦衷，你不让我知道，也是为了我好，知道太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是不是？为什么不继续把我蒙在鼓里？”然而她却制止不住心底淌过的寒流，那样清晰地提醒她内心的哀凉。
他蹙起了眉，小心地捧起她的脸庞，痛怜道：“春风，你相信我，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我也不会再向你隐瞒任何事，请你原谅我。”
她眼光闪烁，依旧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深恐会忍不住泄露了心底的迷乱与悲哀，“我相信你，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为什么你要怀疑，我不相信你？”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她的焦距，他心头一阵揪疼，把她拥进了怀中，低低在她耳畔道：“对不起。”
她靠在他肩头，脑中思绪却不止地转动，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悸动，口中喃喃道：“那天晚上，你是故意让蒙芷卉听到我们谈话，好让她通知尚文逸，好混淆他们的视线的，原来都是安排好的，只有我不知道。”
他更觉如芒刺深锥于心，且痛且悔，话语到了嘴边，又觉连喉咙也是酸软无力的，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思潮翻涌间，她轻轻推开了他，扶着他的手臂，道：“这里风大，你不能在这里太长时间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湛阳略带不安地看着她，唯见她眼睑低垂，面容上一片如常的关切，似是不曾有过涟漪的水面，平静无澜。他抚着她的手背，切声道：“春风，你心里怎么想，一定要告诉我。”
她笑了笑，挽着他往前走，“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什么好说了。”她脸上笑意愈浓，语调轻快，“我还忘记告诉你了，我今天把之前种的小盆景带来了，等下你快看看。”
他不觉微笑，点头道：“好，你能种活想来也是不容易，我一定要好好欣赏。”
她嗔怪地白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话啊！”
回到病房里，捧着盆景与他说说笑笑，彼此欢颜笑语，乐也融融，然而她的眼神始终逃避，那灿烂的笑容唯独蔓不进清冷覆盖的双眸内。
她说不出口的是她其实很感谢他，感谢他至少愿意坦诚，不至于任由她一直自以为明白地在他身边扮演爱人的角色。
“你口渴吗？我帮你去倒水。”她笑吟吟地站起了身。
他抬头笑望她，“好，谢谢你。”她拿起他的杯子，转身往门外走去，扬起的嘴角如同疲惫了似的，慢慢地往下垂，逐渐变成了沉郁的悲戚。
为他拉上了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她背靠在门板上，惘然地望向那不知名的前方，那里仿佛有她从不曾看清的东西，无论她怎么靠近，也无法真正拥有的人或事。
他看着她远离的背影，看着她一手把房门掩上，总感觉胸臆间莫名地有点失落，似有某些东西自她离开后便悄然游走了，他想追上前去将她拉下，可是当他来到房门前的一刻，不自觉又升起了一股迟疑的感觉，他手触放在门把上，却垂下了头，慢慢地缩回了手。也许，是他过虑了，她并没有什么，他们之间共同走过这许多的风雨，她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心呢？
她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眼眶内会有泪水充盈，但是没有。欲哭而无泪，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讽刺。
那一日过后，乐春风总觉得面对湛阳时的笑容越发变得有点僵化了，她有时笑着笑着，便会恍惚了起来，神绪有一瞬间的凝滞，呆呆看着他俊朗的脸庞，才发现他的眼睛清亮而又迷蒙，总是让人看得不真切，于是心又不期然地张皇起来。
不知原来自己是这样的不能安心，她难以自抑地回想过去每一个圈套中的细节，唯恐会遗漏了哪些不曾注意过的枝末，或许当中会有他的另一种面目，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他有了个新的小动作，就是拉着她的指尖，在她想抽回手的时候，紧紧地握住她，不愿意接受心中的感觉，她的笑容更似是一张无形的面具，将她真正的表情掩埋了起来，他已彻底疏离在外，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内。
他们之间的变化如看不到裂缝的死角，在无声无息中溃散在依旧完好的表象底下。这样的念头转瞬掠于心头，他们各自都有不同的理由，劝说自己抛开这多余的胡思乱想。
她知道湛阳是一心决定结束过往的缠绕的，她也开始明白，他为什么笃定蒙芷卉这一次必定会愿意离开他。
蒙芷卉带来了一些婴儿床的样式选购册子，面上洋溢着温柔而企盼的笑容，“阳，你看看这些，原来现在有这么多款式的婴儿床，还有功能配套的，现在的设计都很贴心呢，我都看花了眼呢，觉得都很好，不如还是你来选吧。”
乐春风在一旁为湛阳收起空的药瓶，她感觉到他正向自己看来，却只垂下头，没有回视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听到他淡淡开口道：“芷卉，我们也是时候好好谈一下了。”
她识趣，径自走出病房，关上房门之前听到蒙芷卉柔声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担心我的身体？我没事，医生说我的胎怀得很好，虽然早上有点反胃，可是别的都没什么……”
她侧过头，下意识地细听着内里的动静，纵然她其实并不想再过问，可是当他的声音响起，她手拉门把的动作还是稍稍放慢了，“你今天和我叔叔碰面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他我现在进展良好，随时可以出院？”
蒙芷卉半垂的眼睑霎时抖动了一下，她的视线凝固在导购画册上，原想掀页的手指竟微颤得久久动弹不了。
湛阳目光越发锐利，紧紧注视着她渐起波澜的面容，直要穿过她极力掩饰的平静看透她的心思那般，“还是根本不需要你提，他早已知道我的情况，只不过是向你证实一下？”
蒙芷卉缓缓抬起头来，抑制着心头惊异的震动，脑中迅速地转着念头，只希望可以找出一个足以让他相信自己的说法，“你叔叔的确曾经问过你的伤势进展，可是，我并没有跟他多说，我知道他别有用心，所以我不会乱说话。阳，你放心，我会知道分寸的。”
湛阳淡然一笑，道：“你的分寸在于怎么在我和我叔叔之间周旋。芷卉，不用再费心掩饰了，你明明已经想到，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为什么还不愿意面对呢？”
蒙芷卉眼内难掩慌乱，她将鬓角旁的碎发挑到了耳后，不安道：“我……我没有，我并没有做过什么，阳，你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他平静道：“还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条件，你喜欢到哪里去都可以，我会派人把你送过去，保证你的安全，我叔叔这边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会替你解决。”
蒙芷卉错愕难平地瞪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半晌，方凄然冷笑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想方设法要把我赶走。我没有想到，你第一次赶不走我，还会坚持第二次。”她眼角微微泛红，“而这一次，你已经早有准备。”
湛阳仍旧泰然，“你既然明白，那也无须我再多说，我希望你在这次也能继续知分寸，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对你对我，都只有好处。”
蒙芷卉一手放在小腹上，目光满是凄怆的不甘与不愿，“你忍心让你的孩子没有爸爸吗？你忍心以后永远也不见你的亲儿吗？你就这么狠心弃他（她）于不顾吗？”
湛阳略略沉默，片刻，缓声道：“如果我们之间注定要有亏欠的一方，那便由我充当，我补偿的码洋，希望你会满意。”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钱！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你的钱！”她霍然站起了身，脸色惨白，水雾蒙蒙的双眼目光如炬，“我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我连名分都不在乎，更何况是钱？我要钱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你心里会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