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需要钱，因为你已经在我叔叔身上赚取足够了，是吗？”他却毫不动容，抬头冷冷地盯着她全无人色的脸庞，“你的私人账户我早已让人锁定监控，你确实有资本对我说你不需要钱。只不过我已经没有任何消息可以透露给你让你去赚钱，也请你收手，权当是给自己一条后路。我想你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对我做过那些事后，还可以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吧？”
她泪水盈眶，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一直以来，你只是默不作声？你不揭穿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看着我像小丑一样却不揭穿我？你不阻止我，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她不免绝望，“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湛阳冷静如初，似乎她的反应全在意料之内，“我不会阻止你，因为你在出卖我，同时也是在帮助我。既然对我有利，我为什么要阻止？我能成功将叔叔拉下主席之位，全赖你帮我拖延了他的时间。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蒙芷卉旋即明白了过来，神色越发灰凉惨淡，她缓缓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对我从来没有变过，我一点都没有察觉你有任何变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怎么可能是在利用我？你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不露？”她脚步软软地向他走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其实只是想把我气走，对不对？你并没有利用过我，你知道我出卖你，你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
他任由她拉着，面沉若水，“我从半年前便开始让自己分清，你在我身边只能是什么。也许一开始的感情就是错误的，所以，纠正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而你的做法，也更让我看清，我当初的自欺欺人有多么可笑。”
她的泪水无声地淌下，双目矇眬，“当初？自欺欺人？你终于也承认了，我早就想过，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她闭了闭眼睛，往昔的某些遥远却又清晰的映像迅速地掠过脑海，“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看到你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好像有许多心事，我心里担心，可是不敢打扰你。后来你也许是太累了，趴在桌上休息，我走进去帮你披上衣服，没想却看到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戴着浅粉色的头巾，模样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我，竟有八九分相似。从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出现，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寄托。”
他听她提起往事，眉头微微皱起，“我并没有继续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开始过，也谈不上结束，我并不想耽误你。”
“对，你本来就没有隐瞒我的打算，也不介意我知道你把我当作别人的替身，因为你比我清楚，我只是我，永远不会是她，所以你也不会在乎我。”她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去想，我也没有你这份清醒，我只想如果可以与你一起，哪怕只是影子，只要你眼里有我，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一心待你，终有一天，你会真的把我放在心里。我愿意等，等多久都等。”
他眼神微有沉重，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蒙芷卉抬手抚着发顶的头巾，指尖滑落在蝴蝶结上，含泪苦笑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你不再只注目于我戴的是怎么样的头巾，我很想很想你能发现我不戴头巾更好看，我很想你能有一天告诉我，做回自己吧。”她的笑容带着破碎的零落，“我已经不再是演员，我不能在镜头前饰演别人，但我却要在你面前长长久久地扮演另一个人，我总是想这样的演出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你才能发现粉饰下的我？”
湛阳吸了口气，道：“芷卉，算了，过去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蒙芷卉摇了摇头，凄然道：“后来你总算接纳了我，你终于把我当作女友看待，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幻想过很多种可能，有关我们的将来。而你的事业心也越来越重，你的根基也越来越扎实，你要对付你叔叔，你要实行你部署已久的计划，本来我应该替你开心，我应该支持你，可是……在那个时候，你叔叔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一些事，他让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人，你之所以要对付他，并不完全是因为要夺取家业，更多是为了这个人。”
他讥诮一笑，抬眼看她，“你就相信了？”
她抹去眼泪，道：“我相信的不是他，我相信的是我自己的直觉。如果你失败，可以令你放手，从此离开这里，和我一起到国外去，那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透过泪光注视着他，“除此以外，我别无选择，我不能承受你成事以后，便像现在一样，要把我赶走。”
湛阳道：“我叔叔让你帮他把财务资料取回，你没有动手，是不是你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低下头，咬一咬牙，道：“那一段日子你已经开始疏远我，我心里很难受，我没有想到我想尽了办法，还是留不住你的心。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帮你叔叔做事，我应该像乐春风一样在你身边帮助你……”她眉头紧皱，“我很乱很乱，我很害怕失去你，我不想再帮你叔叔做事，可是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很想向你坦白，可是又怕你会不接受！你叔叔他……他开始变得有点古怪，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沉住气，我越来越觉得他可怕，所以我不敢下手，我一直在犹豫。”
他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仿佛听到的只不过是与己无关的故事，“不管怎么样，你最后还是帮了他，也帮了我。”
蒙芷卉抬起头，“即使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也不能失去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留住你，如果你事败可以让你放弃这里的一切，我愿意一试。”
湛阳淡然一笑，“那你试过了？已经失败了，愿赌服输，你不应该缠绕。”
她的心酸痛不已，哽声道：“因为我根本不会想到，原来真正利用我的人，不是你叔叔，而是你。”她再禁不住啜泣出声，“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希望也要打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看在孩子的分上，哪怕是像以前一样欺骗我，只要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既然你不能真心对我好，为什么连继续骗我也不愿意？”
湛阳暗暗叹息，道：“或者这么说吧，我自然可以继续骗你，但是我不想再骗自己。我希望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蒙芷卉凄冷冷地盯着他，道：“这么长久以来，难道你对我真的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对我真的连一丁点的爱都没有吗？”
他坦然注视着她，道：“以前曾经想过或许可以尝试去爱你，可是发现你做的事情后，很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爱上一个背叛我的人。”
他的话如冰寒彻骨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浇遍了全身，她整个儿从头到脚都似没有了温度，僵直地立在原地，连表情也深切地透着凛冽阴冷的颓败气息。
她的目光幽凉地落定在他脸庞上，半晌，方哑声道：“我曾经和她见过面，她跟我说，她在你心目中早已没有了位置，我并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已经放下了过去，你怎么可能不再需要我？她还让我仔细想好将来要走的路，我当时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现在懂得了，她比我还要了解你。”她的心在痛楚中隐隐地渗出了一丝绝望的恨意来，“湛阳，你可以舍弃我，可是我不会任凭你摆布，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湛阳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冷笑道：“看来弄不清楚状况的人只有你一个。没关系，你有考虑的权利，我不会逼你，哪天想好了，再来找我，条件依旧不会变。”
蒙芷卉眼内掠过一抹决绝，唇边泛起孤冷的笑意，越发映得双眸空洞而悲凉。她没有再说话，拿起手袋转身便离去。
在房门外等待的乐春风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唯见一脸凄绝的蒙芷卉快步走出，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住电梯间走去。
乐春风心下惘然，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绪中的不安缥缥缈缈，越发紊乱地缠绕在心头。
她好一阵子都没有进入病房，湛阳心中惦念，来到门前，看到她正望着前方怔怔地出神。不由开口唤她：“春风，你怎么了？”
乐春风听到他的声音，游离的心神归了位，她转头看向他，强自镇定地笑道：“没有，刚才有人走过，以为是我的一个朋友，看了好久，才发现不是。”
湛阳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长长的走廊一端，却是空荡荡的无半个人影。
她走到他跟前，低声道：“阳，我刚才一个人想了好久，我实在是担心你，以后，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去做，可以吗？”
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想知道他的每一个面目，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贪婪。
湛阳凝视她片刻，为她拨了一下稍为凌乱的刘海，道：“我不想让你有压力。”
乐春风忙不迭摇头，“不会的，我不会有压力，我只想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又觉得话说得不妥当，补充道：“我想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想陪着你。”
他握住她的手，微笑着朝她点头。
不知为何，面对他的眼光，她忽然有点心怯，只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一头靠进了他怀中，暗暗松一口气。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酸楚。
他拥紧了她，双目内泛起一点阴寒的清冷之意，轻声在她耳畔道：“还有最后一件事等着我们去做。”
她没有问他，也不需要问。
当她在入夜后与他一同走进湛天明的病房，她的心便不自觉地悬了起来。湛天明还是那样的畏寒怕光，房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上的被褥从颈部到脚尖一缝不漏地紧紧遮盖，饶是如此，他浑身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一张益显苍老的脸庞在晦暗的阴影中如笼罩着慑人的死气，令人望之心寒。
乐春风不敢再往内走，只站在门边，想起上次在ICU病房外碰到他，尚未至于如此状况，想来是在这段时间里病情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