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春风感觉到他的手正在慢慢地松开自己,那指间的温热渐次散去,她心底一凉,连忙拉着他,把自己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以期给他最大的支持。她的动作使他定下了神,低头望向她,接触到她坚信的眼神,他紧绷的神经竟略略放松了开来。
蒙芷卉的眉眼似笼罩着一层淡薄的寒霜,没有分毫的感情,“你一定已经记起,那天晚上下着大雨,路滑难行,你是怎么带着醉意驾驶,你根本就不可能看清路面情况,所以,你也不会注意到从马路那边走出来的人,当你反应过来要刹停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行人已经倒在了你的车轮底下。”
湛阳惊异地注视着她,脸颊隐隐发青,却只是沉默着,没有回应半句。
他记起,他记得一清二楚,十三年前的风雨交集,那阵阵冷风中夹杂的血腥气息,他怎么也难忘。
当年的他脚步踉跄地下了车,淋漓的雨水扑打在脸庞上,迷湿了他的双目,连视线也是虚幻的模糊不清,恍如梦中,一场不能使自己置信的噩梦!
车轮底下血迹斑斑,那路人的面目已然全非,凛冽的风无情地刮疼他的脸颊,鼻息间清晰地嗅到如是死亡的气味,刺鼻的血腥阵阵涌进他的意识间,任凭雨水再滂沱,也冲不散那抹悸动身心的悚然与张皇!
“可是你没有因此而负上任何责任,没有人可以追究你。”蒙芷卉言辞清晰,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给你爸爸打了个电话,你爸爸让你马上离开现场,你自然是听从了,可是为什么警察没有追究到你头上?”她微微笑了,然而眼内却是讥诮得没有一丝笑意,“因为你爸爸为你找了旁人替罪!那个人代替你赔偿,代替你坐牢,代替你承担了所有一切责任!包括影响终生前途的案底。”
乐春风难以置信地看向湛阳,发现他神情虽一如既往的镇定,但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她心下又是焦灼又是担忧,不由开口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蒙芷卉朝她嘲讽一笑,道:“三年前阳去医院探望已成了植物人的受害人,我曾一同前去,当时他虽然没有告诉我个中的内情,可是我太关心他,打听之下,终于知道真相。后来,我在湛老先生的授意下,与当年替罪的人见了一次面,为防他日有变,我还将他所说的话录了下来。”她边说着,边自手袋中取出小型放音机,举到湛阳跟前,按下播放键——
“当日找我谈的是湛天扬先生,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偿还财务公司的债务,才不得已答应了他,为他的公子揽下肇事伤人的罪名……”
湛阳目中荡起一抹震动,他交抱起双臂,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乐春风伸手想要夺过蒙芷卉手中的放音机,蒙芷卉却适时地避了开手,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没有这个录音他就会没事吗?母带还在我手中,而且,这位替罪人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他的联系方式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才有办法找到他出来指证当年的一切!”她目光冷厉如箭,紧紧盯着湛阳,“有一些错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犯的,因为那将是致命的,足以将你的一生摧毁!”
湛阳抬眼漠然地看了她一下,道:“你们准备得这样充分,是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句,对于湛氏,我不会让步。”
蓝碧容冷冷一笑,道:“你还可以怎么不让步呢?湛阳,我知道你为了得到湛氏付出许多,我还记得那些在国外的日子,你是怎么跟我说,你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去累积足以管理你父亲的事业的能力与资源,你说你不能辜负你父亲对你的厚望,你还说你过去曾荒废了许多时间,从现在起要把错过的追赶回来,你相信你自己可以做到。”她语气渐渐地带上了一丝冷嘲,“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回应你的?我说万事总是冥冥中有注定,有时候我们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所以尽力了就可以,不要太介怀结果得失。这些东西不是你的,你要抢也抢不来,你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逼着我们走到这一步?”
蒙芷卉的容色间有不易察觉的伤怀,只不过一瞬,又平复了过来,决绝道:“我说过,你一定会为赶走我而后悔!你最想得到的,我偏不会让你得到!”
乐春风急切地对她道:“当初背叛湛阳的人是你,是你出卖湛阳,是你间接害他出了车祸,他那一次差点没命,你知道的,你都明白的!对不起他的人是你,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你怎么配得到真正的爱?”
蒙芷卉目光微微一黯,道:“我不配?这些年来我为他坚守为他等待,你能体会到那种无望的感觉吗?你能明白我为他付出一切后却被抛诸脑后的痛苦吗?你没有失去过你怎么配来跟我说我不配?”
湛阳沉一沉气息,道:“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那位替罪的陈先生,我早已跟他谈过,也另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本城到别处去安家。你说他已经搬离原来的住处,那应该是在我跟他谈过以后的事情。所以……”他看向蒙芷卉的眼光锐利如鹰隼,“他会出面重提当年事的几率,是相当的低。”
一旁的湛晴只低着头似另有揣思,听到哥哥的话,略抬了一抬头,眼风扫过蒙芷卉,却依旧一言不发。
蓝碧容快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看一眼楼下广场,道:“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记者?真以为他们感兴趣的仅仅是湛氏谁来担任新主席吗?”她一手指着窗外,话锋越发犀利,“他们等的是我所透露的有关你这位湛氏继承人的内幕!如果明日报章的头条清一色都是你湛大公子十三年前肇事伤人后不顾而去,更以重金利诱他人替罪的新闻,不管真假,也足够令你名誉扫地,足够令董事会重新考虑新任主席的人选,足够让警局有理由重查旧案!”她逼视着湛阳,“这样一来,你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你会什么都没有,就连你现在的慧硕,也会因为这则新闻备受影响。你固然有办法不让陈先生出现,可是消息已经传至满城风雨,你以为你脱得了嫌疑吗?你还凭什么从我们手中夺回湛氏?”
乐春风忧心如焚,转身一把拉住蒙芷卉的手,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恳切:“湛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我相信你也是一路看过来的,你很清楚,湛氏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你不会,一定不会亲手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东西。”
蒙芷卉眉心轻轻一颤,眼眸内有雾样的水汽泛起,片刻,她又敛下了一切情绪,冷冷道:“跟我没有关系的,他的一切跟我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他不会没想过把我赶走会有今天的结果,他已经有心理准备要面对。”她凄然地望向湛阳,“所以也不会在意我怎么做,如果我让他失去,可以抵偿我失去的,我一定不会罢休。”
湛阳深吸了口气,道:“你的确知道我的许多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就是不管你们做些什么,都不能影响我的决定。你们要把这件事披露出去吗?好,悉听尊便,我会同一时间联系各大媒体,针对这件事做出正面回应,这个游戏你们乐意玩,我一定奉陪到底。”
蓝碧容针锋相对:“这个游戏你根本玩不起,不管你怎么做,这一次你都只能是输家!芷卉说过她可以联系到陈先生,她就一定有办法说服陈先生出面指证你!你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你会坐牢,你会留下案底,这一辈子休想担任湛氏的主席!”她转向面白如纸的蒙芷卉,“这是我们乐见的结果,芷卉,你说是不是?”
蒙芷卉的神色开始有些微的不安,听到蓝碧容的发问,她不觉怔了一下,旋即道:“是,我就是想看到你什么都没有。”
湛阳注视着她,正想说什么,乐春风便道:“不可能的,你不会是这样想的,湛阳他没有对不起你,他让你走是不想再瞒骗你,他不想让你继续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到头来只会把你伤得更深!你为什么看不透这一点?”
蒙芷卉半含悲怨地凝视着她,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你很了解他的样子!你真能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你根本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他为什么要选择你?为什么最终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不过是他用钱买回来的棋子!我才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乐春风惋惜地摇着头,道:“我扪心自问,也曾经觉得有很多的不应该,我甚至有想过,我们三个人之中,真正的第三者是我,我只想着如果你能代替我好好照顾湛阳,我不会继续留在你们当中,我会走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竟然出卖湛阳,你和湛天明联手伤害他,为什么?为什么你真爱一个人,却又亲手去伤害他?我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所以后来才会决定不放手。”
蒙芷卉的眼角渗出了细微的水湿,悲讽地睨着她,道:“从你和湛阳举行婚礼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和湛阳不会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们之间那么默契,你们配合得太好,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可是你们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你可还记得婚礼当天曾出过乱子?你们之间那份协议被传真到了各大媒体,你们是金钱交易,这一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是我从湛阳那里偷出了协议,是我传真出去的!你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真情?哪里可以比得上我对他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