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说到吃,你怎么总是随便啊?”
“那还要怎样啊?吃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嘛。”
“你把吃饭完全当成身体的功能性需要了,就是填肚子,也要讲个色香味吧,起码要可口才行啊。”
“让嘴巴过瘾啊?太浪费时间了。”
“做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啊?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你不是说生命就是个过程吗?过程是什么,就是时间嘛。”
“林总,我怎么觉得这话不太像你说的啊?”
“你是说虚无吗?”
“不是吗?”
“不是的。在中国,吃从来就是生命的意义之一。美食,社交,饭桌政治,都是生命的意义,很能体现‘生命就是个过程’的意思啊。享受美食,社交周旋,饭桌上的角力,都能让人领略到生命过程中的妙处。”
“那是对你和你们这样的人而言,对我就是越简单越好。”
“行啊,那就按你的意思,咱们去个简单点的地方。”
对于吃喝,除了推托不掉的应酬,林解放一直保持着创业初期的平民习惯。也不只是林解放,这个城市的很多老板,都有这样的习惯。与那些豪华饭店相比,这个城市的平民美食,更合适他们的胃口。他们喜欢在最市民化最大众的地方和自己的朋友们坐在一起,甚至可以光着膀子吆五喝六,在这个没有上流社会传统的城市,无论是官员还是富商,在吃的问题上,都还保留着草根的根性。在东新街夜市,在某一个小巷子里,在城墙根,一间桌椅粗糙没有空调熙熙攘攘挥汗如雨的小饭馆里,他们吃到酣畅淋漓时原形毕露的样子,是自在自如而且快活的。
林解放现在把车停在了和平门里的城墙根。十多年前这里是一个热闹的去处,每到夜晚,沿着城墙根挂起一长排红灯笼,被人们形象地称为“红灯区”,尤其是夏夜,人声喧闹,热气腾腾,一个灯下就是一家大排档。现在那些小老板都不同程度地发了些财,搬出去开大酒楼了。现在这里是黑暗而冷清的,只留下唯一一家十年不改的大排档,老板有几个拿手的家常小菜,吸引着那些年的老食客们。老食客的意思,就是他好这一口,好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其中有乐。在很大程度上,吃其实是一种口腔记忆,与食物本身关系不大。孩子总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做的饭是最好吃的,尽管母亲的厨艺乏善可陈,但对孩子来说仍然是美食,吃母亲做的饭,会有无可辩驳的口腔快感。更进一步地,那么吃实际上就是一种口腔习惯,是习惯强化了口腔记忆,而在记忆的提醒下,吃的时候,口腔快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