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国他们在洞庭湖里搜寻了两天,可是,并没有找到几具兄弟们的尸体,只有一些零星的小船残骸,天空中盘旋的水鸟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给洞庭湖罩上了浓浓的一层悲惨气氛。他们不敢向天鸣枪致哀,只能默默地将所能找到的逝者的遗物葬了,树了木牌,写上抗日英雄某某,注上日期,简单烧了些纸钱,就算是对大家抗日一场的肯定。
玉山叔等办完这些事以后,带着天水回了桃花县的老家。天水满腔的抗日热情,就因为日本人的这次围剿让他远离了那枪林弹雨的抗日战场,他只能将满腔热血寄托于在家里教书育人。
振国他们一行现在只有五个人了,天水伤了,回家了,振国虽然不舍,但却十分放心。满秋送马走了,不知道会送到哪里,本来振国希望满秋这两天内回来,可是,他倒好,连个信都没有带回来。振国对满秋非常惦念,满秋是个直肠子,也长了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脑子,几年的同学,他何尝不了解大家的性格呢?
不过,现在是个非常特别的时候,振国来不得太多的犹豫,他安排大家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并且把长枪卸了,打在背包里背着,以免过于的招摇,终究,西去的路充满艰险,对于几个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人敢再大意行事。
离开之前,振国决定再去一次小镇,他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特别是在湖里看见那个方向浓烟滚滚的时候,他的心不亚于被刀子绞割,可是,偏偏这时自己的家里也遭遇了灭顶之灾,他对那里的父老乡亲十分放心不下,虽然当时把乡亲们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然而,一旦日本人发疯,那么,那几百号老人和妇孺就不堪一击了,想着想着,他心里发起麻来,不由得把手里的桨片使劲地挥了起来,他情愿自己迟一点找到抗日队伍也不能不去小镇上看个究竟。
远远的,映入振国眼里的是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小镇已经不再像个小镇,他吩咐大家注意隐蔽自己,自己一个人驾舟悄悄的向小镇靠了过去。
他顺着残墙摸上岸来,镇上没有看见一点生机,但也没见一具尸体。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乡亲们应该还在!
他爬上那高一些的墙垛,四下里,一片寂静,相信镇上没有日本人,这才向大家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乡亲们呢?”刀疤脸仰着脸问墙垛上的振国。
“你快点去东边那里看看。两天了,我怕乡亲们没被日本人打死也被这口恶气给憋死了。”
振国很是伤心,他责备自己没有办法救得了身边的任何人,改变不了天下这被人欺负的局面,好好的一个镇子,却容不下几个老幼妇孺,若大个洞庭湖,而自己这几个人的安身之地说没了就没了,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藏在裤腰上的手枪,但始终没有拔出来。
刀疤脸回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手里扬着几张字片,“振、振国,那里没有乡亲们的影子了,不过,他们留下来这个,好像是给我们的,我只认识前面几个字,后面的太潦草了,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你看看是写的什么?”
振国听说是给他们的新就“嗦”的一下从断墙上滑落下来,刀疤脸连忙将信笺递给振国。
振国小心地展开那信,轻声地读了起来:
“振国先生均鉴:”
“均鉴是什么谁呀?”刀疤脸以为是写的“振国”和“均鉴”两个人名,这让他十分纳闷,因为他的伙计中,除了水妖子,旱鸭子之外没有一个叫均鉴的呀。
振国笑了笑,但并不开心,因为,他不知道乡亲们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对刀疤脸说了句“那是人家客气”就继续读起下文来:
“自英雄等走后,我们的家园就遭到了日本强盗的毁灭,幸亏是英雄有先见之明才让我们得以苟且偷生,我等万分感激,知英雄必定前途无量。
因为老朽等胆小,只能生生看着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而望火兴叹,殊不知日本人仅十数人耳,早知如此,我等舍命亦会拼之,以效尤英雄,奈我等饱受倭夷之苦,又加之众皆老弱病残者,想英雄救我之际必冀我等延喘,故颤栗负笈,以保全性命。
今早有****循迹至此,劝我等各寻亲属暂且安身,并为我等周详衣食,远行之际,料英雄必来寻我,特求****赐纸,留言禀告,以免生误。
军人因行伍匆忙,虽闻英雄事迹,感慨万分,但终不敢久留,特留番号,并约相会沅陵,恳请英雄共浴沙场,力敌顽倭,不知英雄意下如何?受人之托,记番号军名于后。国民革命军*师*团*营刘克兵。”读到这里,振国的心情终于有开朗起来。
“完了?”刀疤脸疑惑地问振国。
“没呢。”
“那你接着念呀。”
“小镇乡亲留谢,中华民国*年*月*日”读完,振国憨憨的给了刀疤脸一个鬼脸。
“就这?”
“就这!”
“这个当兵的也是,难道写上要请我们去当当连长排长就会死人啊。”刀疤脸一脸的滑稽。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同来的伙计狠狠的瞪了刀疤脸一眼,出征的人,不是怕死,但忌讳动不动就说死字!
振国没有理睬这些,他只是高兴,乡亲们虽然没有了家,但性命还在,而且,自己也可以有目的的寻找抗日部队了。
苟局长被日本人夹在中间,像防贼一样的被日本人往前赶着走。本来有六匹肥马的,却因为被小队长连人带马丢了三对,现在十来个人就三匹马,那几个“眼睛车”因为太招人注意又不敢带走,加上既然是打扮成商旅就不能将人骑在马背上,只能将一行人的武器弹药和日常用品打成包裹让马驮着,十几个人的衣着也是长短不一,手上用来扇风的家伙各不相同,有的将礼帽卷起来慢条斯理的摇着,有的手展折扇故作风流,不过,除了翻译官和苟局长之外,其他人似乎对自己的打扮很不习惯,穿长衫的觉得这衣扣扣在腋下太别扭,穿短服的觉得大热天没有必要在腰上捆条毛巾。
翻译官无法绕过日本人来实施自己的安排。上面虽然同意他们化妆向常德聚集,但并不同意他们不和其他队伍汇合,如此一来,时间上就有些不好调理,苟局长在这里虽然没有行动自由,但,有的是言论自由,反正小日本听不懂。因为小日本听不懂,又有许多的馊主意被翻译官据为己有了,日本人很感谢翻译官为他们想得周到,对苟局长的不信任却有增无减。苟局长实在感到非常窝火,可是,翻译官告诉他,只要到了聚集地,他就会极力像日本人推介,像苟局长这样即熟悉当地情况,又有军事指挥才能的人才,日本人一定求之不得,所以一定会受到日本人的重用的,升官发财那是眨眼之间的事!
这些话如苟局长非常有面子,好像现在自己不是被日本人绑架而是被日本人加官进爵以后的特殊保护,这样一想,心里也释怀了许多,反正,现在自己家也回不了,眼下想发财就只能靠日本人了,加上日本人要在这块地方上搞出些名堂来也必须依靠自己这样的地方通。可是,他有些搞不懂,日本人为什么一定要大举汇集常德。
常德,洞庭之西的一个美丽小城,古称武陵,从常德稍微再往西挪一点,就是神话里的桃花源。苟局长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桃花源的故事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眉目。那时,他老是想,桃花源那些人那么笨,假如有朝一日他去桃花源,一定要发个财才出来,哪里会像那个武陵人一样走出来就不知道回去呢?
想到快乐处,苟局长不禁又想起在山里砍柴遇到胡大姐的刘海来,他也是常德人,傻乎乎的穷得叮当响,可是偏偏山沟里跑出个胡大姐来死皮活赖的要跟着这个傻瓜,他还不要,哼,要是老子碰到这样的事,肯定先美美的享受一番再一脚踹了那个狐狸精。然而,可恶的是现在自己连个狐狸尾巴都看不到不说,就连自己老婆都被自己闲在那里好久了,想到这里,他好像又有了几分思乡,想老婆,想孩子,当然更想的还是银子,当下这个时候,国家已经是个流动的国家了,连首都也被日本人从南京赶到了重庆,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银子,就连性命也朝不虑夕,而日本人却在中国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他决定跟日本人混,尽管日本人欠他一个鼻子,不过,只要有了银子,别说只是个鼻子,就是脸,他都可以不要。
“苟局长,马上就要天黑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冷不丁翻译官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他。
“啊?天黑?难怪我觉得走路有些一高一低呢。”
“你在想什么呢?天黑了都不知道?”
“没,没想什么,跟着皇军我还想什么?走夜路,我惯了,惯了,哈哈。”
“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这地方老百姓都好单纯的,借个宿,很正常。”
“可我们?可我们,,,,,,”
“怕什么?有我在。”说着,苟局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其实,他自己的心里比日本人还要担心,因为自己树敌太多,说不定在哪里就碰到一个被自己弄出的冤魂来,可是,这种情绪是绝对不敢在翻译官和日本人的面前表露出来,否则,自己就没有了存在在这个队伍里的价值。
“那是,那是,那就拜托了。”翻译官又和几个日本人嘀咕了好一阵子,这才让苟局长在一个日本人的监督之下走近一个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