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在中国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的时候,总认为自己是天兵天将,不可一世,可是一旦把这头沉睡的雄狮惊醒以后,就开始歇斯底里起来。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中国军队的中坚力量并竭尽全力的出摧毁它。
苟局长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想的,他无法知道,也不能知道。
他只是暗暗在想,翻译官这酒可能是不太好喝,虽然那酒已经被他喝进了肚子里,并在他的血管里发酵,让他感觉有些云里雾里,可是,他的狡诈让他感受到了死神的临近。这时候,他非常怀念起自己的过去来,思念起自己家的温暖来。
那天他发兵剿匪,妻子牵着孩子送他到门外,左叮咛,右嘱咐,千万不要把什么事都不要做得太绝,俗话说,人人面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时候苟局长最反感自己的婆娘对自己叽叽喳喳,对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自己的婆娘比不上别人的老婆,没那么漂亮,没那么风骚,没那么善解人意,要么自己常年在外包养情人,要么强制要挟良家妇女,看见人家漂亮的黄花闺女更是垂涎三尺,并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耍尽手段,反正,自己的老婆几乎是空出来的。
不过,每次自己有什么重大事情,在身边上下打理的只有自己的老婆,每当这时,他总是觉得老婆碍手碍脚,他想,如果不是有个这样的厚脸皮占着自己这堆牛屎,那么一定会有许多鲜花插上来,尽管到现在也没有人除了爱他的钱以外还爱他的人的。
那时候在家里多惬意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有人敢在自己的满秋幺三喝四啊?可是今天,唉!
日本人的小队长没回来,翻译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心里有些窃喜,喜的当然不是日本人或许已经被中国人杀掉,而是喜的翻译官可能有求于自己,这样,他就能够赚回来一点点尊严,就可以验证一下自己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个活着的人。
凭着自己对长沙,益阳,常德一线的熟悉,他料定翻译官不得不来有求于自己,翻译官再受日本人信任,也抵不过地头蛇这个活地图,只要自己能够有机会帮日本人干好一次事情,他就不怕日本人不乖乖的用他,一旦用上了自己一次,以后自己的点子就一定能够得到日本人的赏识,只要得到日本人的赏识,就不愁自己不是再过吃香喝辣的生活。
“小刘海呀在茅棚哟别了娘亲咯嚯嚯,
肩千担往山林去走一呀程,
都只为老爹爹早年亡故,
丢下了母子们苦渡光阴,
我娘亲眼失明无人侍奉,,,,,,,”
想到美处,苟局长不由得哼起了久违了的《刘海砍樵》的段子。他有理由快乐的等着翻译官来求他,哪怕是求他去死,也比窝在这里强。
翻译官从苟局长那里出来,心情有少许放松,他觉得自己在狼窝里呆久了,今天终于讲了几句人说的话。
本来,小队长没回来,他心里知道小队长凶多吉少,但他又没法解决这份不安和等待。如果这时给中队打个电话,那么,如果说小队长死了,他这个翻译官也就活到头了,按日本人的逻辑,小队是没资格配翻译官的,可是,偏偏是这个小队负责守卫大部队已经夺取的中国土地,他们所面对的就是当地的老百姓,一帮外国人要管理中国的土地没有翻译就等于是瞎子了,这才让他来了这里当翻译,因为翻译官配置比较高,所以,平常在这个小队里,小队长都对他有几分尊重,就别说那些个小鬼子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本以为小队长久离军营的事被上面知道了,打电话下来追查,可是偏偏上面的电话十分要紧,他一边听一边记录,一边记录一边手就颤了起来。上面要求他们几个人放弃驻防,马上开拔和沿途驻守的日本人汇合,缘汨罗、沅江、经汉寿会战常德。一听这话,他几乎吓破了胆,如果走水路,他们就很难有回活的机会,那么,一个小队的人根本就没有胆量穿过八百里洞庭,谁知道这湖里有多少人藏在那无边的芦苇荡里呢?日本人多的时候,大家可以壮着胆子,想着为天皇效力,还问题不大,可是如今就几个日本人啊,谁有胆也不会想死在湖里喂鱼,何况自己还是讲中国话的呢?如果走旱路,那么,可以和沿途各小队聚集,可是,自己又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能够结伴而行,他曾经听说过湖南的老百姓一般都是非常强悍的,有些事就是军队都不敢的事,偏偏被老百姓做了,别看在有许多日本人的时候,他们装成那样老实,只要一旦有机会,他们就像打猎一样缠着你打,直到把你打成肉浆。为此,不管水路旱路,他想到的就是一个死字。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酒瓶,骨子里他不会用日本天皇来壮胆,只有酒,可以给他壮胆。
他会讲中国话,但不会讲湖南话,于是,他想到了那个姓苟的。几次和姓苟的接触,他想,他还真像一条狗,自己都还想要到日本人那里搞几块钱,可是,这家伙只要日本人给他个骨头就敢认干爹。
鬼子集合好之后,他讲了一下上面的命令,但不敢讲得太官腔,他知道他不能是日本人的领导者,只不过小队长还没回来,他只能排队在等,他的目光离不开军营的大门。
鬼子们有些不耐烦了,看见队长不在,就背对背的坐了下来,翻译官知趣地走开了,他不得不再去求求那个姓苟的。
苟局长见翻译官真的来求他了,马上就觉得人模狗样起来,他有当官的瘾。但不是当官的料,在县里时,虽然是自己老表县长给他的官位,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将老表县长看在眼里,他自以为有枪有人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然而,他一贯认为老表县长是个草包,任他欺负,却没有看出老表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让自己一败涂地,最气人的,就是自己不但没有与土匪干上几家伙就跨了,就连老表县长答应的那几个银洋也没有搞到手,并且这次还头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没脸回去问他要钱。
逃走的时候本来还有几个银洋的,可是被湖匪给抢了,他不知道自己和当土匪的有什么仇,队伍被土匪打散了,自己还有家回不得,有老婆亲不得,银洋被湖匪抢了,自己动不得挪不得,只好天天陪着几匹比他自己吃得好的马,现在是真正的练习拍“马屁”的时候。
不过他虽然现在不能真正的威风一下,可是,在梦里却经常威风凛凛,胯下是高头大马,脚上是牛皮马靴,腰上是,,,,,,想到腰上,他不由得又将右手向自己的腰间摸去,不过,让他扫兴的是腰间好久没有了手枪,他的枪,在六十渡被土匪何夜雨“借走”了。
正在他因为土匪两次让他气愤不已的时候,翻译官悄悄地走进了他和马儿的领地。他心里一阵暗喜,果然没出自己所料,翻译官有求于己来了,他没有喜形于色,他认为今天可以摆摆架子了,“我苟局长何许人也?活地图,凶神恶煞,哼,谁敢不怕我?”说完,手下意识的动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忍住没有摸向自己的腰里去。
“苟先生,哦,不,苟局长!从这里到沅江常德的路你熟悉不?”翻译官的谦逊实在有些做作。
“从这里到常德?”
“是的,到常德。”
“哈哈,我曾经也是保一方平安的地主,这一带我还真的有些熟悉,你想想,这上百里下百里哪个就不认识我苟局长咯,就冲这姓苟,也会叫人看见我一次,几辈子不忘。你说是吧?”说完朝翻译官挤了挤那张好久未曾活动的脸。
“那是那是,苟局长原来是何等的威风,是不?”
“那是!想当年我出兵剿匪,,,,,,”说着好像有些不对劲,“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望风而逃。”他把土匪夹在所有人里面讲了,但,偏偏土匪就不是所有人里面的。
“局长认为我们怎么样才能安全的到达常德?”
“我们要去常德?”
“是啊。日本人要去常德会战,所有驻地小队都要常德汇整,你看我们要经过一段敌占区,如果在这边和那些小队汇整呢,我怕没到常德我们就到阎王那里汇整去了。”
“那倒是,那么你想怎样?”
“我想化妆一下,反正我们小队也就几个人了,化妆成老百姓比较好走。”
“老百姓?你们不懂老百姓说的话,怎么可以走过这么远?”
“所以我来求你咯,在这地方,除了你局长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好久没听见过奉承话,今天听来感觉还蛮享用。苟局长心里十分得意,通过这层意思,苟局长好像看到了日本人手里的钞票在往自己口袋里一个劲的塞。
“早上那几个来牵马的黄军呢?”
“到现在还没回来,急死我了。”
“没回来?那怕是没有办法回来了哦。”他有些无名的得意,但并不是认为他们不该在他自己的家乡烧杀抢掠。
“为什么?”
“傻瓜都知道啊。”
“你说那怎么办?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这个,,,,这个,嘿嘿,问我不太合适吧?”
“哎呀,局长,我现在能够商量的就你了。你就帮我出出主意吧,你看那些蠢猪,我能够跟他们商量吗?”翻译官用手指了指那些日本人。
“我看你还是跟他们讲清楚吧,就说他们的队长今天在外面巡查死了!”
“能够说吗?”
“这个时候,你如果想要他们听你的指挥你就得说,让他们除了你没有了希望,让他们死了那份心,因为,只要我们不管他们,嘿嘿,天皇老子也别想走得出洞庭湖!”
“对呀,局长不愧是局长,如果我们能够顺利到达常德,我一定在日本人面前好好的推荐你,一定。来来来,随我去营房那边商量清楚,我们好开拔。”
“你真的想要我指挥日本人啊,我,,,我可不敢。”苟局长自鸣得意,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翻译官是即气愤,又好笑,更是知道了为什么别人只要看见他一次就几辈子不忘记是怎么回事了。然而他口里的殷勤和手势上的阿谀却半下都不曾停止。“哈哈哈,那是那是,有苟局长在,带领一个小队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加上你又是本地人,占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碰到你了。哈哈哈,请请请。”翻译官一边对苟局长点头哈腰,一边用手掺着他向他从来不过靠近一步的营房走去。
“我说 ,我们今天先去把离这里最近的那个镇子烧掉,让那些刁民没法安身,或者干脆“嘣嘣嘣”,几下把他们灭了!对刁民就只有用刁办法,也算是为黄军报了仇!”只要讲起对付民众,苟局长有的是馊主意,眼睛里也冒出了凶光,那眼光就是翻译官都感到有些颤栗,他想“哼!等和日本人会师了,老子第一个就有搞掉你,要不然我这翻译官都没法当了”。可是,眼下他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利用他。
“那我们怎么走呢?”
“我看你笨,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日本人怎么办?”
“妈的,他们还真难办,又不能讲中国话的。”他摸了摸鼻子,可是,那没有了鼻尖的鼻子总让他不舒服,他不怪日本人让他没有了鼻子,反而感谢一船的人日本人就让他一个人活下来,并且,今后还有机会谋个生计是日本人对他的一种恩惠,他怪就怪那该死的土匪!想到土匪,他就想起了县长老表说的有些土匪的行动方式来,他灵机一动,对翻译官说:“先搞几套老百姓的衣服让他们换了,不懂中国话就让他们当哑巴总可以吧?不过,我们还是自己管自己吧,你也不要想和其他什么人会合了,人多了反而不好办。”
这个主意让他自鸣得意起来,翻译官见姓苟的如此自恋,虽然想一脚把他踢死,可是,眼下有拿他无可奈何,只好按照这个方法先布置了,然后叽里挂啦的日本人讲了一通。
烧房子的时候,苟局长十分卖力,只是镇上没有看到一个老百姓让他有些窝火,总觉得还有对付老百姓的高招没有机会在日本人面前展示,他想,帮助日本人打中国人一定比帮助中国人打日本人来的官大,来的钱多,至于汉奸不汉奸,那是后代去讲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将自己快乐了再说。
等烧完房子后,原本以为日本人会对自己大加“哟西”的,可是,虽然没有“八格”但也没有“哟西”,而且,还被几个日本人突然将他夹在中间,尽管没有捆绑,但他绝没有他想得到的自由,就这样,他们一行化妆成一队做生意的马队,慌慌张张的向常德方向转移着。稍刻,他们就被黑黑的夜幕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