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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抛头颅洒热血

抛头颅洒热血!用这六个字来形容当下场面,丝毫不为过。蛇虫鼠蚁的尸体被洒了一地,一群人立在墙边,墙上是红色的血迹书写出来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这是邢欢尾随静安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后,才看到的画面。

搞不明白这是干吗呀?江湖儿女们几时和一姐她爹建立起仇恨关系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赵静安,却只瞧见他茫然地耸肩,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他们不是隔三差五就一块吃夜宵的吗?哪有那么巧啊,江湖儿女竟然都在礼部侍郎的府上聚集了。他会不知道?他若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他弟弟都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立在前头的那个一袭沉黑袍子的身影,的的确确是赵永安。

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管晓闲,比较神奇的是,这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一姐”,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伤了,肩胛处不断有殷红的血渗出。

“兄台,发生什么事了?麻烦说一下啊。”赵静安用肩撞了撞身边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当真是置身在这件事外,没有空闲到天天参与江湖。

“哦,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姓管的老不死诬赖神医弄死了朝廷命官,据说这属于重大医疗事故,抓了神医全家。全家啊!阿呸,还是个当官的呢,连什么叫疑点利益归于被告都不懂,证据拿不出来,还想把人家满门抄斩,当我们江湖中人好欺负?我们要他知道神医虽然上头没人,可是背后有人!于是乎,我们抓了一姐来交换,哦……一姐是谁你知道吗?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嗯,您请挑重点说。”邢欢忍不住插嘴道。见鬼了,搞得像说书一样做什么?她会不知道一姐是谁吗?这名号可是她赐的!

“别急啊,这不是在说吗。眼看着胜利在望,老不死的就要妥协了,谁知,谁知道赵家庄二少突然杀出,打伤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英雄救美啊!还放话说‘谁要敢动她就是跟赵家庄为敌’。这下好了,情势大逆转了,老不死的下令要将所有闹事的暴民收监。呸!他才暴民呢,我们是为正义而战!结果你猜怎么着?”

“兄台,请继续。”连静安都按捺不住了,真想把这人拉到角落揍一顿,转述下方才的情况而已,有必要搞得好像有奖问答似的吗?

“猜不着是不是?结果一姐居然良心发现,倒戈了,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威胁他爹放过我们顺便再放了神医,哎哟喂,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真爱能把人给感化了呀……咦?咦咦咦?”故事讲得差不多了,那位“说书先生”发现到了不对劲,扑闪着眼帘干瞪着眼前这打扮古怪的一男一女,惊悚到了,“大少爷?邢姑娘?啊啊啊,还真的是!等一下,你们俩该不会是来帮赵永安打我们的吧?”

“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了人,贫僧法号悟色。”他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一派佛家弟子的派头。只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又突然冲着那人眨了眨眼。

这种使眼色的小动作没有一定默契实在很难懂。那人茫然地挠了挠头,又端详了许久,确认自己没看错,悟色不就是大少爷吗?他困惑地皱起眉心,朝着邢欢丢去一道求助目光。

“那贫尼法号悟欢好了,嗯,施主,你懂的。”邢欢有样学样,越来越觉得她或许真的挺有佛缘的。

“……哦,我懂我懂!放心,我会帮你们打掩护的!”对方愣了半晌,恍然顿悟。懂了,明显是这两位骗瘾又犯了,这一票玩大了,冲着礼部侍郎来了。

哦,多么热血的男儿啊。邢欢刚想意思意思道声谢,那头对峙了许久的场面被传说中姓管的那个老不死打破了。

“你给我滚!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不准她再踏入管府一步!”管大人气得涨红了脸,痛心疾首地爆出怒吼。

他容易吗?胆战心惊地在朝为官,上头压力重重,誓要将江湖上这群暴民镇压了。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总要抓个人交交差,混点功绩吧?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料生了个不争气的女儿,竟然在那么多同僚面前帮着外人。可以想见,这事明儿传入皇上耳中,便成了礼部侍郎勾结江湖人,弄个不好会变成意图谋反啊!

“爹,你……”管晓闲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一直以为爹宠她,事事都会依着她,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爹不对。虽然这些无业游民全该抓,可是抓人要凭本事啊,怎么能仗势欺人呢?

“来人呐!把她给我撵出去!”女儿啊,爹也是有苦衷的!不这样,皇上若是怪罪下来,管家怎么逃过这一劫啊。

“不必了!”那些当官的难处,管晓闲看不懂,她只知道她爹这次太过分了,就算不赶她走,这种充满朝廷虚伪气息的地方,她也不要待了。

“永安哥,我们走!哼,你别后悔,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语毕,她紧咬住唇,按着还在渗血的伤口,拉住永安,转身就走。

好一出为情六亲不认的戏码!邢欢看呆了,这样的勇气,她若是也有该多好。不用管娘会不会为难,婆婆是不是伤心,也这般洒脱一次,拉住他的手,说一句“静安哥,我们走”……可惜,这种事也需要两相情愿的配合吧,赵静安大概只会戳她的头,怀疑里头是不是进水了。

没走几步,永安猝然收住脚步,总觉得人群中有道满是羡慕的熟悉目光正灼烧着他。

他微微蹙眉,视线环顾了一圈,忽地,脸色一变,黝黑双瞳看到了邢欢。

该死的!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又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打扮?

他让她陪着,她不愿,却用这种方式和赵静安一起双双出现在他面前。

最该死的是,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也像那些莽撞的江湖儿女们一样,以为他为了女人模糊了是非观。

“走啊,不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了!”见他突然停住,晓闲以为他试图想要劝和,强拉着他加快脚步。

“等我一下……”拨开了箍在腕间的那双纤纤玉手,永安冷着眉,挤开那些看热闹的人,直直地朝着邢欢走去,“跟我死回……”

那一个最近每每说出口就会有种温馨感的“家”字,还没能从唇间迸出,邢欢就硬生生地掐断了他的话,“二少爷,晓闲姑娘的伤口在流血耶,再不赶紧医治要出人命的呀。二少爷想让贫尼介绍个大夫吗?”

尽管混乱场面来得猝不及防,邢欢还是迅速回神,想起了大局为重。

她是来念经的,身上还穿着尼姑制服,那头姓管的老不死还站着,若是这时候身份被识破,会不会死得很惨?所以,理智告诉她,必须在赵永安说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话前,堵住他的嘴。

“你、有、种!”永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低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赌气般地反握住管晓闲的手,“走,带你疗伤去!”

后来,事情是怎么落幕的,邢欢不怎么记得,因为之后的场面实在有些失控。

人质被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赵家庄二少爷带走了,谁也料不准老不死的会不会迁怒他口中的暴民们。在他气得还没缓过劲儿时,江湖儿女们迅速做出决定,拯救神医的事可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散开,免得被抓住。

反正管晓闲在赵家庄,还有大少爷和邢姑娘没被美色所迷,总会有别的办法救出神医。

于是乎,方才还喊打喊杀仿佛被千刀万剐都在所不惜的江湖儿女们,蜂拥着朝门口跑。邢欢就是在这样的人潮中,苟延残喘地被静安拉着撤退了。

他说:不必再回去念经了,师兄会善后。

他说:给我笑,我不准你因为他哭丧着脸,不准你的情绪被他牵动。

好吧,她笑,她早就已经不介意赵永安的心里到底装着谁。可问题是,回到别院后,面对着这样的场面,要她怎么把笑容维持住。

婆婆在震怒,娘在一旁悠闲品茶,嘴角却始终挂着瘆人的笑意,她名义上的相公为了他坚持带回来的女人跪在厅堂里,默不做声。当她换好衣裳出现在厅堂时,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牵扯了进去。

“你看看,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邢欢哪一点不好?这样的贤妻,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你竟然还在外头拈花惹草。还夸张到把人带回来,求我让她暂住下来?她被她爹赶出家门,关我们赵家庄什么事?赵永安,我告诉你,咱们赵家男人就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

“娘,她身上还有伤,总不能让她流落街头吧?”永安颇为无力地开口,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证明他和管晓闲之间清白得很。是不是出于道义收留一个被亲爹扫地出门的弱女子都不行?何况,她之所以会和她爹撕破脸,多少也是不想他被江湖儿女们误解。

身为男人,他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卸责任,不顾她的死活。

“那又怎样?让她去住客栈。”老夫人态度坚决得很,微扬着头,看都不愿看一眼管晓闲。

“娘……”

“给我闭嘴。”她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音,伸手将邢欢拉到身边,“当着邢欢的面,你怎么就好意思处处帮着那女人。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呃,婆婆,其实我没什么意见的。若不是晓闲姑娘挺身解围,恐怕现在赵家庄早就被江湖中人围堵了。唔……收留她住几天,也没什么……”她偷瞄了一眼赵永安,鼓起勇气出声表态。虽然说得很轻,但她也算是尽力在帮他了吧!

“你还真是宽容大量!”闻言,永安蓦地抬眸,紧紧逼视着她。

他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她看起来很明事理,甚至是在帮他解围不是吗?可是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想起她曾经写下的那一句“我成全你”,心就忍不住抽痛。究竟是成全,还是她的心早就变了?

“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你为了个女人跪都已经跪了,她除了宽宏大量还能如何?难不成你想看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可以学邢夫人置身事外自顾自品茶的,可在听闻赵永安那一声满是斥责的话后,静安忍耐不住了。

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人都已经带回来了,摆明了先斩后奏。她为了息事宁人给足了体谅,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满。

“听听!你哥说的那才是人话!”

“可他做的事还真是人能干出来的!”勾引自己弟妹,但凡还有点人性的兄长都做不出这种缺德事!

“难道你做的事就是人能做出来的?”

“至少比他像个人。”

“你……”

眼看着婆婆就快被气到岔气了,邢欢赶紧跑上前扶住她,边体贴地帮她抚背顺气,边继续着打圆场,“婆婆,相公有分寸的,我信他。”说完后,她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老夫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如果让晓闲姑娘住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瞧得着。可若是让她去住客栈,相公三天两头跑去探望,孤男寡女的,到时候我们什么都瞧不见管不着了呀。”

“嗯。”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在她的眼皮底下,谅永安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很明显,老夫人被说服了,只是脸依旧拉不下,“随便他,我不管了!”

“我去帮晓闲姑娘收拾房间。”说完后,邢欢也跟着愤然起身的老夫人一起跑开了。

厅堂里,两兄弟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目光交汇间火光四射。

管晓闲暗暗松了口气,身子一软,没有闲情去注意他们俩。

可这并不代表就没人察觉到这种不对劲,至少,邢夫人颇具深意的视线游走在他们两人之间,眉心不自觉地慢慢蹙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