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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赵静安,你笑起来也很漂亮

剑不见了……

按照赵永安的说法,是在他们成亲不久后的那一次剑阁失窃中丢失的。

那也就是说,当年剑阁当真失窃了,并非如传说的那样是永安为了亲近晓闲姑娘自导自演的?

很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十年之约,不是应该到明年的吗?”邢夫人记得,在老夫人找到她们的第二年曾经带着剑进过一次宫,当时先皇还在,至今也才九年。

“我想,应该跟晓闲有关,当日剑阁失窃我找她来帮忙,她知道那柄剑不见了。”永安无奈苦笑。难怪都说越是了解你的人伤你越深,因为对方太过清楚你所有的软肋。无疑,管晓闲很了解他,她说恨他、恨赵家庄所有人,便一针见血地出手。

“全都是你捅出来的篓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江湖和朝廷向来两立!你……你、你居然还把那么大的事跟她说……”

“婆婆,事已至此,责怪永安也于事无补啊。月底才进宫呢,要不重新铸一把一模一样的,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呢?”眼见婆婆又要爆了,邢欢忙不迭地劝道。

“没用的,当时铸那柄剑时老爷费了不少心血,材质特殊,岂能说铸就铸。”老夫人一下子安静了,颓败地瘫坐在椅子上。

“要什么材料?”邢欢不死心地追问,再怎么都得尝试一下吧,总比坐以待毙好。

闻言,老夫人欲言又止地偷睨了一眼邢欢,支吾着说不出话。

这不寻常的眼神让邢欢敏感地心头一惊。猜测涌上心头,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确认道:“是晶石吗?”

“……哎呀,不是!怎么可能是晶石嘛!你别乱想,你公公他铸剑向来随心所欲的,当日那剑他到底怎么铸的,连我都不知道,要什么材料……我、我说不上来啦,总之不可能是晶石。好啦好啦,都去忙吧,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婆婆很坚定很大声地否认,但也越是这样,越发让邢欢觉得她在欲盖弥彰。

她收了声,听话地不再打扰,可心里却再也没法平静下来。

“我娘都说不是了,你还在瞎想什么?”感觉到了邢欢的恍惚,一直到退出厅堂后,永安才猛地抬手拍向她的脑袋。

吃痛后,邢欢抿着唇揉了揉后脑,冷不丁地问:“你哥知道剑不见的事儿吗?”

“他……嗯,知道。”他愣了愣,神情很不自在,连话都多了起来,“你知道他的,虽然这两年都在外头游荡,但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

“是哦。”邢欢干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回房了。”

她把心事隐藏得很好,起码赵永安没看出任何不对劲的。

只有邢欢自己知道,她的猜测几乎是得到证实了。回想和静安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显然是她一直高估了自己,以为他是在帮她找晶石,可事实呢?他曾说过溜去祈州管府查看过多次,还因此和管晓闲结下了仇,那时候他并不是认识她,总不会是夜观天象预料到了以后吧?

这足以证明,他也一直在找那几块石头,所以才会像她那样对晶石有那么多的了解。

可赵静安找这个做什么呢?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一直到夜深人静时,赵静安才驾着马车回府。

小厮提着灯笼开门相迎,很快就感觉到了今天的大少爷很不对劲,没有像平时那样同他们开玩笑,甚至是连常年都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没了踪影。

他就那样唇线紧绷,脚步迈得很大,气势汹汹地朝着别院里头走。

他没有告诉邢欢,其实下午的那张喜帖里还夹着一张信笺。

其实那信也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看起来只不过是几个许久没见的朋友邀他一块喝茶。

但喝着喝着便喝出了一则让赵静安揪心的消息——邢欢自小就有寒疾,命不久矣。

曾用那么轻松的口吻说出“短命鬼”三个字,在他无法自拔地爱上她之后,成了日日困扰他的梦魇。有多少次,他盼望是自己学艺不精,那日对着她的掌纹看走了眼。

邢欢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去找那些晶石?她不说,他也就忍着不问,这不妨碍他托人追查。这是赵静安第一次几乎动用上自己所有的人脉,只为了了解一个女人。他也知道这种窥人隐私的行为不好,可他不后悔。

倘若不是他查到,她打算对他瞒多久?瞒到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时候吗?

她有什么权利在让他爱上之后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

眼下,又听闻皇上诏曰赵家庄月底带着剑进宫赴宴,一堆意料之外的麻烦汹涌而来,让他觉得心力交瘁,只想用力抱住她,确认她不会消失,永远不会……

“咦?大少爷,你来找少奶奶吗?她今天睡得早,都这时辰了,怕是……”守夜的丫鬟正坐在屋前石阶上打瞌睡,可大少爷走路的动静实在太大,她猝然惊醒。

话儿才说了一半,就被静安冷声打断,“走开。”

“……”丫鬟识相噤声。见鬼了,今天这别院里的人全都吃火药了,个个脸色都臭得很。

“砰!”

静安一如既往地不讲规矩,拾阶而上,重重踹开了房门。他抢过丫鬟搁在一旁的灯笼,闯进黑洞洞的屋子里。

见状,丫鬟赶紧跟上前替他点上灯。

“她人呢?”里屋,空荡荡的床,让静安心头一惊,立即旋身质问身后的丫鬟。

“在睡……”那一个“觉”字,在丫鬟瞧清里屋的场面后,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怎么守夜的?那么大个人都看不住?”

“……”大少爷从来不会这样咆哮,更是不会吼骂下人,所以,就算是傻子都能感觉到他这是真的气到失控了。这种时候,少说话才是最理智的,可当丫鬟转眸瞧见桌上的东西后,还是没能忍住,“大、大少爷,那儿有封信……”

果然,这句话成功吸引了赵静安,也让他暂时收敛住怒火。

他屏息,视线集中到了用来压信的小木盒上,打开盒盖这简单的动作,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结局,诚如他所想,盒子里静躺着那三块晶石,仿佛记录着他们认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静安闭上眼,默不做声地动手拆开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却让他心如刀绞,极其苦涩地试图想要扬起唇角,却怎么也找不回曾经的笑容。

赵静安,你笑起来也很漂亮。

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努力让他的笑留得更久些?

为什么不问过他的意见就做出这种决定?

为什么不相信他或许可以想到更两全的解决办法?

这一次,邢欢的离开,几乎是什么都没有说便与娘达成了共识。

娘说,弄丢尚方宝剑是很大的罪,若是有人借机发难,说不定还会上升到谋反,会满门抄斩。

邢欢不懂那些律法,能做的也不多。她知道,就算把收集到的晶石全贡献出来,婆婆也不会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留下晶石消失。不仅仅是为了静安,也是为了赵家庄所有人。

她不能为了救自己,枉顾那么多条人命。那样的话,就算活下去了,也无法心安理得。

和上一回留书离开不同的是,这次有娘陪着,邢欢不会迷路了,也不需要考虑怎么沿路赚盘缠。这一路,她们走得很顺,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少说话,只花了半月不到的时间,她们就回到了祈州。

老家是回不去了,怕是很快就会被找着。

娘在离赵家庄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屋子,说是离得越近他们越是不会找着。她还能远远地看静安,确认他们是否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劫,确认他活得好不好。

邢欢知道,娘是在为她着想,可……无论他过得好或不好,她都不会开心。

“邢姑娘,心情也是直接影响病情的主要因素之一,你最近身子越来越弱,就是因为太郁郁寡欢了,要不要我替你找些江湖儿女来唱小曲给你听?”

什么声音?谁在说话?邢欢竖起耳朵,颤抖着从三层被子底下探出脑袋。她最近身体的确是羸弱得很,也不知道是深秋的缘故,还是当真离死期不远了,总之是比从前更怕冷了,几乎离不开被窝。

可当瞧清立在床边一脸仁心仁术的那张脸后,她活像见了鬼似的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是神医啊,听说邢夫人已经在订制棺材了,我怎么能不出现?万一把你治好了,就又多了个起死回生的临床案例啊!”说着,神医放下出诊箱,像模像样地摆着脉枕,拍了拍,示意她把手放上来,让他望闻问切。

“……”她娘已经在订制棺材了?擦!娘,您也太淡定了吧!泪都没见你掉过一次,就这般闹得人尽皆知地去订棺材?邢欢无力地垂下手肘,任由神医替她把脉。她有气无力地哼着,“我说,你是不是会回城大法,怎么就那么神出鬼没?”她和娘才回来多久,一个月都不到,他就已经找上门了。这么说,那是不是静安也知道她的下落了?

“你放心,我们江湖人士向来都是守口如瓶的,我没跟大师提过你的下落。”

他们混的是不是同一个江湖啊?守口如瓶?呸!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人人皆知,还好意思卖弄江湖义气。

“哎,邢姑娘……”

“你是不是想说你已经尽力了,节哀顺变?”邢欢别过头,并没有觉得失望,从回到祈州起,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生机。

“是想要恭喜你,你这是喜脉啊!”

“喂,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摸摸清楚再说。喜什么脉什么?怎么可能一晚上就……你又来骗银子了吧?接下来是不是想叫我买安胎药或者是堕胎药,滚滚滚!有没有同情心啊,人家都快死了,还玩玩玩!”

“过分了!邢姑娘,你可以质疑我的信用,但不能质疑我的专业素养。你这脉象,绝对是怀上了,你冷静躺下,别动了胎气。哦,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能不能留的确是个问题,你身子太弱,病也得治,怕会伤及胎儿。要不,你考虑买我的堕胎药吧,保证无痛。”

他的广告依旧打得很卖力,可说不清为什么,邢欢有些信了。

不会那么玄乎吧?依稀记得,离开祈州随永安进京时,婆婆曾说:争取回来的时候,肚子里酝酿个小少爷。这……这这这、这就真酝酿上了?只不过爹换了人?婆婆是预言帝吧?

“邢姑娘,你要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我祖上和你爹还有些渊源,也算是故人了。”见她闷声不吭,像是平静了下来,神医才再次入座,说道。

邢欢没好气地赏了他一道白眼。渊源个屁,她爹究竟长什么样连她都记不起来了,沾亲带故也不带这样的吧?

“你听我给你慢慢说。”不需要她答理,神医自顾自地说得投入,“话说,很多很多年前,我爹也是个神医,仰慕过你爹的刀法,还曾想拜他为师。谁知道你爹跩得要死,说他没有习武的天分。就说吧,这人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谁曾想你爹当年为了救赵家老爷死了,你娘带着你上门求医……”

“等一下,你说我爹是怎么死的?”他的故事为什么和她听说的故事版本不一致啊?

“为了救赵家老爷被砍死的啊。”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这算是升级版吗?娘分明说是爹的仇家上门寻仇,公公为了救下她们母女俩也壮烈牺牲了。

“哦,从我爹那听来的。”神医想当然地回道。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了,“什么小道消息!我爹可是第一手的消息,比珍珠还真。当日那一战,赵家老爷当场死了,你爹还留着一口气,是我爹领若干大夫一起给抢救的。哎,可惜当年我爹医术还不够精湛,最终你爹还是撒手人寰了。”

“……”神医,您刚才不是说您爹当时也是个神医吗?

“总之,那事儿绝对没有讹传成分,是我爹弥留之际跟我提起的。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爹都快不行了哪还会跟我撒谎?”

“是吗?那后来呢?”邢欢一时缓不过神,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想着要报恩,是她爹爹连累了公公,结果婆婆还不计前嫌地一直暗中资助娘,把她抚养大。难道,娘也是被骗的?

“后来,我爹告诉你娘要根治你的寒疾,就必须集齐散落江湖的所有晶石做药引。哎,我爹弥留之际跟我说,他那会儿只是想报你爹不肯收他为徒的仇,又想瞧瞧传说中的晶石究竟长什么样,才这么骗你娘的,其实你的病有法子治,不需要什么晶石药引,哪有那么玄乎,白痴才会拿石头做药引子。这件事,爹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嘱咐我如果将来有机会见到你们母女俩,一定要医好你的病。所以上次你被一姐刺伤的时候,我替你疗伤时才会问起你爹是不是姓邢……其实我那时候想问的是,你爹是不是那个以刀法闻名的邢大侠。”

“我说你爹弥留时说的话也太多了吧!你爹没弥留时也太会耍着人玩了吧!知不知道我为了那几块破石头浪费了多少精力啊!到头来才跟我说白痴才会拿石头做药引!搞我是吧?不肯收你爹为徒就搞我是吧?”

“那也要怪你爹当初为什么不肯收我爹为徒,还要怪赵家老爷为什么吃饱撑的把祖传的那几块晶石乱送人,要都留在赵家庄多省力……呐,说归说别打人啊,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动口不动手。”眼看着邢欢恶狠狠地抬起手,正准备朝着他的脑门拍下,他话锋忽地一转。

邢欢手中动作未停,只不过是用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谁有空打你?有办法治你还不快点帮我治,啰唆什么?”

“救死扶伤是应该的,只是……”

“呐,你爹死了还耍了我那么多年,你要是还敢问我要诊费,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换件红衣裳上吊,化作厉鬼都不放过你,在阳间吓死你,去阴间吓死你爹!还有你列祖列宗,挨个来,一个都不放过!”

神医原本的的确确有这打算,可邢欢的威胁很成功,吓得他硬生生地把话尾吞了回去,赔着笑脸,“哈哈,怎么会还要诊费呢?大家那么熟了。快躺好躺好,别受凉了,我这就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