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达活佛兴奋异常,立即着手准备起程。行前准备工作很多,最重要的是要使格达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党的有关方针政策,特别是中央关于和平解决西藏问题的方针政策,以便正确地、有针对性地向西藏当局进行宣传解释。为此,天宝同志在他出发前一周便同往白利寺住下。这时西南局发来了经中央批准的包括驱逐帝国主义势力、西藏回到祖国大家庭中来、实行西藏民族区域自治、西藏现行各种政治制度及达赖喇嘛的地位职权不变,以及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西藏等内容的十项政策,作为与西藏地方政府进行和谈的基本条件。天宝便逐条为他讲解,并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主讲是天宝同志,他是经党长期培养的一位优秀的民族干部,既有在民族地区工作的丰富实践经验,又有较高的政治理论修养,同格达交谈又没有语言上的障碍,可理论联系实际进行准确生动的阐述。他们还共同研究了应付各种情况的方案。天宝同志总觉得格达此行风险不小,他不但要和西藏地方政府中的反动分子周旋,还须提防帝国主义势力的暗算,要处处多加戒备。而格达则比较乐观,他认为西藏回归祖国是民心所向,何况我军现已陈兵金沙江畔,西藏当局如敢顽抗,无异以卵击石。他在这种有利形势下入藏,估计西藏当局对他不敢轻举妄动。白利寺经济收入不多,格达活佛平时生活清苦,解放军指战员们纷纷想资助他一些银元,供途中使用,但他坚决不收;不得已只好建议他带几支卡宾枪,以防散匪袭扰,他同意了。
格达活佛平素十分关心人民群众的疾苦,因而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他将进藏的消息传出后,许多群众深表关切。战士们在白利寺停留期间,天天都有几十上百群众来到寺内,在院子里载歌载舞,祝福格达活佛此行吉祥如意。7月10日,格达活佛和他的几名随从起程,当地群众都来送行。许多人失声痛哭,好似他们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不幸。格达活佛上马后,许多年长的群众还跟在后面,手里摇着转经筒子,嘴里高声为他祝福。此情此景,感人肺腑。天宝同志一起上马,与格达并辔而行,又一次叮嘱他务必多加小心。他频频点头,要解放军战士们不必过虑。走了一程,格达活佛下马,不让再往前送了,彼此依依不舍地道别。
二、第一次和藏军交火,我军损失惨重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十八军先遣支队在对敌手进行了方方面面的了解之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除了西藏地方军,他们还要面对另一种敌人,这就是西藏的自然环境。它比西藏地方军更可怕。
我方的预定战区是藏东高山峡谷区。这里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左右,而且地貌极为复杂多变。既有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也有海拔虽高而地势平缓的草原,无论地貌如何不同,但都一样高寒缺氧。在5000多米的高山上,一般是寸草不长或终年积雪,而在一些峡谷地带,却又能见到成片的原始森林,还有一丛丛盛开着的杜鹃花。因地形复杂,也造成藏东气候多变,本来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转眼间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风雪交加。夜间在山顶滴水成冰,白天在谷地阳光照射下又汗流浃背。
从单纯观光角度看,藏东的风光是十分美丽的。这里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世外桃源”之一。但当你以生命为代价走过这里时,你会发现它的残酷。它用残酷锻打你,让你有一根永不弯曲的脊椎。
藏东的河流,缠绕在大山脚下的谷地里,像一条条美丽的小蛇,冷不丁它会咬你一口。这些看上去很美的河流,因都在大峡谷里,上宽下窄,上面水很平静;但下面却激流涌动,流速甚急,且水很凉,难以徒步涉过。金沙江号称“鹅毛不浮,秤砣不沉”,颇为形象地代表着藏东河流的特点。
在高山上,极易出现缺氧现象。那时,还没“缺氧”这个名词,只是翻山时许多人出现了身体异常情况。直到今天,说起这些,仍如鬼魂一样晃动在老革命们面前:头痛,呼吸困难,嗓子发干发涩,呕吐,蛋白尿,浮肿,脱发,指甲凹陷,休克,心跳加速,心力衰竭,心肌梗塞,鼻出血,脑出血,高原昏迷,肺水肿,雪盲……简直数不胜数。
只要勇敢地冲上去,就能战胜西藏地方军这个有形的敌人。
可是,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由此造成的高原病症却是无形的。它尾随在每个人的身后,随时会置你于死地。它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时时绷紧你的神经。要战胜它首先要战胜你自己,使自己的精神强大起来。并使自己的身体机能逐步适应它,最终才能战胜它。
在昌都战役中有一支队伍——运输大军。他们是参战部队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一支庞大而又奇特的队伍。组成这支队伍的主要是机关干部、文工队员,还有部分藏胞,有男也有女。他们赶着骡马、牦牛,驮着弹药、给养,有的直接编入各路部队,有的独立行动,从各个不同方向,指向同一目标——昌都。其中由52师康藏工作队的30名女同志组成的运输队尤其引人注目,她们平均年龄十七八岁,最小的仅13岁。这路大军所经历的艰辛丝毫不亚于战斗部队。她们中有许多人过去见了骡马、牦牛还有些发怵,现在突然要她们每人管几匹骡马或几头牦牛,既要赶着它们走路,又须照料它们吃饱,还要防止它们跑掉,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听说部队在前面挨饿,她们着急、难过,拼命往前赶。号称“高原之舟”的牦牛到后来也累垮了。有的牦牛队累死的牦牛竟达百分之二十。有的女同志看着倒下的牦牛,急得大哭。死了的牦牛也不能丢掉,她们把好肉砍下来,让其他牦牛驮上。师供给处长王永魁带领的骡马运输队,在达玛拉山上累死七匹骡马,他硬是组织大家把这七匹骡马驮的粮食一步步地扛到昌都。事实证明,没有这支队伍,就没有这次战役的胜利。
从四川向西藏进军途中,一过折多山,到处可以看到一群群黑色和间杂其它各色的牦牛。也正是它们,在我们进军西藏、解放昌都、修筑公路的运输线上,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1950年5月的一天,率领先遣支队到甘孜的吴忠师长,把师供给处的郝学礼、李成材和李兴才三同志找来,当面交代:“我们进军西藏,毛主席有一条重要指示:‘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如果西藏地方政府中的亲帝国主义分子拒不接受中央和平解放西藏的决策,逼迫我们不得不在昌都打一仗的话,运输补给工作的紧迫性就很大了。我们在康藏高原交通不便的条件下,要解决补给的困难,最关键的就是要利用牦牛这个运输工具。现在派你们三位同志到石渠县去,采购五六千头牦牛。这个任务很艰巨,但非完成不可!你们只要很好地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到买卖公平,就一定能够完成。”
6月9日,郝学礼同志三人,从甘孜向石渠县出发了。他们翻越海拔5000米的海子山时,正遇上下大雪,路上积有四五寸深的冰雪。为了大军进藏的急需,三人不怕困难,每天要赶50多公里路程。他们虽然有马,但都舍不得骑,走一程,骑一程,提前2天赶到了石渠县政府所在地。
到达石渠,经初步调查后了解到一些情况。全县面积约有l.4万多平方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有五个区、25个部落、24500多人和牦牛24万头。我们一下子要采购6000头,占他们全部牦牛的25%,这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
为了向石渠藏族人民说清来意,解除大家的猜疑,在6月29日,召开了全县部落头人会议。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五个区和25个部落的头人全部按时到了会。他们乘这个会讲:“我们是奉中央人民政府和毛主席的命令,进军西藏,完成统一祖国大业的。我们三人是来请石渠藏族人民卖牦牛给解放军支援运输的。我们所买的牦牛,一律按数照价付款。希望得到各部落头人的大力协助和支持。”他们三人在会议期间,还分别拜会了各个头人,进行了亲切热情的交谈。并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大米,饼干和罐头,送给到会的头人,还和头人一块吃住,用自己遵守政策纪律的模范行动影响头人。头人都亲眼看到他们对送来的牛羊和柴草都分文不少地照价付给大洋。当他们征求各地头人的意见时,大家都认为给的价钱是最上等的价钱。上石渠的贡觉顿珠和下石渠的班报分别代表他们地区的头人,示了热情支援大军解放西藏的决心,说解放西藏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心愿,愿意把肥壮的牦牛如数卖给解放军。这次会议为完成采购牦牛的任务开了个好头。
会后,各地头人立即回去把任务传达给各个部落,接着都认真地挑选好牦牛,争先恐后卖给解放军。郝学礼等三人,则分头下到牧场去访问群众,验收牦牛。他们每天跑百十里路程,逐个部落、逐个牧场去落实任务。藏族人民知悉解放军买牛的急需和买卖公平后,都很高兴地把最好的牦牛赶来让解放军挑选。各牧场的藏族人民把几十,几百到上千头牦牛,从四面八方送到了宗政府所在地。虽然中间下了2天的雨雪,北区的格则平玛和格则公玛部落还是从11马站的远路把牦牛送了来。正像北区区长贡觉顿珠说的:“天气再不好,也不能耽搁了大军进西藏呀!”
郝学礼同志三人,经过2个多月的耐心工作和艰苦生活,不仅超额完成采购6000头牦牛的艰巨任务,还购买了2000多斤酥油和6000斤盐巴。
与此同时,玉隆的夏格刀登大头人还卖给我们5000头牦牛,竹庆的头人又卖给我们1500头牦牛。为了便于我们的运输,还特别卖给了200头牦牛的全套鞍具。加上德格土司降央伯姆,甘孜、白玉等宗的头人也纷纷卖牦牛给我们。这样就有了14400多头牦牛,完全能够担负起进军西藏、解放昌都的艰巨运输任务。
在14400头牦牛中,有5100头分配去邓柯跟随北路部队向昌都进发,其余9300头牦牛编成五支运输大军从中路直奔昌都,以保证部队的补给。
参加赶牦牛的人员都是从各单位临时抽调来的。有干部、战士、勤杂人员,还有全师的几十名女同志,甚至连十三四岁的小同志也参加到这个行列里来了。开始人员思想很乱,连队来的战士有的认为赶牦牛是屈了才,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心里很恼火。领导针对同志们的思想反映,用毛主席关于进军西藏“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的指示,向大家讲清楚:我们赶牦牛不是一件轻松自在的差事,而是要把几百万斤粮食,大量的弹药和物资运到前方去,这个任务同战斗部队同样重要、光荣。除讲清赶牦牛的重要意义来提高大家的思想认识和积极性外,还专门制订了赶牦牛的立功条件:不跑、不丢、不死牦牛;不违反政策纪律;不叫苦、不急躁,服从命令听指挥;团结互助、爱护公物等。这样就很快统一了大家的思想。
运输开始了,每个人都分包了赶几十头牦牛的任务,就是后勤和文工队的女同志每人也分20头;连刘钦、李兆林和彭良田三个年纪最小的文工队员也赶了20头牦牛。石渠寒的牦牛对这个新的环境和主人不习惯,感到陌生,瞪着两只像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大家。有的女同志胆小,驾驭这么多牦牛,心里更是扑通扑通地直跳。幸好,当地的藏族人民看到了我们的困难,有的就主动派人前来帮助。如玉隆的夏格刀登就主动挑选了16位身强力壮的赶牦牛好手来帮助师直属队赶牦牛,还主动承担了驮运150驮银洋和砖茶的重要任务,并提出保证:“请解放军同志放心,只要有我们在,就有大洋和茶叶在,保证把它如数运到昌都交给解放军。”
运输队分别从玉隆、竹庆等地出发了。赶牦牛的同志开始热情很高,兴趣也满大,总想将牦牛赶快一点,谁知道第一天没有走出多远,牦牛就跑得满山遍野,文工队的牦牛一下子也跑散了200多头。而且各单位甚至军民之间的牦牛都混在了一起,这可真难住了这些习惯于在战场上杀敌的勇士,女同志有的甚至急得想大哭一场。但一想,就是哭破了天也无用啊!只有找领导想办法。各单位在一块研究了一下情况,差不多都有类似的现象。怎么办呢?结论是:向藏族同胞学习,请藏族群众当老师。玉隆和竹庆的藏族同胞,也看出了我们同志赶牛的毛病所在,便耐心地告诉我们说:“赶牦牛不能心急,不能打,更不要惊吓,要慢慢地从后面和两侧赶;遇到水草好的地方要休息,以便让牛吃好草、喝足水;休息时—定要把驮子卸下来,让牛休息好。”还教给大家拴牛、放牛的办法。藏族老师教的办法真灵,各队凡是照着做的,牦牛也就渐渐地听招呼了。大家赶牛的信心又足起来了,走得也快了。
男女老少赶着成千上万头牦牛,天天爬雪山、过冰河、钻森林,行走在漫长的高原道路上。时间一长,生活越来越艰苦了,麻烦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牦牛背打破了,甚至有的牛蹄角也磨掉了,而驮运的物资中有的银元箱子砸烂了,有的米包划破了,砖茶的条包磨坏了……。大家只好一边走一边仔细检查,米包破了就及时补起来,银元箱子烂了就赶紧钉好;夜间还要轮流站岗,防止坏人偷盗,保证粮食和财物不丢失。过生达娘角河时,牦牛挤撞,把两箱银元掉进了河里,藏胞胜根华下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去寻找,直到把两箱银元全部捞上来,才高兴地捆好驮子赶上大队。
赶牦牛的指战员都出于责任心,认真负责地爱护好牦牛和物资,都把牦牛当成自己无言的战友,忠诚的伙伴。过金沙江后,他们连丢了一头牛,三连炊事员杜元民不顾饥饿和疲劳,摸着黑夜,来回过了六次冰河,跑了15公里路,终于把丢掉的牛找了回来,还背回来两箱炮弹(到昌都后,团里给他立了功)。辎重三连五班的同志们,为了减少牦牛的损失,自己拿钱给牛买草吃;牦牛背打破了,他们除了用湿水擦洗外,还自己背起一部分物资,一连背了10多天。为了减轻牦牛的载重量,大家都把自己的东西背起来。刘钦等三个小队员背着自己近20公斤的行李赶了一天牦牛,已经够累了,到了宿营地很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一想到牛吃不饱,明天就不能赶路,又不顾疲劳,吆着牦牛,踏着冰雪,趟过冰河到山上放去了。
解放昌都的战役胜利结束不久,部队随身携带的粮食也快吃完了。每人每天的粮食由一市斤四两,减少到一市斤、十两、半市斤,最后连四两都保证不了。在这紧要的时刻,全师同志都眼巴巴地盼望着牦牛运输队的到来。赶牦牛的同志急前方之所急,加快速度驱赶着牦牛于11月中旬终于到达了昌都,把大米、代食粉、罐头、茶叶、银元以及各种物资送到了部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