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凤凰池之锦翼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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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镜尘山庄。

不知已是什么时辰。或许,“时间”对于这个游离于三界之外,却于六道时空无所不至的地方,根本就是无谓的东西。

厢房不大,天光自细镂的窗格缝中透射进来,漫映得窗边琴架上的紫铜香鼎绘光流金。鼎炉内,几若青烟袅冉徐舞,幻散进光晕之中。熏得雪白的缀花幔帐若若溢香。

瑶琴斜推欲架空,

未歇弦震玉柱松。

佳人忙去为何事?

莫若心线驭春风。

乍暖还寒,正当春苏。琴架微斜,六尺琴身架空在琴桌一端摇摇欲堕,杏黄流苏飘逸风中。桌前檀木团椅歪斜地远退离琴桌,想见得操琴之人离去甚急。

静溢的屋舍中,不知从何角落隐隐闻得嗡嗡声响,似是人语,交杂着器碎物落的打斗噪响。

透过中梁一道珠母串帘,南堂正中一方小圆桌前俏立着一个清瘦的女子背影。一身粉色细纱罩着雪白的绒绸紧身裙袄,如瀑的青丝自松缓的双环团髻下直垂至一握盈盈的纤腰,飞丝裙带临风浴光,姿影婀娜,仿若河畔一树金柳。

半掩的房门吱地一声荡开,轻风撩着女子胜雪的香腮边几缕柔丝,不时地扫抚着她微抿的朱唇。女子也不提手抚理,柳眉淡锁,轻颤的双睫下,一双映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身前桌上的一面铜盆。

女子二十余数年纪,肤如凝脂,素秀清丽。杏眼葱鼻,双唇盈润,唇纹细薄。微微下垂的唇角,随映着略显苍白的两颊,带着一抹若无还有的忧郁。只见她微欠的前身撑着桌沿,双手牢牢扶着那面铜盆,双臂似在轻颤。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洗脸铜盆,却教她恁得紧张嘛?

“雪丫头,还看不够吗?”身后突传来一个震钟余鸣般浑厚的声音,女子似是吃了一惊,赶紧挺身转回头来。诧愕之下,久违的欣喜盈满了她微微潮红的脸,她尴尬地一笑,轻声道;“尊老,您老人家这一去,可让我好等。”声音柔婉悦耳,清亮似水。

“咦-----我才去了几个时辰,你就等不得了吗?”只见一个斫长的身影自门外光晕中缓步而来,一张轮廓棱然的脸映入女子眼眸,带着薄怒的怜爱调侃她道:

“你那害人的大师兄,你一等他就是十五六年,怎也不见你嫌久?”他双目锐光隐若,自有一味天成的威严。女子淡涩一笑,低头不语。老者更见怜爱,朗声大笑。

只见他古稀须眉,八尺余高。面如冠玉,印堂满润。肤色油亮,额际竟无几丝苍皱。双眉莽郁浓森,斜飞入鬓。双眸如炬,光华锐利转而内敛。鹰鼻宽颌,唇角平展,更有那颌下须髯,根根银亮如丝,竟有半尺来长,在缓风熹光中飘展欲飞,。他着了一袭褐青色滚金长袍,紫玉扣带,自呈一派道骨仙风。

“我离开的这几时辰,可又发生了什么吗?”老人身步奇健,收起方才的调笑口吻,信步迈至桌边。女子悄悄退了开来,为他在炉台边沏起香茗来,缓声道:“大师兄正到曳云山庄交涉,看来任曳云也想过河折桥了呢。”

“呵,他可还不是那坏小子的对手,就连碎心人的一半都不及呢。”老人目光陡寒,背了左手,以右掌捋须,怡然自得地望向铜盆,突得双眉微锁,朝身后漫声道:“教予你多少次,‘镜水观影’之术精贵于凝神,似你这般混沌模糊,不知又该错过多少好戏。”言罢眉间忽聚起一抹紫气,只见他缓舒右掌五指,立时,一层紫雾自其掌心泻出,贴着盆中半盈的水面徐徐掠过。

“砰”地一声巨响,那铜盆都似震了一下,老人剑眉倒锁,双眼精光大闪、,紧紧盯着水面。女子不敢吵他,将一盏沏好的“大红袍”轻放在他身前的桌上。悄悄上前凑望。

只见那盆清水,竟直如一悬于水面之下的镜子般,微漾的波面之下映显出一幅清晰的影象:

影中所在,似是一座待客的茶厅。一个儒生打扮的古稀老者,锦带华服,削瘦腊黄的脸面,正气极败坏地朝长身立于厅心的一名蓝衣男子大骂道:“你想出尔反尔一拍两散?当我任曳云好欺侮吗?”

他身侧的茶几上碎瓷狼籍,茶水泻了一地,想必刚才那一声响,乃是他一掌击碎了茶盏所至。厅上陪坐着十余名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闻听此言,个个面露怆惶之色,唉叹苦笑,绝望致极,厅上气氛陡然变得郁闷难耐。

却见那立于厅心的男子只是懒懒地挺了挺胸,轻提唇角淡漠地冷笑,一双微眯的眼睛猛得睁开老大,自舌底悠悠带出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总之陆文轩是我的人,我决不让人动他!”他双目冷焰烈烈,字字皆往人耳朵里钻,不由得人发了一记冷战。

“你的人----”任曳云僵直的嘴角不意地抽动,森然冷笑道:“当初,人是你交出去的,既如此,你不义我便不仁,要人你自己去,休想借我山庄一兵一卒!”

“如此——多谢庄主成全了——”男子见他推却不理,却也不加怨怼,只是蔑然一声冷笑,朝厅上面色苍凉,相顾凄惶的众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后会有期!”-------

老人忽然仰起头来长叹道:“看来这坏小子疯得厉害,可就要吃苦头了。”他故意拉长声调,装作漠不关心。闭起双眼,以右手拇指在其余各指关节上来回点磕。女子知他正注心测算,不敢惊动了他,呆呆立在一边,忧然望着盆影中那蓝衣男子翩然离去的背影。

老人闭目良久,道:“莫再看了。”言罢撮曲右手中指在盆身上“嗡”地一弹,盆水细纹乱颤,影象声音同时消失。

厢房内静了一静,老人蓦得提声正色道:“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天阳,这小子若再见不得你,只怕整个玄天界都要不得安宁了。”

女子神情黯然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嘛?我-----我不想与他见面。”她咬了咬唇,背转身去。老人不悦地摇头道:“雪丫头,你还躲得下去嘛,你看他明知此去落雁岭九死一生,还往火坑里跳,这分明是破罐子破摔,想玉石俱焚了。”

女子低头不语,肩膀耸动,显见得气息促乱,强自忍着。老人慢慢仰起脸,眼中浮起一丝忧惋,喃喃道:“坏小子虽然不成器,但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玄天界可就要不妙喽----”

女子闻言突而转回身来,收起一脸的凄楚,惑然道;“尊老,我一直不明白,您和大师兄认得嘛?为什么您这般在意他的动静?让我留在镜尘庄察观人世,不许外出。还带了秋儿他们到天阳,他们真的死了吗?”

老人无奈得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可就长了,等他来了我自会慢慢告诉你们。”他抬头微嗔地瞟了她一眼道:“留你在镜尘庄,不让你去转世是为了罚你,让你看看你那大师兄能疯成什么样子!”女子眼中泛起一丝幽黯,眼眶儿竟自湿了。老人宽慰她道:“至于陆少秋他们四个,我只是将他们的三魂导入玄天界,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在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梦而已,等这个梦醒了能不能记得玄天界发生的事可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他怜爱地拍了拍女子的肩膀,道:“你和姜童收拾一下北院。眼下,我必须赶过去,迫不得已只能用分魄大法,将他的真元三魂带回镜尘庄,以后就罚你充当他的贴身侍卑,照看他的衣食起居。”老人言及此,突露出戏孽的一抹淡笑。

女子稍一吱唔道:“您真想带他来吗?----把他交给霍佳门主处置不行吗?”

“霍佳舆?”老人轻锁双眉摇头苦笑道:“他倒是个大好人。不过,通常像他这样的大好人只适合去替人说媒!想治那个坏小子,他再修十世恐怕也蹩脚。”老人诙谐的言辞令女子不禁皖尔,她终于舒开眉低头淡涩地笑了。老人郑重地道:“放心吧。虽然天上地下,就这坏小子从不把我放眼里,可我老人家现如今还真舍不得他哩。”

老人捋须大笑,意欲转身离去,女子疾跟上一步颤声急道:“尊老,我-----我还是不见他!”她突得凄声大显,一双微肿的眼睑中莹光乱闪,竟又将哭了起来,老人回头来见到她这般梨花带雨的娇凄景象,竟自怔住了。记忆中,那个倔强得万分心酸的声音再一次萦缠着他的双耳:

“师父,雪儿求您了,别教我和翼哥哥分开,不论多难多苦,我们都会撑下去!”------

老人深深地闭上了双眼,定了定气息道:“好吧,我自会替你安排,不教他认得你便是。不过。”他正色地补充道:“让不让他怀疑到你的存在可就要你自己决定了,如若你透给他一点蛛丝马迹,就休想藏着掩着了!他有多了解你,你自己清楚。”

女子无言。老者见她认同,正色道:“既如此,你闭上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女子知他又将在自己身上施用玄天幻术,虽不免心中好奇忐忑,仍依言而行。不一会儿,感觉脚底虚浮,一股清凉之气自脚心返渗上来,顿时全身舒畅。正待坦眉展色,突然两鬓起一阵奇异的紧缩感,并迅速沿面颊至下颌麻木酸痛一片,仿佛脸上肌肤皆被外力四向撕扯。女子心中惊惧,却也不敢支得半声,强自忍着,直熬得额头细汗淋漓。正当不支,脸上一切不适之感同时消失,闻得老人道:“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女子依言慢慢张开眼来,只见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无甚变化,只是乍然有种莫铭的不适,不知是哪儿出了异样,她抬头向老人看了一眼,才恍然发觉老人凭空高出许多。女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痴愣愣不知所措。

却原来自己竟蓦得矮下半尺,周围的事物皆比她先前所见抬升了位面。女子正待开口,老人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去找个镜子好好认识一下自己吧。”他眼中挟着奇特神采,好似正在得意地欣赏自己新塑就的一件瓷坯。

女子怔愕半晌,才向东面一架妆衣镜走去。蓦得,她定定地望着镜中朝自己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眼的人儿,惊声道:“尊老,这---这是我吗?”猛然听得自己发出夜鸦般糙涩沙哑的声音又是一惊。

老人捋须大笑道:“妙极,妙极,如此只怕那坏小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你就在他身边了。”老人眼眉飞彩,转过身子飘飘然向门外大笑而去,道:“我不在的时候,凤凰池那边你可要小心看着了,我迟则三日必定赶回。”

女子尚在惊魂未定间,闻听老人就此离去,急忙追将出来,忧声道:“您等等¬——我---我的百花苑怎么办啊?”

门外传回老人的爽笑声:“教了你那么久,若还不能把它藏起来,就还让你大师兄来替你当花匠吧。哈-----”

大笑声中,老人早已去远,只留下女子错愕地倚在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