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首败:甲午年的中日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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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丁,曾国藩与士林之风(2)

1903年,凯瑟琳·卡尔,一位美国的业余画家来到中国探望她的弟弟,时任中国海关税务司柯尔乐。却意外地经由美国公使夫人介绍,而进入颐和园为慈禧画像。在长达9个月的时间里,她完成了4幅西太后的肖像,在后来的回忆录里,她真切地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慈禧的容貌特征。

年近七旬的慈禧事实上已经掌控帝国大政近40年了,1835年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的慈禧小名叫做杏贞。她早年生涯因无史籍记载而有种种传奇说法,可以肯定的是她随父到过江南,家贫,出入市井,会唱江浙俚曲,却不识满文,“国语”(即满语)也讲得很差。咸丰元年(1961年),她17岁,入京选“秀女”,被选中,充宫女子,在圆明园景观之一“桐阴深处”服役。

使慈禧命运发生转折的是她为皇帝生下了长子,即封懿妃,再进封懿贵妃,成了皇帝的二等妾。侍奉皇帝之余,慈禧以其聪明才智竟在咸丰晚年辅理其政事中自学成才,亦是百年不遇之人才。1861年,咸丰皇帝驾崩于热河避暑山庄后,甫成为皇太后的叶赫纳拉氏,联合恭亲王奕等皇室近支发动政变,从以皇室远支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为首,实际以能臣肃顺为核心的顾命八大臣集团手中夺得政权,并将其中三位(载垣、端华、肃顺)处死。后为建立及维系其独裁权力,慈禧皇太后对政敌之整肃绝少留情,即使对亲生儿子同治皇帝,以及继位皇帝光绪皇帝的操控及管制,亦极为高压严峻。

咸丰死后先后在位的三名皇帝,同治、光绪和宣统,没有一个不是傀儡,帝国的权力核心,已被“辛酉政变”置换。新的核心是史称慈禧太后或西太后为首的集团。这个咸丰帝的遗妾,晋位“圣母皇太后”时,年方26岁,在宫廷历练10年之后,纵横捭阖的本领越来越精。没有一个盟友不是她预设的清除对象。慈安太后,恭亲王奕,号称清流的“翰林四谏”,主办“洋务”的湘淮军头,支持义和团“扶清灭洋”的满洲权贵,讲理学的蒙汉旗人大臣,乃至她的妹夫醇亲王奕譞等等,无不边利用边挫抑,乃至弃之若敝屣。

慈禧皇太后当权时期,清廷的中央集权以及中国主权面临来自内部及外国的种种威胁。慈禧的表现事实上可圈可点,正是这个女人破除满汉界限,大力起用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名臣,开办洋务,造成“同治中兴”的气象;执政后期,慈禧亦发布新政诏书,废除科举、兴办新式学堂,大量选派留学生,开始宪政改革等举措,是为人才方面的重要改革。

现时论者批评慈禧的声音多集中于其执政晚期的一些私心之举。批评者认为在“同治中兴”的太平表象下,慈禧皇太后的铺张浪费以及对国际时局缺乏认识,导致甲午战争战败的原因之一。

最显著的事例莫过于花费巨资扩建颐和园用以庆祝自己的60大寿,给包含海军军费在内的国家财政带来无建设性的负担。据史料记载,北洋舰队自1888年正式成立后,再未添加任何船只。1891年后,又停购枪炮弹药。是以民间有“万寿无疆,普天同庆:三军败绩,割地求和。”的讽刺对联。

慈禧之于清代,确乎系成败于一身,以其敏锐之头脑及灵活手腕,本可以创万世之基业。但在政治之外,又回归妇人面貌,确乎是慈禧之短。临万世之不遇变局,图个人一时之安乐,慈禧之政治目光决定了清国的结局。

慈禧的最后杰作是“官制改革”。她至死与养子光绪作对。在临死的床上,还指定光绪的接班人。岂知她与光绪陈尸大殿,不过三年,她的帝国便完蛋了。缔结《辛丑和约》后慈禧发布“罪己诏”,诏中对列强的“宽大”处理表示感激:“今兹议约,不侵我主权,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又说,“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此话成为后世指责其卖国之名言。

直到她74岁死去,慈禧在帝国内部集权于一身,已长达47年,打破了中世纪中国所有女皇——如汉代吕后、唐代武则天等专权的历史纪录。相传努尔哈赤征服满洲各部,曾将叶赫部男丁杀光。其酋长临死诅咒,“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这吊诡的传说未必真有其事。但人们仍津津乐道于此民间传说,盖因女子执权超越了中国固有之传统,于是此类流言自然见风就长。

关于慈禧功过的评价,后世亦纷争不已,虽然大多数持负面意见,但亦有力挺之人。

美国女作家卡尔在其《清宫见闻杂记》中写道:“同治登极时,国是纷乱如麻,国家实有累卵之危。然而经慈禧太后十二年之励精图治,措施适当。自帝年十八,则内乱既平,外患未弭,生民复苏,已渐睹中兴之治,慈禧太后之功在清室,诚不可没也。”台湾学者陈致平也这样评论道:“西太后做事,有时表现得明快而有魄力,也有她一套驾驭人才的本领。她垂帘之初,就命曾国藩为两省节制,赋予征伐全权,以后削平天国,平定捻乱、回乱,重用曾、左、沈、李等人,以建设中兴之业,都在她垂帘当政之时。当时满汉大臣间的矛盾重重,她也能加以协调和操纵,对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来说,有些才能并不简单。”

晚清大儒辜鸿铭盛赞慈禧:“我恐怕很难使那些对中国过去四十年历史不熟悉的外国人懂得,在那四十年灾难频仍、动荡不宁的岁月里,像皇太后这样的国家掌舵之人该需要怎样的政治家风范、胆略、坚忍不拔和治国之才。”

罗伯特·利斯顿在其《女统治者》一书中评论道:“像古代的克娄巴特拉一样,注定了慈禧是一个腐朽王朝的最后一位伟大的统治者。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她为了她的国家,她的王位,她的人民和这个国家的文明传统而战,但是她失败了,她最终认识到风向已经改变,但为时已经太晚。她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并时常表现出没有必要的残忍无情。但这些都不能改变她作为一个有胆量的统治者的重要地位。”

青铜时代:甲午之战

夏天是太平洋季风来临的时候,在季风来临前的海面上波平浪静。

“轰轰”,海上突然传出闷雷般的炮弹爆炸声,一连串的炮火掠过海面,几千米外的一艘木船立即消失在成群炮弹激起的冲天水柱中。德国人来兴克兴奋地拍下了这一画面,在随后的几天里,他甚至为各支舰队的首领们都拍了照。

没有人想到,这会是北洋舰队最完整的遗照。

亚洲第一的铁甲舰队并非已经备战,而只是在进行三年一度的阅兵。此次阅兵的人是皇帝的亲爹,时任海军总理大臣的醇亲王,陪同者是海军的真正主事者李鸿章。这是中国第一任海军大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海巡阅自己的海军舰队。

次日,全体舰船乘落潮出海,沿途行驶操演,不时改变阵形,或雁行或鱼贯,操纵自如。醇亲王在甲板上观看,屡屡捋须点头,表示满意。演习中,远处有一艘兵舰随尾而来,旗帜看得很清楚,舰上悬着太阳旗,是一艘日本兵舰。原来日本探悉北洋海军演习,特派“赤城”号随尾观看,还打着致礼的旗号。而北洋舰队当局始终不警惕,任其跟随。

海上大阅兵持续了10天,英、法、俄、日四国均派人观礼,大清国的军队第一次赢得了外国人的赞扬。醇亲王亦亲自“以手放电”,其时旱雷命中目标,“怒雷震地、沙土蔽天”。巡阅中,他赏给北洋将士的银子有13000两之多。他甚至还让随行的一位外国照相师,给北洋的“上至提督总兵,下至护卫马弁”人各照相一张。用这种当时不多见的新奇洋玩意儿作奖赏,真让北洋各官员们兴奋不已。

事先张扬的阅兵历来不仅是体现军威的表演,更是实力的展现。但是北洋水师,这支称亚洲第一的水上舰队,在击中了一系列固定的靶子之后,自己也成为了下一个靶子。日本的“赤诚”号回传的情报显示,日本海军可以击败此时的北洋水师。

李鸿章自然也知道北洋水师的真实情况,他在上呈的《校阅海军竣事》一折中指出:“西洋各国以舟师纵横海上,船式日新月异。臣鸿章此次在烟台、大连湾,亲诣英、法、俄各铁舰详加察看,规制均极精坚,而英犹胜。即日本蕞尔小邦,亦能节省经费,岁添巨舰。中国自十四年(1888年)北洋水师开办以来,迄今未添一船,仅能就现有大小二十余舰勤加训练,窃虑后难为继。”

阅兵之际,战端已启。

1894年海上大阅兵开始的第一天,李鸿章就接到袁世凯秘报说:“韩国全罗道泰仁县有东学党数千,聚众煽乱。现在派洪启薰带兵往捕,求调驻防仁川之‘平远’兵船分载韩兵,赴格浦海口登岸,聊助声势。”5月15日舰队在大连湾的时候,袁世凯又来电说:“全罗道匪党势颇猖獗,韩兵练溃败,又添江华枪队400余人往剿。”当时李鸿章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电致总理衙门说:“韩王未请我派兵援助,倭(日本)亦未闻派兵,似未便轻动,应俟续信如何再酌。”

倭者,日本也。

在此之前,日本在中国的字典里属于“倭”,这个看起来有点类似于“矮”的汉字的贬义性不言而喻,但是在不断的比拼中,“东洋”一词即将出现。一个“洋”字代表了那一时代人对西方世界的总的看法,直到现在。而“东洋”者,自然是将一衣带水的亚洲族群区分开来,以表示与西方的不同。饶有意味的是,当日本人说到东洋的时候多半指称是中国,而中国则以此来指称日本。任达在《新政革命与日本》中提及,另一位清末重臣张之洞在给总理衙门的报告中“仍蔑视日本为倭,将日语模糊地称为东文”。张之洞在轻蔑中夹杂推崇的复杂心态,可以视之为近现代以来中国人对日本的主流看法。

倭未派兵,果其然乎?

日本人在这一天已经将8000精锐之师派往朝鲜,战争机器已经启动。事实上,这场战争在10年前就已经开始了,甚至可以追溯至30年前那个28岁的天皇说出“开万里波涛,扬我国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