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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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为什么说读诗(经)是掩耳盗铃?

在第九回里,贾政听了下人李贵关于宝玉读书情况的汇报,得知宝玉正在读诗经第三本“攸攸(呦呦)鹿鸣……”,训斥道:

哪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就道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齐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此话值得研究。诗经是孔圣人编辑的,还有各种关于诗经伟大意旨的说法,如“不学诗,无以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心群,可以怨……”还有乐而不淫、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诗教论,与“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的意识形态结论。

贾政怎么敢与孔圣人唱对台戏,说宝玉读诗经是“掩耳盗铃”“虚应故事!”

这就得说到封建专制主义的非文学论,说到封建社会对于文学的异已性的估量,与对文学的防范。诗经虽然是经过孔老夫子的亲自删削编辑,作了清洁无害处理的,毕竟还要表达人性、性灵,还有国风之类的民歌体,还反映点男女之情什么的。而这对于思想已经僵硬到不可救药的贾政来说,自然是危险的。其次文学性的诗歌,保留着立体性与多义性,它的解读并非定于一尊,它要求与培养思考能力,这也是危险的,所以必须干脆只读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必须读什么都只接受结论,接受命题,接受全称判断,死贯硬输,死记硬背。再者,既是诗,就必须有创造性,必须曲为立言,标新立异,这又与封建专制的只允许重复循环陈陈相因,无一字无来历,无一句无出处互不相容。如此这般,本来还相当合情合理的孔子学说,到了晚清时期,就变得与一切带活气的东西包括孔了本人审定的《诗经》不共戴天了。至于“红”书后文,写到宝钗劝诫黛玉不要读元曲,以免移了性情云云,就更尖锐地表现了源远流长、事出有因的非文学论与反文学论灭文学论了。

这从反面证明了,幸亏还有个文学,为中国的僵硬的封建社会保持了一点活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