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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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质疑青春

惜春的个性固是各色,也不能说完全是偶然,她挟带着青春的偏激与自傲。

绝对的清高必须脱离红尘,脱离生活。青春之所以可爱与较显清洁,恰在于它没有被生活的光怪陆离,被实利的盘算计较所污染。它重感情,轻实利,重诗文,轻生活,重才智,轻关系,重脸面,轻后果,重意气,轻计谋。

所以黛玉可爱,黛玉甚至被戴上反封建的桂冠。但是在全书最最关键的迫害青春的搜检大观园之役,她与她的志同道合的友人情人贾宝玉连一个屁都没有放。倒是入世的,通晓人情世故而且严守主奴界限的探春有所悲愤,有所上纲,有所批判。

对待大观园里的联产承包,青春们也是吃凉不管酸的空想家态度。她们作诗,她们编花篮,她们吃酒行令。她们从来不考虑实务财务,宝玉对黛玉说得好,不管少了谁的也少不了咱们俩的。完全是娇惯成性的寄生虫、活废物的语言。

为什么少女可爱婆子可恶,除了美貌有无的问题以外,即作为女性的审美价值与性对象价值的考量以外,就是因为婆子投入了生活,有了生活所赋予的责任,有了生活所具有的琐碎、卑贱、东张西望,低声下气,辛苦忙乱。还有时间与卑微的活计带来的白发、皱纹、粗糙的皮肤、弯下的腰身与肿胀的手指。劳动的婆子,下人的婆子都那么可恶,而贾母绝对不是婆子,她拥有上层老太的放松、经验、成熟、更多的自由与表现自己的某些真性情??如宠爱凤姐与宝玉??的直率。自由是一种特权,自由使人美好可爱,而奴性使人丑陋不堪。刘姥姥也不算婆子,因为她是外来的西洋景,是吃惯了鸡鸭鱼肉的贾家人的一根山野菜。

而少女与唯一的少男美丽、浪漫、天真、热情、才华的代价是脱离生活,脱离谋划,脱离责任,喜乐一时,任人宰割,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有趣的众少女都是可爱的,而少男差不多只有宝玉可爱,贾珠尚未成为角色,还只能算儿童。与宝玉最接近的贾环竟是那样可厌。茗烟之流除顽闹起来有点天真,别的方面一无可取,无法与女孩子相比。与其说这是事实如此,不如说是宝玉的弗洛伊德视角是如此地喜少女而厌少男。

婆子对少女的代沟在于好为人师,罗罗嗦嗦地教训青春,管制青春,压迫青春,污辱青春,像李嬷嬷那样摆老资格,吃老本,嫉妒年轻人,尤其是貌美者。

而青春对成人的代沟以惜春为例,嘛也不懂嘛也不干,享受着一切供应与服务却又否定一切,骂倒一切,而且还自鸣得意,飘飘然不知伊于胡底。

而这又是青春最迷人的地方,不被生活的重担所压倒,有可能思索、多情、吟诗、作画、评论、爱与被爱,掉眼泪,最后至少能够逃避与清高。我们知道劳动创造世界,但休息也创造世界,没有无所事事的金陵十二钗与无事忙的宝玉,哪里来的永远的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