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大五,那又怎样?
把心里藏得最深的事情告诉了友琪,小葛一直感到有点小别扭,这种类似于害羞的情绪,让他暂时觉得友琪没有出现是一种解脱,然而当解脱感渐渐淡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在夜市遇见她了。
小葛为自己的心绪不宁感到奇怪。大学里也不是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就算因为忙着各自的事情,整个假期都不通电话,重新见面的时候也不会有疏离感,期间更不会特别想念什么的。但是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他们俩连手机号码都没有交换过。
话说回来,如果交换手机号码的话,就要输入对方的姓名,他是从书店的员工列表里看到过友琪的名字写法,而友琪的话,大概连他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吧?
明明是这样肤浅的关系,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牵挂呢?
小葛是个聪明人,这种事情只需要稍微转个弯,就能够想明白了。他并没有排斥,不过还需要一些验证。
没见面的第六天上,小葛结束实习就到了友琪工作的书店。
罗婉看见他来,惊讶地歪了歪头,然后又专心做手边的事情。小葛四处望望,那个爱吃飞醋的老板似乎不在,急迫的心情难以等到对方下班,他在今日排班的表格上知道了罗婉的名字,随手抽了一本书去结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罗小姐,请问简小姐今天当班吗?”
罗婉将条码扫进电脑,念出书的价格,这才说:“她家里有点事,请假了。”
小葛连忙问:“能请问是什么事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罗婉再次深深地看他一眼,轻声说:“我有话对你说,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这……”小葛有些为难地垂下眼,想到友琪之前关于杰尼斯系什么的一大堆话,他有点担心如果被她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弄个表白什么,以后要是再见面,岂不是气氛很怪异?
罗婉刚开始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会踌躇那么久,脑筋一转,马上就想明白了,她没好气地道:“我只是对你的外貌有点欣赏,就像我们在欣赏大卫像时候的心情一样。大姐姐我其实对和年纪小的男生发生实质性的恋情完全不感兴趣,OK?”
小葛窘得满脸通红,瞥眼见后面有客人等着结账,赶紧会完钞,低声道:“那我等你。”
真是纯情的孩子啊。罗婉笑眯眯地目送他缩着肩膀,疾步缩到人文地理那一栏,翻看某古人游记,像要把整个高大的身体蜷成一团似的。
刚在K记落座,小葛便迫不及待地问:“简小姐家里出了什么事?”
看在顺利讹诈到一杯雪顶咖啡的分上,罗婉没有为难他,爽快地告知:“她母亲心脏病发住院了。”
小葛吃了一惊,“很严重吗?”
“还好。是老毛病了,这次可能是去乡下表演,累到了才会发作。我今天中午刚给友琪打过电话,她说已经转进普通病房,没有大碍。”
小葛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请问伯母住在哪家医院?我想过去看看。”
罗婉侧头睨他,“你是打算以什么身份过去?”
“当然是简小姐……不,友琪的朋友啊。”小葛被她看得有点不安。
罗婉打开盖子,用造型可爱的小勺子撬着冰淇淋,“友琪从来没有同事以外的男性朋友。”
小葛的反应很快,马上回她:“现在有了,说明友琪的社交圈有所拓展,不是很好吗?”
罗婉叹口气,“老实说吧,我觉得你对友琪有那方面的意思,你就先回答我,这感觉对还是不对好了。”
小葛默然。
“如果连这种基本的事情都不愿意承认或者没有想清楚,那你还是不要去看她母亲的比较好。”罗婉言辞尖锐。
“我……”小葛难得地做出绞手指这种幼稚动作,“我只是希望,第一个知道的人是她。”
罗婉作低头啜饮状,掩去脸上的笑意。然而这种笑意也只是感叹男孩子的纯情而已,其中并没有认同或者祝福的成分在里面,“作为友琪的朋友,我并不希望你介入到她的生活里,她这个人很认真,玩不起感情游戏。”
“我也从来不玩这种游戏。”小葛沉下脸,他不能忍受自己被对方看成不负责任贪图享乐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他爱慕对象的好友。
“我相信你现在是很纯情很认真地在喜欢友琪,但是你还太年轻,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罗婉是过来人,她明白十八九岁时的激情一旦到来是如何不可遏止,也明白当激情消退,收拾残局的时候又有多么难以面对。她不希望友琪被这个年轻人的热情席卷,最后变成被潮水过后,被留在沙滩上的孤独贝壳。
“我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罗小姐更不可能知道我以后的际遇不是吗?我只知道,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想要把握住也许这辈子都只有一次的心动,不愿意错过了再去后悔。”小葛觉得自己对着这个只见过三面的女孩子剖白有点奇怪,不过为了征得友琪重要朋友的认同,他并不吝于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罗婉盯着他,道:“你出身很不错吧?也从来没有缺过什么,学业大概也是一帆风顺的。”
小葛只能点头。
“友琪的父亲,在她升上高三那年去世了。这些年都是她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为了给父亲治病欠下的债务,也是去年卖了老家,换成更小的房子之后才还完的。”
小葛愕然,“我……不知道。”因为一直会听她说起“我爸爸说”、“我爸爸觉得”怎样怎样,所以完全没有发现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么她之所以没有继续升学,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真是混蛋,当时怎么能够因为这个嘲笑她?
伴随惊愕和懊悔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刺痛。他不能想象那个柔弱的女孩子是怎么扛过丧父的巨大悲痛,默默照顾着身体不好的母亲,工作之余还念到了自考的学位。明明很辛苦,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很活泼,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的好奇。她一定很爱自己的父亲,所以言谈间就像父亲一直还在身边一样地述说着。大概也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会认为自己不应该连深谈都没有就和父亲闹翻,毕竟,她最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
小葛的手不自觉颤抖着,连捧住橙汁的力气都没有。脑海中不断出现友琪的眼睛。那对圆圆大大,看起来不知世事的眼睛,原来只是很好地隐藏了所有伤痛而已。小葛浑身感觉到痛楚,这种简直入骨的刺痛,让他更加明白那个女孩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罗婉还在继续说着。
“你的条件很好,说实话,友琪的家境和外表,恐怕与你不太登对,当然这完全不代表她配不上你。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我们周围的这群朋友都很欣赏这一点,所以更不希望以后因为你的关系,她开始自怨自艾,说些嫌弃自己的傻话。”
“我——”小葛出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为何变得喑哑,他清清嗓子,艰难地道:“我也许不该去打扰她的人生。”
啊啊,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说风就是雨的特权啊,刚刚还在深情告白,现在就改主意了?罗婉有些嘲讽地扬起了嘴角。
说完了上面那句话,小葛握紧了拳头,他感觉自己掌心全是汗水,但是如果现在就摊开来去擦拭的话,好像勇气就会随之消退。他一定要先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也许只是一时的感情激越,但是如果不说的话,以后就会没有努力的方向。
他定了定神,字斟句酌地续道:“但是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管她。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成为她的拖累,我会尽能力让她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唉唉,这个小伙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好上很多呢。罗婉硬起心肠,道:“你要怎么说都可以啊,反正赌咒发誓什么的,即使做不成,也不会要扣钱。”
打定主意的小葛已经有些不耐烦,但是他知道罗婉只是在担心自己的朋友而已,所以依旧耐着性子,问道:“你觉得,我要怎样才可以赢得你的信赖?”
“信赖啊?”罗婉百无聊赖状抠着手指甲上的粉色油彩,“至少要等个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敢说心里只有友琪一个人的时候吧。”
小葛无力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要等到十几二十年之后,才有资格向你申请‘准予恋爱’的鉴定文书么?”
“那倒也不是。”罗婉慢条斯理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放在小葛面前,“你可以先试试看,不过请答应我一件事。”
小葛迫不及待地将纸条收进口袋,这才问:“什么事?”
“如果发现不合适,请你在第一时间对她说清楚,及早抽身,不要优柔寡断的,考虑什么不想对不起她,什么她已经够坎坷之类,结果让所有人都遭罪。”
小葛深深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谢谢她对友琪的用心,他心中的那个美好女孩,也确实有资格拥有这样为她着想的朋友。
罗婉戳着融化成很小体积的冰块,“如果你不要她了,至少要给点小小的物质补偿哦,不管她怎么拒绝都一定要给,因为她是那种一辈子也不可能发财的老实人啦。”
小葛爽朗地笑起来,“好的,反正我家很有钱——不过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的!”
罗婉跟着摇头轻笑,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葛郑重其事地朝她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风一样跑掉。
“希望是happy ending咯。”罗婉喝了一大口冰咖啡,低声祝祷。
葛奕昀(小葛终于向友琪以及简母通报了自己的全名,可喜可贺)第一次捧着一大束鲜花和自己做的蛋糕去医院时,友琪的母亲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但是当他连续一个礼拜都出现的时候,四人病房里的病友及其家属们,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将他当作简家未来姑爷看待了。
“我想应该不会吧,年岁差得有点多。”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简母也不是没有那个念头。
“那有什么的?我们家军军和老婆就差了三岁,不是常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女方大一点挺好的。”3床的李阿姨隐瞒了她和媳妇其实相处不怎么样的负面事实。
“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我们也高攀不起啦。”
“就是因为条件好,什么都不缺了,所以小孩子才可以依自己的心意,挑个真正喜欢的人啊。”1床沈大叔一副很专业的样子,手边还摆着一本女儿留下的言情小说。
“要是成了的话,你们家每年都可以黍糕免费吃到饱,这样的机会不要错过哦。”出于对黍糕的爱好跑来A市定居的外地人陈老太,十分艳羡简家这百年难得的机遇。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不是我们说说就算的,看缘分吧。”
简母确实也挺喜欢这男生。一个大小伙儿特地早点结束实习,成天陪着她做检查吃饭聊天,没有半点不耐烦。一表人才不说,性格又好人又聪明,而且根据这些天病友们的旁敲侧击,已经把他的家世背景都弄得一清二楚,不说全省全国吧,至少在A市,葛家那绝对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解放前就蜚声海内的老字号,之后重组改革历尽浮沉,如今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依旧是老葛家的嫡系传人,足见根基有多扎实,关系网有多强了。
综上所述,这个葛奕昀小同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一点不是丈母娘心目中最佳女婿的典范。都已经有病友表示如果友琪没有兴趣,自家有闺女很乐意上前递补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简母也挺希望女儿吃下这跟“嫩草”。身家外表都在其次,她最看重的是小葛对女儿真心真意。难得这个男孩子年纪不大,却已经不是只会呆呆凝视中意女孩的那种痴人,而是能够体贴帮助她种种困难的男子汉了。
但是看女儿的反应,实在不像是沉浸在恋爱当中的小模小样,反而是很有大姐架势地对小葛同志颐指气使外加耳提面命。
活了这半辈子,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不算顺遂,早早就看开了,把“知足常乐”四个字放在心里,虽然希望女儿能够有段好姻缘,却也不想去插手勉强什么。女儿性子倔,就算对方条件好到顶了天,不要就是不要,说出口的拒绝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鲜有的几次相亲,都是被她一句“没感觉”而打了回票。
不过以往的相亲对象,都是怎么约她都死活不愿意见第二次的,而这回这个小葛,她倒是一点都不排斥和他相处。两人在一起就能讲上一堆话,天马行空地扯到啥说啥,完全没有逻辑也不有趣的东西,都能嘀咕上半天,还时不时招惹调笑一下,颇有小儿女打情骂俏的意思。也难怪周遭人都把他们视为一对了。
她这个做妈的也是前几天才从小葛口中知道,前段时间女儿吃晚饭马上往外跑,都是去他的点心摊买面包蛋糕吃。说是买吃的,却也没见她拿回家过,估计也不过是个出去见面的由头而已。
这么说的话,虽然女儿有点迟钝,不过情况还是很乐观的,对吧?
呵呵。
“这么说的话,丈母娘这关算是过了?”沈大叔听觉很灵敏。
“现在的关键就是等你家女儿开窍了!”李阿姨判断很准确。
“大好姻缘平白错过的话,我这个老不死都要跟着捶心肝啊!”陈老太……呃,心情很迫切。
说着说着,众人都笑起来。
友琪这时候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饭盒,身后跟着小葛。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母亲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她就销假上班了。一连请了五天假,扣钱自不必说,要不是看在老员工的分上,书店老板也不会这么好说话,一般而言大概一句“你不用来了”打发走才算完事。
“我们在说女大三抱金砖,那么女大五应该是什么?”李阿姨说完就朝小葛挤眉弄眼。
“我看看哦。”跟在背后的小葛心领神会,抓起手机开始上网搜索。
“有了有了!”他精神抖擞,一字一句地念起来:“唔……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金满罐;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女大五……”小葛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突然垮下。
“怎么了?”病友们关切地询问。难道说偏偏到第五的时候变成不吉利吗?
小葛抿着嘴不说话。
友琪也很好奇,抢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两声,这才高调地念了出来:“女大五,赛老母!”
众人大囧。
友琪环顾病房,“嗯?怎么都不高兴了?明明这条很好笑啊,女方大五岁,都能赶上当人家的娘了……还是,你们这儿谁家两口子差五岁吗?”
什么叫后知后觉?这就叫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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