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落花流水意
雪衣不由得苦笑,知道在他的眼里自己绝对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
“如此,该我多谢先生才对。”雪衣又行了一礼,那林大夫急忙退让。随后雪衣便将穆城的症状和伤势都详细的描述了一遍,那林大夫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只是听了一遍,心下便有了见解,坐在书案前将症状记下来,然后给她分析该如何救治云云。
雪衣对医术也并非全然不懂,当年自己一门心思学武,虽然没有留心师父平日如何治病救人,但是耳濡目染也算是有了一点儿印象。所以此番学起来,倒并不是很难。她这一股脑的扎进去,一下子就忘了时间,等到终于有所见解的时候,才发现天快黑了。
却说穆城终于清醒过来,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他记得清清楚楚,期间自己伤势发作的时候,明明看到是她守护在身旁的,那绝对不可能是做梦。他忍着一身的痛楚坐起来,看到身前身后的伤口都被人包扎好了。挣扎着走下地,看到窗前的桌上放着自己的外袍,已经清洗过了,一点儿血痕污迹都看不到。他将衣袍提起来,这才看到那破裂处还连着针线,不由得激动起来,提起来一看,那缝补之处,分明就是她的手笔。
那姑娘看上去温柔清婉,心灵手巧,其实她的女工真的不敢恭维,就连整日里舞刀弄枪的无夜都比她更加精细一些。记得当年在东楼之上,她好心替自己缝补的袖子,后来差点儿没把无夜笑死,愣是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家亲自上手拿针拈线了。
不过如今看上去,却是进步了不少吧!
知道是她,终于见到了她,便放心下来。可是一想到忽然间连个话都不留就不见了,他的心里顿时便空落落的,满腹惆怅。
就站了那么一会儿,便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忙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气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他抬头看向窗外,已经黄昏时分了。自己此时的状况,却是万万出不了门的。
他缓缓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回到床上盘膝坐下运气。
这几天连日来功力损失严重,如今又伤了筋脉心肺,想要彻底痊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他闭上眼睛,感觉脑后又开始钝痛,抬手轻轻摸了一下,感觉并没有肿块。
闭目休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心头一阵激动,一脚就跨下了地。却不料此刻竟然天色已黑,而他太激动全然没料到,竟然一下子扑在了地上,连带着撞到了一边的矮几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那人随手点亮了门口的蜡烛,屋子本就狭小,所以从门口几乎一览无余。她看到这样的情景,显然吃了一惊,随后将几包东西放到一边,大步走过来道:“你醒了?怎么下床了?”
以这样狼狈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穆城觉得很是尴尬,不由得垂下了眼睛,揉了揉生疼的膝盖,低低道:“我听见你回来……有些激动而已……”
她站在那里并没有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了一会儿,才将手中的蜡烛插在背后烛台上,俯下身半跪在地,拿开了他捂着膝盖的手,昏黄的灯光下,那暗色的血迹已经渗出了白色的衣料,缓缓晕散开来。他虽然是个男子,但其实有时候挺娇气的,比如……他怕疼。尤其是一些小伤口,比如摔了一跤、或者是被针扎了一下等等,反倒是那些刀剑之伤或者练功岔了气等大伤,他都可以谈笑风生的忍过去。
此刻膝盖上的痛楚似乎钻心窝子,他不由得吸了口气,好希望得到她轻声软语的安慰。便抬起头偷偷看她,却见她眼中神色瞬息万变,忽而哑声道:“你多大的人了?不会照顾自己吗?我不过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而已,你都不能让我放心吗?明明受伤了,就好好的在床上呆着,为什么要乱跑?你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吗?”
她神情那么激动,声音颤抖着,眼中已经泛起了点点泪意。
穆城吃了一惊,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那时候在东楼,因为冼南归遇刺之事她发疯之下差点想要杀了他。可是如今,他却是捉摸不透她到底为何生气。她发脾气的时候,他便有些害怕,不由得垂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但是心里到底暖呼呼的,她这副样子,想来是因为在乎他吧!看到她那么难受,他便有些不忍心,吞吞吐吐道:“小雪,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谁生气了?你摔死了也不关我的事。”她忽然怒气冲冲的站起身丢下他走开了,自顾自的在一边忙活。
他不敢再招惹她,想着等她气消了再说话吧,女人发起脾气来,真是可怕呀!他咬着牙,小心翼翼的挪起来,坐到床边歇了会儿,膝盖上火辣辣的疼,原本想自己给自己处理一下,可是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伤口又觉得恶心可怖,其实又带着点自虐的倾向,想着如果自己不去理会,或许她会心疼的吧!
如果能得到她的些许关心,就是忍一会儿疼,也没多大关系的吧!
于是他和衣轻轻的躺了回去,也不敢闹出动静,只是侧过头去偷偷看她忙碌的身影。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先不说浑身难受,内息不畅,胸口憋闷,他还有好多话想同她说,好些事情想要问她。从自己半死不活遇到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的讲一句话呢!
她在洛迦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何到了中原,在那边过的如意吗?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还有,为什么如今……变得好像有些陌生起来。她眼神中的忧悒和悲伤之色很重,还有就是那些陌生的凉薄和冷漠,似乎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云玥的死,应该与她有关吧!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她完全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期间,定然还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隐秘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听到了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在洛迦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何到了中原,在那边过的如意吗?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还有,为什么如今……变得好像有些陌生起来。她眼神中的忧悒和悲伤之色很重,还有就是那些陌生的凉薄和冷漠,似乎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云玥的死,应该与她有关吧!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她完全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期间,定然还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隐秘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听到了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起来吧!”她淡淡的说道。
他索性睁开眼睛瞧着她,见她手中托着药瓶和锦帕,心里不由得一喜,缓缓坐起身来。
她将托盘放在一边,侧身坐在床沿上,牵起袖子想要将他的裤管卷上去,到了膝盖处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处竟然已经黏在了皮肉伤,稍微一动他便疼的吸气。
她像是有些生气,皱了皱眉,还没有开口他急忙道:“没关系,我来!”然后硬着头皮将那一处粘着血肉的衣料揭了起来,疼的额上冒出了冷汗。
她却是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道:“堂堂的玄机楼主,竟然会怕这点儿疼?”他脸上挂不住,别过头去不说话。
她那沾了酒的帕子在伤口处擦拭,因为破了皮,所以沾上那凉凉的液体后便是锥心刺骨的蛰疼,他屡次想动,却又怕被她瞧不起,只得咬紧牙关忍着,可是不住的吸气声还是暴露了。“疼你就说吧,我会轻点的。”她说着,下手果然轻柔了一些。
擦掉血痕之后,留下了一块核桃般大小的创口,红惨惨的很是难看。她手脚麻利的擦了药,用纱布包好,道:“弯腿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注意点,这点儿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他乖乖的点头,她准备收拾东西走了,却见他还不躺下,便有些奇怪的回过神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我好像有点饿了,我
“我……”穆城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微红着脸道:“我、我好像有点儿饿了……那个,我想沐浴,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雪衣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快躺两天了,到如今还是水米未尽,肯定会饿了。但是自己也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什么的,自从回到太原之后就觉得甚少有外在的需求,对冷暖感应比较迟钝,也很难感觉到饥渴,只是经常精神不济觉得疲累而已。
她有些愧疚,道:“对不住,是我疏忽了。你等着,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其实穆城最想说的并不是前面那句,后面的才是重点,对于他来说,吃不吃饭并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清洁啊……睡觉太久了,一直粘着床单,虽然雪衣的床铺一点儿也不脏,而且还有淡淡的清香,可是他总感觉自己身上黏黏的有污垢。但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这才拐了个弯先说饿了。
但是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雪衣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房门被退开,她托着盘子进来了。
“现在太晚了,外面的店铺肯定关门了,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去给你买。这里只有些简答的小菜和米粥,你先喝吧!”她将东西捧过来道。
穆城原本也不饿,但是此刻看到一碗白莹莹的粥,又闻到醇厚的香味,顿时便觉得真饿了。
她倒说的是实话,只有一碗粥、一小碟小葱拌豆腐并一小盘青菜。他向来虽然对吃并不太讲究,但也是极其精致的菜品饭食,为此无夜可没少费脑筋。但是如今给人家轻而易举就打发了,反倒觉得很美味,这……一定是堕落了吧!
穆城吃完之后,雪衣就收走了碗碟。
不一会儿,她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铜盆,里面盛半盆热水,盘子边缘搭了把棉布手巾,道:“你现在要沐浴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你外伤未好,我一个人也实在无法给你准备。既然到了这一步,就先将就一下吧!”
她把东西放下之后,便起身坐到了窗下的桌前,背对着他在翻一本书。
穆城有些挫败的想,让他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宽衣,这似乎有些不妥吧!但是如果此刻自己拒绝了,那么说不定她又会翻脸呢?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慢慢下床,直着腿将那盆水小心翼翼的端到床帐另一侧,悄悄脱下外衣,洗了把手脸,然后拿毛巾擦了擦手臂、后背和胸膛没有包扎的地方。
唉,这一盆水,竟是搞定了平时一缸水都搞不定的事呀!
他一边在心里嘟囔着,一边静悄悄的躺了回去。
现在不饿了,也不脏了,可以好好睡觉了。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拿眼睛偷看那边窗下的背影,看着看着神思也就迷糊起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见他好半天没有动静,雪衣想着应该睡着了,于是合上书站起来,拿了一副铺盖在一边柜子底下简单的打了个地铺,吹灭灯也躺了下来。
按照林大夫所言,穆城的情况很有可能是颅脑淤血,必须要用针灸之法。她今天学了半天,仅仅掌握了一点皮毛。好在习武之人有一点好,那就是对人体的筋络穴位都比较熟悉,可她还是不敢轻易下手。打算明天想办法将穆城点晕,然后请林大夫过来面诊一下,自己也好真正见识一番,以后也就可以照猫画虎了。
她已经做好了在太原了此余生的准备,如今遇到穆城只是个意外,希望快些将他打发走,以免横生枝节。毕竟,他有他的江湖,而她,远离江湖已久了。
就是觉得此生再也见不到亲骨肉,便觉得异常难受和辛酸。前尘往事,已经不敢再想。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彻底结束在他登基立新后的那一天了。如今算算,江湛应该还没有回去呢!只要江湛回去,就可以放心了。以他的本事,如果宫里的人对那孩子不好,他定然有本事将其带出宫吧!
但愿那孩子,以后长大了莫要怨怪她才对。不过等那个时候,自己也早就作古了吧!就像她对亲母一样,其实并不会有多大的印象和感情。那个时候,他只需要记住陪着他长大的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