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杭州西湖之畔。
薛玉臣独自一人坐在“临仙居”里,仔细地端详着手中那把不过一尺二寸长的短剑。骆文珊的最后说的话再一次响起:“当年我向我嫂子讨要这把剑时,她就说这把剑不吉利,不肯给我。但我却十分喜欢,她拗不过我,只好给了我。你把这把剑交给她,就说我不能陪在她身边了。你还替我告诉她,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千万要把握机会。我和我哥哥都不希望看到她一个人这么过下去。”骆文珊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你也是,我希望你能多子多孙,过得幸福美满。”薛玉臣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酸,这时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彬彬有礼的问道:“敢问您是薛侯爷么?我叫柳素素,是文珊的嫂子。”
薛玉臣抬起头,只见一位素衣丽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大约三十岁左右,模样清秀,手中提着一柄长剑,正和骆文珊描述的一样。薛玉臣点点头,请她坐下,然后双手呈上那把短剑,说道:“骆夫人,这是文珊要我交给你的。”
柳素素接过短剑,轻抚着剑鞘上雕饰着的古朴刻纹。她“呛”的一声抽出剑来,一道泓光划过,那剑身上靠近剑柄处刻着的一行小楷映入了薛玉臣的眼帘:“点点滴滴,都是离人泪。”柳素素看着那行小楷,心中一阵刺痛,那本是骆文琦在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时刻上去的。柳素素忽然觉得一阵凄凉,在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现在都离她而去了。柳素素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悲恸,抬起头对薛玉臣说道:“薛侯爷,谢谢你一路上照顾珊儿,还替她料理了后事,我真不知该怎么感激你。”
“骆夫人那时远在塞外,无暇分身。我和文珊相识一场,这是应该的。何况我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薛侯爷可否在杭州多盘恒几日,让我略表谢意。”
“夫人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身负皇命还需回京复旨,现下已经迟了,不能再担搁了。”
“是么?那请侯爷无论如何明天再启程,今晚我在此略备薄酒为您送行。”
“那,好吧。”薛玉臣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晚上,薛玉臣如约而至。
柳素素早已等候在门口,一见薛玉臣便说:“侯爷,快请!里面还有位故人相候。”
薛玉臣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只听一个豪爽的声音笑道:“二弟,好久不见啊!”
薛玉臣心中又惊又喜,脱口叫道:“时大哥?你、你怎么会……”
“来来来,咱们进去边喝边聊。”时至钢不由分说就拉着薛玉臣进了“临仙居”。
三人分宾主坐定后,薛玉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时大哥,半月前你不告而别,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你到底去哪儿了?”
时至钢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摆在桌上,冲着柳素素说:“弟妹,这是我的见面礼。你笑纳。”
柳素素如云山雾罩一般,待到打开那包东西,不禁大吃一惊,那里面赫然是一沓面值巨大的银票。柳素素大惑不解的问道:“时大哥,这……?”
时至钢不好意思地笑道:“这里面一部分是我这些年来积下的家当,还有一些是我这半个月里攒下的。”他见薛骆二人还是一脸的迷茫,便只好开门见山的说:“我那个死鬼兄弟,哦,也就是小丫头的死鬼哥哥在好多年前就劝我和你们一块干。可是我一直放不下那些好东西,现在我下定决心了。我这一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就是马上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以后,我随你调遣。”说着,时至钢拍了拍身边的薛玉臣,接着说,“今天刚好我二弟也在。二弟,你给我作个见证。以后我要是反悔了,你就拿刀剁碎了我。”
柳素素心中暗想:珊儿这次虽然丢了性命,但交了这二人也是不枉了。当下强忍心酸,收了银票,朗声道:“好!时大哥加入,小妹求之不得。来,喝了这三杯酒,以后咱们生死与共。我先干为敬。”说完,柳素素就一口气喝光了三大杯酒。
时至钢大为高兴,拍案而起,说道:“好!我就喜欢像弟妹这样的爽快人,没想到骆家还有你这样的人。好!我干了。”话没说完,三杯酒就下了肚。
待到月上中天之时,席残酒冷。
薛玉臣重又斟了一杯酒,对柳素素说道:“多谢骆夫人的盛情款待。在下借花献佛,谢夫人。”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柳素素也执杯干了,答道:“侯爷客气了。”
“骆夫人,在下今天接到旨意,命我即刻回京。现在不得不告辞了。”
“现在?”柳素素和时至钢均感意外,同声问道。
薛玉臣点点头,又斟满一杯酒对时至钢说:“时大哥,今晚一别,不知日后何时才能相见。我敬你一杯。”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时至钢二话不说,抓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薛玉臣起身向柳时二人各揖一礼,说道:“后会有期,二位珍重。”
薛玉臣正要离开,却听柳素素说道:“且慢!这个,请侯爷收下。”薛玉臣定睛一看,柳素素双手中捧着的正是骆文珊的“离人泪”。
“万万不可。这是文珊的遗物,我怎能……”薛玉臣推辞道。
“二弟,你就收下吧!你和文珊的事,我都和弟妹说了。”时至钢说道。
“侯爷,我想珊儿也会赞成我这么做的。斯人已逝,你就留着它作个纪念吧。”
薛玉臣望着这柄“离人泪”默然不语。其实,当时他把“离人泪”交还给柳素素时也是十分不舍,没想到现在它又回到了自己身边。薛玉臣接过“离人泪”贴身放好,朝二人一抱拳,说道:“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保重!”
薛玉臣来到门外,接过丁乔递来的缰绳,飞身上马绝尘而去。月色正好,早春料峭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薛玉臣摸了摸怀中的“离人泪”,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早成过眼云烟,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柄剑和他对骆文珊的思念了。也许,今后他还会遇到别的人别的事,但这份思念注定要像缠绵扰人的青丝一般纠缠着他的下半生。薛玉臣就这样怀揣着对骆文珊的思念渐行渐远,慢慢的溶入到无边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