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之中,有着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清秋和木槿两人住在听香阁,那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郁的竹林里面精致的木舍。那些苍翠的竹叶上还残留着积存的尘土,偶尔有风过来的时候那些竹叶就如同琴声一般哗哗做响。
清秋很喜欢这个地方,在公孙世家里,从来四周都是高大而恢弘的墙,奢侈精美,有着参天的玄武石柱和高不可及的天顶,有如皇宫。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优美,肆意的环境。
是她在弹琴,琴声悠扬,心若细尘,琴声一直弥漫了整个客栈。
有人轻巧地翻身跃上客栈的墙,仰卧上墙角,他的动作实在是精巧细腻,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拈起了脚丫子的小猫,忽地就跳了上去。而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弹琴的她。
她的琴声温柔而激越,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情丝贯穿了周围的所有的空间,细腻的内心,才能弹如此催情的琴声吧。长发随风一荡一荡,恰似弱风抚柳,抬眼时三月艳阳般的妩媚。
墙上的人,看得入神,听得醉心,险些跌落下来。
他穿着一件及地的淡蓝色长袍,斜倚在客栈墙上,他被一阵琴音感染而来,寻到此处,看到原来是她在弹琴。他在想什么?当然是离清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出手救她,但他仅是一瞬间撇见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惊恐,无助。竟然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望。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甚至从不贪图女子美色,更谈不上迷惑。在这战乱纷飞、群雄逐鹿的时候,心狠手辣、攻于心计的人更多起来。那她,又是如何修炼出这般不识人间烟火的呢?
他脑中闪过杜浦的“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描绘的,莫是此般女子?
这会是他孤独无邪的妻子,他的盟主夫人。
他想到此处,眼眸之间温柔似水,嘴角不知觉的扬起。
他忽地感到胸口一阵绞痛,糟了,刚才正与慕容哮天一战,已受极重内伤,本想下榻客栈疗伤,又碰上桃花凤欺凌她,伤势迟迟未治。俨然感自己正嘴角涌出鲜血,胸口剧痛不断袭卷而来。他感到自己快被难以忍受的痛楚淹没了。耳旁似乎有人尖叫一声,自己的身躯慢慢地往下滑,轰地一声从墙上跌落下来,他觉得身子开始轻飘飘起来……
清秋正在抚琴入神,忽见墙头跌下一人,蓝色的长袍煞是惹眼,嘴角溢着血,整个人倒于血泊之中。一声尖叫随即而来。
“小姐,有个死人诶。”木槿胆大心细,她试探着走出步子上前,小足轻轻蹭了蹭地上人的身体,见没有反应,吓得大叫,“不好啦!死人啦!”
“木槿,住嘴!”清秋连忙伸手捂住丫鬟的嘴,她抬眼看了看这个男子:他竟然是武林盟主孤独无邪!他脸色苍白如纸,鲜血正不断从嘴角涌出。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但仍掩饰不住那股刚毅之气。
“是他。”
“小姐你认识?他怎么从墙上掉下来。”
清秋点头,她必须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看起来伤得颇重。”拨开他的眼帘,再探了探鼻息。“幸好,只是受了伤。”
“怎么办小姐,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来,木槿,帮我一起把他躺进屋里。快。”她轻轻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左肩。
“不会吧小姐?把他交给公子就好了,你是深闺之中的千金,把一个男人带进闺房,似乎不妥……”木槿使劲摇头,“小姐,你即将回府与公子成亲,这事要传出去,那不是……”
她倒抽一口冷气,“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救我一命,我不能见死不救。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吧?羽哥哥去朝见五毒教教主帮我平息客栈一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等羽哥哥回来,他都不定怎么样了呢!”
“可是……”
“别可是了,快来帮忙啊。”
她与丫鬟小心地将他放回床上,为他盖好棉被,擦去他嘴角血迹。她虽然想不出来他怎么会出现在客栈的墙上,又怎么身受重伤,她只知道知恩莫忘报。
“小姐,他好象胸口有伤,要宽衣看看吗?”木槿瞧见此人胸口正淌出血迹,比嘴角的血来得更汹涌。
“宽……宽衣?”
这下清秋也犯愁了,宽衣的话,于礼教不合;不宽,万一他真有伤口,感染溃烂了怎么办?犹豫之间,孤独无邪身中的刀伤,又涌出一阵鲜血,似红绸。
“不管了,救人要急。”她面色红晕,遒迫地为他解开衣襟,胸口一大片黑色瘀青疾入眼帘。裂开四寸长的刀口,可看见清晰鲜红的肉色。清秋若不是上次客栈之事早见血光,恐怕此刻已然吓昏过去。
“木槿,去药铺买些草药回来止血了再说……”
他醒来时已是清晨。窗户半开着,淡黄色阳光透过窗前的竹林轻柔地洒在床头。窗外竹影摇动,微风夹杂着些许竹子与泥土的清香飘进屋里。这里是客栈的听香阁,房内有暗香浮动,他慢慢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胸口仍是发闷,却不那么痛了。他披衣起身,拿起放在枕边的一柄伤情剑,溶身于屋外柔美的晨景中。
“小姐,他醒了。”他正起身欲开房门,丫鬟木槿正巧进来看见他已经能起身下床,看起来并无大碍。
木槿暗暗感叹,真是个奇人,昨天还身受重伤,才一夜,就精神若此,神情坚毅。
那刚毅的神情,与木槿平日里见过的男子截然不同,更添几分大气豪迈,似曾相识。
清秋随着木槿的叫声应步而来,“你醒了。”她微微一笑,声音很温柔。
“是你?是你救我?”
木槿巧笑言兮,“当然是我们小姐了,小姐菩萨心肠,还亲自为你上药呢……”
“木槿!”清秋柔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语气似乎有些生气,更像是羞涩。
他真是多此一问,他坠身于客栈之中,除了她,还能有谁救她呢?他只不过有点懊恼,早不伤晚不伤,偏偏目睹佳人奏乐的时候伤,让自己的女人救命,真是颜面尽扫。
“你伤口还好点了吗?暂时不要下床走动为好,我已经帮你换洗了伤口,这段时间,你要记得清洗伤口,换纱布,便可。”
他挂起一抹笑意,浓浓的悦味,“怎么,你是大夫?”
她一下子蒙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和昨日在客栈那一面完全不同,似开得灿烂的葵花,烈日下熠熠生辉,好象全世界,都因为这一笑,而温柔起来。
“不,我不是大夫。只是略懂皮毛。”
木槿一旁自豪的说:“我家小姐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样样皆通,莫说是这普通的治疗,要是救死扶伤她也会呢!”
这个木槿,越说越离谱了。
她确实很完美,即便不完美,他也要定她了,就是这样能一眼让他心动却没有邪念的女子。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耳鬓旁的几缕发丝,乌黑的头发垂落了几缕下来遮盖了她轮廓分明的面容。他的笑容再次像扬花一样散开。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他肆无忌惮地爱抚,着实吓着了她。她莲步轻移,向后退了一步。脑子一片模糊,他说了什么?好象是说了一句“谢谢。”
“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名字……”清秋柳眉深锁,似在回想。“孤独……”完了,她忘记了,每次看到他,总有一种压迫感,威严感。让她没来由的紧张。
她这无辜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竟然把他名字都给忘了!他可是很郑重启事地告诉她的,她怎么能忘了呢。
“该死,我叫孤独无邪。记住了吗?”孤独无邪眼中寒光逼人,有些恼怒。他直接下命令,“记住,记住这个名字。”甚至有点步步逼进清秋。清秋恐慌的往后退,撞上桌子。
木槿冲上前去,挡在清秋面前,“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家小姐不顾名节将你带回屋来救治,你不但不感激,还咄咄逼人。你,你再这样,小心公子回来教训你。”
“公子,什么公子?就是那个公孙羽?”他深邃的眼眸片刻之间蒙上一层锐利,似要看穿她整个人,整个心。
“我警告你,你要是没事了就赶快走,一会公子就回来了,他一定不会让你欺负小姐的。”木槿心惊胆战,连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怕了吧?怕了就快走。”
他眉头紧锁,似一团解不开的云雾,半响,从椅子上悠然起身,伸出一只手,居然直往清秋的腰间,“啊,你干什么。”他扯下了她腰上的一块玉佩,玉佩精工细啄,呈深绿色,一头雕成了叶子叠叠的模样,另一头镶了两条羊脂玉雕的牡丹花,中间刻着细小的字——离清秋。
清秋一急,伸手要夺,“你不能拿,这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木槿也着急地上前抢夺,这是小姐最最贴身心爱之物,十多年从未离身。“抢劫啊!抢东西啊!”
孤独无邪闪身到门外,留下一句:“我不会还你了!我会连人一并拿走!”声音渐渐散开,人已消失不见。清秋凝视窗台上的迎春花,发怔着。
栽植在长方形紫砂盆里的迎春花,那细长的枝干,椭圆形对生的卵状叶片,还有呈高脚碟状的黄色小花,看起来优雅动人,充盈着盎然春意。
回到公孙家已多日,日子重新回复到从前,她也即将嫁羽哥哥为妻,又是高大的庭院,参天的柱子,明天就是跟公孙羽成亲的日子了。几年难得出门一次的清秋,独自信步来到院子外不远的湖畔。
又直又亮的黑发,静静地抚在那里,偶尔被风刮起几根丝发,一颤一颤的,她倚靠着湖畔边的树,绝美的姿势。一张原本素面朝天的脸竟衬得极为生动。阳光沿着她纤细的头发流到脸上,她晶莹的肌肤熠熠生光,清丽的五官有如浮雕。
好刺目的阳光,明天就要成亲了,最后容她小小放纵一下吧!缓缓地走在小道上,细碎的光扑簌簌地落在她身上,透明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顾自悠闲地日子不多了,明日,她将以夫为天,用她一辈子的时间去服侍她的相公。
正不是她正期待的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她对羽哥哥的感情不够吗?
公孙大宅里今日张灯结彩,锣鼓震天,清秋虽认公孙鹤为父,又已无长辈,但按例,还是要上花轿街上游走一圈,娶亲的队伍热闹非常,街道上吹锣打鼓,滚滚展开。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也是鱼龙混杂,甚至有些混乱,队伍在喧闹的人群中,缓缓前进。
一阵滴答滴答的马蹄声,清脆的向人群中奔来,似乎是冲着新娘而来,正笔直的朝轿中的清秋奔去。
“让开!挡我者死!”
来人正是孤独无邪的左右护法,南烈冰与北火神。南烈冰长枪直起,刺得虎虎生飞,力道极是强劲,而持枪者身法轻盈,动作沉稳。她的寒冰枪,宛若一条游龙,嚣张愧丽,所到之处,均掀起一阵黄沙,让原本黄沙凌厉的天气,更加迷茫起来。
“滚开!否则杀无赦!”
识相的人早已丢下轿子、锣鼓跑的远远地,凡是反应慢一点的,均是连滚带爬,吓得就地求饶。
一阵马蹄践踏与人声吵杂之后,总算回复了些须平静。
轿中被一阵吵闹声弄得懵懂不知的清秋,此时耳边传来声响。
“请恕烈冰冒昧,敢问轿内,可是离清秋小姐?”
“我是。”她一头雾水,今日是她与公孙羽成亲,怎会出此岔子?莫非是仇人寻仇?
“在下是奉盟主之命,请姑娘回去。”南烈冰与北火神都很纳闷,盟主做事向来顾及江湖地位,这次让他们来抢亲,实在荒唐。
“我不去……”清秋话音未落,只感到轿内一阵浓烟,意识一点一点被吞噬……“在下只为完成任务,得罪了。”火神的九香暗魂散撒出,轿内人顿时安静下来。
孤独无邪,乃是一代绝色女子孤独上阳的独子。其母聪明绝顶,堪称女中诸葛。孤独无邪一身盖世神功,纵横江湖,十七岁前便打遍天下无敌手。二十岁当上了江湖有史以来最年轻却武功最好的武林盟主。
其人性情变化莫测,张狂至极,不屑与武林名门正派为舞,杀人随心所欲,暗地里结下不少仇家,众人因畏其神功,只好表面上归顺。
他号称天下第一,确实也是武功极好。所有敌人都在暗暗算计,企图寻思他的弱点。
孤独盟主的天下楼,气势雄伟,楼前黑石雕砌成楼牌状,上面赫然写着几笔沧劲有力的大字:孤独天下。
此时南烈冰与火神正由石道往大厅前进,途中有奴才送上一封书信。“南护法,北护法,公孙世家公孙鹤命人送来书信一封。”
北火神接过手中的信,“这么快就写信要人了?真是不知死活。”一向贯彻主子命令的火神十分恼怒,“竟然捎信要人,我看他是找死了。”
步入大厅,首席之人,红色雕龙坐椅之上,孤独无邪果然够狂,当今天下,只有皇帝能坐龙椅,他的椅子上,不但镶着金块,居然手握处雕成一条长龙盘卧,龙头正捏在他的手上。贪婪地含着龙珠。
一身蓝袍,裹得威严而嚣张,挺拔的身躯,高高位于龙座之上,神情懒散而自在。
火神上前一步,“主子,清秋姑娘已经安排在客房休息。”
他多日没见到清秋,一直睹物思人,那块玉佩都快被他捏烂了,无奈树敌太多,忙得不可开交。近日居然公孙鹤飞鸽来信邀他上府喝他儿子公孙羽与她的喜酒。他大怒,二话不说,下令要将她带回来。
现在她来了,他迫不及待起身,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主子,火神还有事禀报。”
“有事明天再说。”
“主子,这里有一封公孙鹤派人送来的信。”南烈冰双手呈上。
他不悦地伸手接过属下递上来的信,迅速地一览,将信丢在一旁,起身。“他说慕容啸天近日要联合朝廷的八王爷围攻我天下楼。”
“什么?”此言惹来众人一惊。
天下楼的势力庞大,单单是孤独无邪几位护法、手下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实则是朝廷一直有野心暗存的八王爷最想招募的人才。八王爷几次上门欲笼络孤独无邪为他卖命,都被他冷言拒绝,甚至连面都不愿见。
不能成为手下,自然要杀而免后患。
南烈冰闻言,恶狠狠的说:“好个慕容啸天,上次暗伤主子一事还未找他算帐,他又敢造次。”
“属下认为一定要给慕容啸天一个教训!让属下立马带人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急。”孤独无邪扬起手示意南烈冰稍安勿燥,“烈冰,你要负责的是离清秋,你替我把她好好装扮一下。”
“火神,你去查看一下八王爷派了什么人与慕容啸天合作,务必让那个人消失。”
“是,主子。”
清秋醒了,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环境:一片呈紫色的纱床,床头雕刻着凤印,细致白玉的柱子,雕出镂空的花纹,桌椅上的檀香。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她没有做梦,也不是发烧。
她今早化好妆容,披上红衣,落座轿中巡街一圈,在街上……啊,好象有人把她给抢回来了。
身上仍穿着凤冠霞衣,红色倪裳,红色的头巾还在床边。
很自然地开口叫道:“木槿,木槿你在吗?”
“清秋小姐。”旁边一名盔甲女子,霍然站在她床边,手持长枪。
“啊!”她尖叫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闪躲。
南烈冰一向不屑女子娇容,上次在客栈见到离清秋,她已然明了为何盟主会出手救她,甚至虏回天下楼。
烈冰亲切地露出笑脸,同是女人,她也赞叹她的天人之姿,“姑娘别怕。”
她吓得身子卷成一团,双手抱在膝上。“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烈冰安抚她说:“不要害怕,你看,我也是女子,我总不会伤害你吧?这里是盟主的天下楼,而我,是南护法,南烈冰。”
“盟主……盟主?是谁?”
“你不是在客栈见过了吗?盟主就是孤独无邪,一会你就会见到他了,现在你先乖乖的跟我把这红衣服换了,好不好?不然主子看到这衣裳,要不高兴了。”
“主子特意为你设了酒宴,我帮你梳洗打扮一番。”
清秋的脸“刷”一下苍白,是他?!她上次救他一命,他又抢走她的玉佩,为何又要把她虏来,忽然感觉一阵天昏地暗,眼眸险些要淌出晶莹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爹爹不是跟他有交情吗?你们不可以这样待我!”清秋冲过去抱住烈冰的胳膊摇晃,“求你,求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南烈冰推开她的手臂,冲她肩上一点,她的哭喊声骤然停止。“得罪了小姐。烈冰也是奉命行事,无权私下放你走。”
她伸出手为她宽衣,红色长绸顺着冰清玉洁的肌肤滑下,完美的身形立刻显现。“主子喜你穿紫衣,特意连床也铺上紫纱。这紫色衣服一定也会很适合你的。”
被点了穴不得动弹的清秋眼中愤恨的泪水顺着脸郏流下,看到她哭,一向心狠手辣的南烈冰竟然也心软了,动了恻隐之心,“我真的没有办法放你走,做盟主夫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你并不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却是唯一一个打动主子心的女子。你想走,一会跟盟主说吧。求他放你走,是唯一的办法。”
她话是如此说,也是想安抚清秋的心,让她有一丝希望。任谁都看得出,盟主对她的热诚,又怎么可能放她走。
她穿一身及地紫衣,面色苍白,发丝顺着腰长驱直下,如此出现在他面前。
偌大空洞的大厅,红色的丝绸铺成一条大道,道的尽头是高坐在龙头椅子上的孤独无邪。
红丝绸道上周围,排成一字列的侍卫站在一旁,两侧为首的分别是南烈冰与北火神,大概有几十人,望见清秋一袭长纱而来,纷纷弯下身躯行礼。
“清秋小姐。”
清秋心里清楚,这里,是他说了算,她必须见到他,让他放她走。无论如何。
他,全身蓝袍披在他高大魁梧的身上,头发不羁地随风飘着,正常的成年男子必须束发而冠,他却总是让头发狂傲的飞扬!遮住一双黑眸。
他看到她来,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夕阳的余晖从大厅外温柔的照在她缓缓走来的身影,细致柔滑的贴身丝料烘托出她婴儿般雪白柔嫩的肌肤,修长的颈子和玲珑有致的身材。世界如此洞明澄澈,空气格外安静,一长串的脚步声。短短时间里,像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般漫长。
他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下起身飞下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啊!”清秋吃惊的往后退去,他怎能每次都对她如此轻薄,更在众人眼下对她如此,双瑕不禁浮起朵朵红霞。
剪水双眸闪着迷迷蒙蒙的晶亮,果然让这张绝色之脸更加动人,他贪婪地浏览她娇媚的容颜,此刻,她是他一个人的。
以后也只是他一个人的。
她脸红娇羞的模样让他心口一紧,定定的看着她,“几日不见,你消瘦了。”
他的口气甚是怜惜,眼底满是心疼,就如以前公孙羽那般。她眼眶微热,忙垂下头,视觉不自觉落在脚下。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话完,孤独无邪竟然环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往龙头椅子上走去。
“啊……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此举惹来旁人一阵惊讶,尤其是两大护法,太胡闹了,堂堂武林盟主,他现在是要把她一并抱上宝座吗?虽是不解,但也不敢拦截。
清秋不敢看他,只觉得那双深邃的黑眸似有无穷力量,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
他就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整个人抱上了龙椅,让她挂在他身上。
坐定,她挣扎,脸色犹变。如此放肆的动作吓坏了她,惊慌颤抖的挪动身子,企图挣脱他有力的怀抱。她甚至伸出小手,揣成小粉拳头,敲打他的胸膛。“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有亲事的……你让我走吧……我特意……来求……你让我走的。”
他握住她的一双玉手,“我不管你什么亲事,你不要想走了。”
他字字坚决,如晴天霹雳。
“让我来正式介绍,离清秋小姐……”
孤独无邪剑眉一扬,坚定的说:“将来会成为我的女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引来座下一片惊叹声。
“你在胡说什么……。”
怀里的人儿早已没了挣扎的气力,屈辱的泪水肆意地从脸上滑下,显得那般无能为力。
如此强烈的震撼是他没有想到的,那眼神,就跟他第一次在客栈见到她一样,无助,绝望,痛苦,哀求。
他哑然。
沉默了小片刻,他终于开口命令道:“我想要得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包括天下和你——”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蒙上泪光的眼睛注视着他,“但是,我会在你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他握起她一小撮秀发,品味它所散发的淡淡清香。
清秋拼命想推开他蛮横无礼的行为与紧贴着她的身体,无奈他却是不动如山,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向她,她哭求:“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放我走……我不要做你的女人,不要。”
孤独无邪极度不悦的捉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喜欢说第二次,我想要得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包括天下和你!”
她徒然了,这意味着她再也逃不了吗?她几乎绝望地望向他的眼眸,那般刚烈决绝,“你真的,不打算让我走吗?”
“不可能。”他字字如山,压得她千斤重,完了,一切都完了,对不起羽哥哥,清秋恐怕要来生才能嫁你为妻了。
她虽弱不禁风,但不代表她可以忍辱负重,何况,她再也没有希望了。“砰”一声,她将头重重磕在金色的龙头握上,鲜血顺着龙头开始蔓延。
“你在干什么!”猛一惊,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怒震道。
清秋回他一抹凄楚的笑颜。
“该死!”他愤怒地抱住她,伸手点住她的穴道,她顿时昏迷了过去。
“还不快来人!”望着怀里流血不止,昏迷不醒的人儿,外表如此娇弱可人,却有着宁死也不愿意向他屈服的个性,如此决绝,他该拿她怎么办?
清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额头上的伤口隐隐做痛。
丫鬟探过脑袋,“清秋小姐,你醒来了。我去叫盟主。”
一听到他的名字,她便如陷入冰凿,双臂环抱着还直打哆嗦的身体,她忘不了他对她的轻薄,让她当众受辱,泪水止不住哗哗顺着脸庞流下。
不,她不能哭。她倔强地抹着越抹越多的眼泪,尽量让自己不能哭出来。她不能一死求一痛快,那么,她就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丫鬟们面面相煦,不知道如何是好。盟主抱她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吓得不敢出声。盟主怒吼叫周围的人上前来照顾她,如若她怎么了,全都不要活。丫鬟们才恐慌地小心上前伺候着。
还好她止血及时,并无大碍。
盟主将她抱回来的时候,将昏迷的清秋姑娘轻轻放在床上,细细抚摩她嗑破的额头,表情时有温柔,时有恼怒,时有……无能无力。那是旁人从不曾见过的表情。
盟主比以前更不好伺候,而且常常处于盛怒状态,周遭的人都小心伺候着,惟恐说错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连一向随伺在侧,情同手足的两大护法,也没见过主子这么烦躁。
他在射箭,练习箭术。寒着脸不发一语,冰冷得眼神凛冽得刺人。
火神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主子,似乎不太开心。”
“是我射偏了吗?”顺着话音,又是一声长响,箭从弓上射出,正中靶心,穿透而过。他自小精通各种兵法兵刃,骑术枪法,弓箭暗器,全然不在话下。
“不,主子依然射得很准。我只是有点感觉而已……”火神当然看得出来,主子是在为清秋而烦躁不安,却又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你的感觉对了,我确实有点心烦意乱。”
“其实女人心……”
“说下去,我想听。”他放下手中的弓箭,闭目静坐,树起耳朵准备聆听。
火神颇为尴尬的挠了挠耳朵,他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开了个头,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火神只是觉得,也许清秋姑娘比较羞涩,主子又何必操之过急呢。”
有丫鬟上前通报,“盟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用膳。”
晚膳时,孤独无邪侧着脑袋顾自想事,他似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清秋会这样做。座下几人静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询问什么,面对一桌诱人的菜色,无人动口,个个呆坐一旁。有人已经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半响,他开口:“怎么清秋没来?丫鬟送饭了吗?”
侧立一旁的侍女满面愧色地应声回答,:“回禀盟主,清秋小姐连房门都不愿出,送的饭菜,都没有动过。”
他大怒,眼光透骨寒冽,想要把说那句话的侍女吞进腹中,“该死!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侍女吓得跪地求饶,泪眼哗哗。
他压下怒气,一脸冷峻地说:“烈冰,去把她抓来。”
“是!”烈冰起身而去。
才几眨眼的工夫,南烈冰已把昏迷不醒的清秋扛在身上,接着直接放到盟主怀里。她早已知道若是废口舌劝她,肯定无效,所以一见面二话不说,直接点了昏穴扛回来复命,果然是效率十足。
孤独无邪弹指解开她的穴道。
迎入眼帘的是那张令她畏惧恐慌的脸,正将她整个人环于怀中,这时她才发现处于大厅之中,数十双眼睛,包括丫鬟奴才,正盯着她脸色忽白忽绿的瞧。
他轻松地笑道:“别怕我,只是吃个饭而已。”他把她轻轻地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接着跟众人说,“可以吃饭了。”
她惊魂未定,这个魔鬼,总是要吓唬她。她才没胃口吃饭,让她饿死算了。
她不动筷,他自有办法让她吃饭,“你不吃吗?难道今天的厨子不好?火神!”
“在。”
“厨子杀了,换一个再做一桌子上来。”
“是。”
他坏笑着,看着她惊讶地大叫,开口阻止。“不要啊,他做的很好,我吃的!不要杀他。”清秋心里不知道多恨他,恨的咬牙切齿,根本恨不得咬死这个恶魔。
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好乖乖地拿起筷子吃东西,他兴致浓浓的看着她乖乖听话的样子,她的屈服让他颇有成就感,沾沾自喜。
偌大的厅堂,只有她一个人动筷,可怜巴巴的吃着东西,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盟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饭,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这个令他迷惑的女子身上,他喜欢看她。“爹!我一定要救出清秋!”
公孙羽原本喜气洋洋的在喜堂中等候新婚娘子的到来——没想到却传来她在半路上被盟主的两大护法劫持了去,抓上天下楼,至今生死不明的消息。这让他极为痛苦,第一时间便冲向父亲房里,希望能上天下楼救回爱妻。
公孙鹤扶起面前跪拜的儿子,“傻孩子,你我如今的功力都非孤独无邪的对手,你去,只会是送死。”
公孙羽点头如捣蒜,“爹,我与秋儿,虽未及行夫妻大礼,但我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娘子,今生非她不娶。”
“什么?”公孙鹤不可置疑地看着他,俨然没有想到两人感情已经这么深。“秋儿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自然着急,但她被掳上天下楼,天下皆知,也已身败名裂,既然已经如此,何不顺个人情,让孤独无邪娶了……”
“爹,孩儿已说,非秋儿不娶,不管她如今是死是活,名节对我不重要,我可以带着她隐居山林。”
“你不可能救得了她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孙鹤十分不愿为了个养女与孤独无邪为敌,与其说与他一人为敌,更可以说与天下楼为敌。
“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一定……”
天下楼有一处幽湖,名为伤情·幽,湖水波磷,深蓝不见底,每到夜晚,便莫名一股散不开的浓雾,飘渺于湖水之上,弯月印在深蓝浓雾中若隐若现,景色十分宜人,连路过的丫鬟都总要频频回首,目不暇接。
美人立于伤情·幽旁,才叫人暗自叫绝,惊为天人。清秋常常一个来湖边静坐,最近她的心情还算平稳,孤独无邪也知收敛,不在众人眼前对她轻薄,虽然仍是老往她的紫仙阁里跑,也还是最初一样霸道,但只要她乖乖听话吃饭,不再伤害自己,他便不会有过分的行为。
他对她,是越来越包容,甚至有意无意的轻声细语,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被迫困在天下楼,已经数日,他对她越好,她便知道他越迷恋她,她越是跑不了。
她正对着湖面发呆,孤独无邪轻声靠近,轻功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脚尖轻碰地上,便可如神一般半浮于地面。
连火神都觉得不可思意,盟主竟然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带着两大护法,亲自去民间百姓家,原本以为要动手一番,他确实是动手了——抓了一只小花猫!几只刚从母猫肚子里钻出来小猫,断奶不久,选中了一只毛融融,身上有点点花斑的小猫儿,丢下一锭银子,便把猫往怀里一抱,走了。这举动让人很不解,盟主竟然去抓猫?
火神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因为那天他曾这样对主子说过:“或者,女人,是温柔的动物,像猫一样,清秋小姐似乎很寂寞。”为了让她开心点,不寂寞,所以,他抓了一只猫陪她?这真让人哭笑不得。
他本想轻声呆在她身后一会,岂料手中不安分的小猫“喵——”一声,惊扰了她回头。
“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他的黑眸渴望探索她的灵魂。
“好可爱呀。”他怀中的小家伙正探出脑袋,惊恐又慌张的望着四周,小声地喵叫着。她愉悦地笑了,那是她到天下楼后,第一次笑,为此,他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猫咪,多想占为己有。
她长而茂密的睫毛还沾着点点清晨的露水,笑颜像花儿一样绽放。不过她的视线是望向他怀中的猫,而不是他,他又不高兴了。
“抬头,你应该看我,再看它,我把它扔到湖里去。”他极度霸道的托起她的下巴,轻声地呼唤她“秋儿,喜欢吗?”
她下意识有些畏惧他的靠近,挪开了下巴。
他小心地拽起小猫可怜巴巴的瘦小身子,高高抬起,“这个小东西,可是我花了整个天下换来了的哦。”他言之凿凿,仿若这猫真是价值连城似的。
“喂,小家伙,饿了吧?”他像极了一个小孩,脸上竟然也会对猫儿扬起嘴角,“我现在把你许给我的女人。”小猫被他拽的混身不舒服,扯着脚丫子挣扎着,“但你要答应我,好好地代替我陪伴她说话,听清楚了,是代替,不能取代哦!如果她对你太好,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他的表情让清秋很吃惊,对着猫儿使出威胁的手段,这样的他,其实也是可爱的吧?
“很好,成交,一言为定。”
清秋高兴地伸出手准备抱住小猫,他却又一个转身,避开它,“等等,想要它,有条件。”
她脸色马上暗淡下来,其实他不用威胁她,她已经没有办法不从了。
“我想要……”他狡猾地笑,笑容肆意而狂傲。用力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别动,乖乖地让我抱一下,猫就给你。”
他真卑鄙,她还是不安分的扭动身体,“你再动,我把它扔到湖里了。”她分不清他那句真话那句假话,他看起来对动物不乏爱心,却老是拿此威胁她,但她不得不从,只好妥协。
她纯净而无防备的脸,娇嫩的红唇,此刻他真想吻她!
他迷情地眼睛望着她,她娇弱的身子,在他怀中轻轻挣扎,他缓缓低下头……
“喵——”小猫忽地从两人身体间缝中探出脑袋,敖叫了一声,打断了他正想进行的事,“该死。”她双手推拒开他的胸膛,面色绯红,红霞满天。
“你,可以给我了吗?”
“你宁愿对猫一笑,都不愿意对我。”嘴巴上虽然不甘心,他还是把托在手掌上的小家伙拽出来放在她双手上,故意拽得重了点报复它刚才那一声叫唤,惹得小猫敖敖叫。
猫咪一放到清秋手上,竟然叫得更大声了,舞着爪子乱挥起来,“喵——喵——喵——”叫个不停,十分不听话。
几个爪子冲着孤独无邪挥舞,就像——刚出世的孩子,只要自己父亲的温暖。“啊——你抱抱它吧。”
孤独无邪面容尴尬地摆了摆手,“开什么玩笑,这小家伙,你抱比较适合。”
清秋看到他尴尬无比的表情,忍住不要笑出声来,“可能是因为在你怀里躺的太久了,你抱抱它吧,它还是个孩子呢,好吗?”她依然是畏惧他的,不愿跟他接近,但此刻小猫竟然不知不觉让她对他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他手一挥,“它会习惯你的怀抱的。”
她只好低下头抚摩小猫的头,喃喃自语,“你以后,就叫花儿吧,好吗?”忽然发现小猫脖子上系着一块黑玉,红色绳子的尽头捆着一块通体黑光的玉石,雕刻着龙头,龙珠含在张开的大嘴里,珠子是墨绿色的。这样子,好象在那里见过。
“这是什么?”她把玉佩从猫脖子上解下来,玉佩的背面赫然刻着:拥黑玉者拥天下。
一惊,手中玉佩顿时滑落,孤独无邪伸手接住,“这是王者黑玉,你看到我手中的伤情剑了吗?”
他举起那柄无论何时都格外耀眼的绿剑,一点一点明亮的流光从剑柄滑过,十分亮眼。剑头的手柄处,有一块与黑玉大小相宜的缺口,似原本有点什么,被人摘了下来。“这块黑玉,是我母亲传于我,我一直把它镶嵌在伤情剑上,这是天下至尊的象征,有了它,可以号令江湖群雄,武林中人,你都可以命令。”
“你放在猫身上,给我的?”
“恩,上次我拿了你娘留给你的遗物。现在我把黑玉给你,它解百毒,江湖之处,只要我一天还是武林盟主,这玉在手,就等于盟主令牌在手。”
“我说过,这猫是我拿整个天下换来的。”
清秋惊愕,“我不要的,还给你,我只想要回自己的玉佩,”她才想起,这龙头的模样,与他盟主椅子的握手,是一样的图案。
他攒眉怒道:“交换订情信物!你要的也的要,不要也的要!”
他强硬地动手准备把玉佩环上她的腰枝,清秋向后退,“不要碰我。”
“我现在逼你要!带上!”
“不!”
“你要怎么样才肯要?”
“我想要自己的那块玉佩。”
“你——”他怒不可制。
“等等,”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可以号令武林中人?”
“确是——”他刚一点头,正欲开口应允时,忽然脸色变了变。“你想号令我?”
吐了吐小丁香舌,俏皮地莞尔一笑,她不自觉的拧了拧小俏鼻,似想到了什么鬼主意,“是你说的,只要江湖中人,我都可以号令,那么,你也是江湖中人?”她虽然憎恨他,但一想到可以命令他,让他放她出去,立马眉开眼笑。
“好,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
“黑玉为证?!”
“黑玉为证。”贝齿轻咬下唇瓣,嘴角仍是带笑,她正要开口让他放她走,声音却被打断。
“是不是第一个要求是放你走,第二个是把玉佩还给你,第三个是不可以伤害你们公孙家任何一个人?”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十分不满的笑容,看得她心里发毛,似有怒气。
“是、是。你说过,要答应我三个要求的,你会做到的,对吗?”她笑颜忽地便没了,小脸蛋儿惊恐地垂下去,只敢看猫儿不敢直视他。
“可恶!”孤独无邪生气地一掌拍碎了一块大石头,“你那么想走吗?!为什么找到机会就想让我放你走?”
“说话!”他得不到她的回答,由生气变成怒吼:“该死,这些要求我不会答应的。”
他忿忿地叹道,“为什么……你要出现。出现了,心却不在我身上。”她静静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寂寞的神情,空洞的眼神,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独自回到洞里添着伤口。
天!她傻了,在想些什么?不管他寂不寂寞,难不难受,都是不她该管的事!她只要想尽办法离开这里就好了,何苦受他的情绪牵拌?
“等等,”心底虽然恨不得他就此离去,再也不要来骚扰她,她才有机会逃跑,可偏就控制不了自己想安慰他的嘴,“你放我走,我会感激你的,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黑眸里的凄凉一闪而逝,哑声道:“你这算什么?同情我?哈哈哈……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走出这个天下楼!”他气急地捉起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怀里的小猫惊慌地大叫,“你以为你走出这里,就可以躲得开我了吗?”
她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此刻应他一句“让你走出这个天下楼”而亮泽起来。
“真的吗?”
“是的,你有黑玉在手,他们不敢拦你的去路,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不会派人抓你。但是……”他说明补充道,“就算你走出这个地方,也是徒劳,你是逃不掉的,只要我说一句,全天下都没有你藏身的地方!我若要你,你回了公孙家,公孙鹤也会乖乖地把你双手奉上,你明白吗?”
“不,我要走。”她完全相信他的本事,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渴求过,但她清楚,他想要的东西只是用尽办法得到,并无真心。她不可以自视过高。能出去,就是她唯一逃离的希望。
她提起裙角,抱着花儿,掠过他的身旁,朝楼门跑去。
戒备深严的天下楼,俨然如一座皇宫,这里连个看门的奴才,武功都可比皇帝身旁的大内侍卫,凡人难进此门,进了,更是难出。清秋拿着黑玉,众人皆惊,证实了是盟主亲自给她的权力,无人敢阻止她前进。
火神不知何时已到主子身旁,“清秋小姐已经出了天下楼,正朝大街上去,看她的步行,应该是朝月满西楼去。真的,不要阻止她吗?”清秋国色天香,男子见了无不心旷神怡,产生邪念。让她一个人身无分文的行走,实在不妥。
“让她走,通知砒霜,保护她。”
狂风吹起寒沙,弥漫了半边天,遮住了当天日头。
凌厉的大风,仿佛看不见的巨手,笼罩包围在四周。
黄沙漫卷中,一名娇弱女子的影子若隐若现。在黄沙漫天中步伐轻快的行走,然而体制虚弱的清秋禁不住寒风的摧折,走出几步便摇摇欲坠。
风沙中隐隐街道上晃出一块金色大牌匾,月满西楼。潜伏在心中雀跃一下子被释放出来,她依稀记得,那客栈,是她上次投宿的那家,她可以借一纸笔墨,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公孙世家,她始终坚信公孙羽会带她回家的。
忽然天上落下滂沱的大雨,如卵石般敲击着大地,路上行人走的走、躲的躲,都在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可以暂时避雨的客栈托这场雨的福,全挤满了人,好不热闹。看穿着,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更有甚者双刀上还染着血,滴答滴答如雨往下流。
江湖险恶,清秋早已领教,侧着身子,尽量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雨持续下着,小二忙忙碌碌,心里想着今天得多进多少帐,满堂的客人让他笑得合不拢嘴,心底盘算着掌柜的会额外打赏他多少银两。
清秋一溜进客栈,便被眼尖、手快的小二发现了,又有一桩生意要上门了,他忙着出去招呼。
“客官,里面请,请问要住店还是……呀?这不是公孙夫人吗?”小儿一眼便认出如花似玉的清秋。
清秋勉强地含笑着,脸色尤变。如今她早已身败名裂,小小小二,不闻江湖事,她已经配不上公孙夫人这个称号。
“能给我一壶热茶吗?”冰凉的雨水击打着她原本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
“是,是,马上来。”小二热情恭送客人送内。
满满的人实在是腾不出空位来,小二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四周,想找个位子让这位小姐坐。他左看右看,正巧看见位于角落,有一桌只坐了一名女客,他再定眼一瞧,呀,掌柜的什么时候下楼了?
“没空位了?不要紧,方便的话,请借我一纸……”这场雨下得不是时候,毫无预警地下了起来,使她不得不暂时找个角落容身避雨。身上并无几许银两,倒不方便开口入座了,只要躲在角落,待雨停了修信一封,便好。
“有,当然有,只是希望小姐不介意跟别人同桌,正巧我们掌柜的在那边呢。”小二笑了笑,指了指那旁角落。
“那也好,有劳了。”先让她坐下来喘口气吧。
“呵,小姐请随我来。”小二领着她朝掌柜的桌子上请。
一名女子身着红色长袍,红纱披于后脑长发,背影很有异国风情,“这是我们掌柜的,小姐请,热茶马上就到。”小二招呼完,便进内堂沏茶。
红衣女子悠然地抬头,盈着笑的脸,忽然脸色就变了变。
清秋也同时惊叹,好漂亮的女子。浓密的黄褐色自然卷曲的长发,很有风致地散披于红色丝绸的纱布后面,头顶则卷压在尖尖的毡帽中,黑褐色的毡帽边饰有耀眼的红色绒线,帽顶左右还缀有机质彩色斑斓的翎羽,如果她没记错,那是西域皇族大月氏权利的象征。都说西域女子风情万种,她今日才见识到何谓倾国之姿。
“姑娘请坐,不必拘泥。”这便是他通知她,要好生款待,照料的女子?果然别有风味。“我是月满西楼的掌柜的,你叫我砒霜便可。”砒霜友好地对她露出欢颜。
“小女子离清秋。”清秋含首点头。
“看姑娘的形态装扮,不想是江湖中人,怎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鱼龙混杂之地?莫是姑娘遇上了什么难题?我这月满西楼内来往的都是江湖儿女,个性豪爽,遇到难处不妨直说。”
“多谢砒霜姑娘关心,我常于深闺之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这样貌美的女子。”
砒霜笑着摇头,“那里,我这是山野之美,清秋姑娘的美才是不识人间烟火,清丽之色,相比之下,我算自行惭愧了。”
砒霜的热情温和,让清秋顿添了几分好感,“不瞒你说,确有一事劳烦姑娘,能给我一纸笔墨吗?我想修书一封让人送到家中。”
“这容易。”
砒霜抬出手朝小二一挥,小二便吧嗒吧嗒跑过来,“阿牛,备一份纸墨给这位姑娘。”
“好的,马上就来。”小二携命而去。
“冒昧问一句,姑娘这信,送往何处?”
“公孙世家。”
砒霜显得面露难色,手掌托着下巴沉思,“这可不容易了,这里是扬州城,而闻名四播的公孙家可在百里之外的杭州城,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地送信,也得要个三五天吧?”
陌生的城里,陌生的人群,清秋早已辨认不清来时的方向,她在朦胧中被抓走,醒来时已身处天下楼中,算算时日,确是三日日程。
清秋一脸茫然,面露羞色,“这可如何是好?”她身无分文,恐怕几日之后,早已饿死街头。
“姑娘放心,我可以为姑娘提供免费的住宿。只要姑娘愿意,随时可以光临小楼。”
她幸喜过望,激动地快要热泪盈眶,她自小除了木槿陪伴,再无其他朋友,有人对她好,毫无心计的清秋,自然感激不已。
砒霜见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扩大,但那笑容,竟令她有些许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