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妓院里冲进来一个人,一个全身肮脏,头发凌乱,隐约可以分辨出是穿着白衣的男子,手中拿着剑的人。
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面目,分辨不出容貌,但看身型,那般熟悉。
孤独无邪紧蹩的眉头更加深锁,手中伤情剑已准备离鞘。
那人用手理了理头发,清晰的面目顿时显露出来,离清秋倒吸一口冷气,半响,才发出声音,“羽哥哥。”
公孙羽与半年前的翩翩公子截然相反,全身黑斑,头发像杂草一样乱铺着,像是从沼泽走出来一样。
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孤独无邪的剑冲了出去,耀眼、惨白的绿,招招要命。“公孙鹤竟敢杀我护法,你送上门来,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感受!”对公孙鹤一直没有发泄掉的怨恨此时全部集中在突然出现的公孙羽身上。
霍!霍!霍!剑光在空中飞舞。一下子染上了血光。桌子、椅子被打碎,砰砰直响。
“不要,不要杀公孙羽。”离清秋冲上前去,“孤独无邪,上一辈的恩怨,没有必要让公孙羽来还,杀火神与烈冰的是公孙鹤不是吗?你杀了公孙羽有什么用?”
孤独无邪的脸更加阴冷了下来,到了今时今日,她还要为他求情?是不是要和当年一样,连命都可以再次不要?该死的,手中的剑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差点来不及收回要说出的话,急中生智,摘下一直带在腰间的黑玉,举起高高,“黑玉还有两个要求,现在,我要你放公孙羽一命。根本与他无关,你信我,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冷眼一瞪,很不爽,“给我个理由。”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为他求情!念旧情吗?该死。
“没有理由,你应该信我。”
孤独无邪冷飕飕的望了清秋一眼,世界上只有她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投降。还是听话的放下了剑,“公孙羽,你滚,再在我面前摇晃,我不会饶情。”
岂料公孙羽却没有一点走的意思,喘了口气,说:“让我带清秋走。”
“你说什么?!”孤独无邪脸上青筋一下子爆起,这小子是不是太不想活了,居然敢跟他说这种话,堂尔皇之要带走他的女人,妈的。
不过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人身手敏捷的从妓院房梁上跳下来,公孙鹤卑劣的身影负了点伤,一下子跳下来。“想不到吧,我还活着!”区区一个小妓院根本拦不下他,公孙鹤是有备而来,早杀光了任何敢阻饶他之人。
“公孙鹤,拿命来!”孤独无邪迎面刺出一剑。
这回公孙鹤机灵了,他快速闪过孤独无邪的剑,顺势擒抓住离清秋,要他别再轻举妄动。
公孙鹤虎视眈眈地看着清秋:“怎么,清儿,看到你爹爹不高兴吗?”
清秋压住眼泪,心寒得令她说不出说话。
“放开清秋!”“爹,放了清秋。”几乎是同时,孤独无邪与公孙羽吼出声来。
公孙鹤冷冷一笑,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你看吧,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倒是一直没负你,他洞悉了我的计划,几乎为你要破坏老父一直想要的大事,便软禁了他,没用的东西,就会想女人坏我大事!怎么,你要是还对我家羽儿有情,就替我杀了孤独无邪,还可以回公孙家来做媳妇!”公孙鹤露出一副从未见过的龌龊嘴脸。那嘴脸,让离清秋看着恶心。
“公孙鹤,我不明白我娘为何没有杀你,但我与你之仇不共戴天,我非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是敢动一下清秋。我要你比死还难受!”
他剑一翻,“哈哈,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让我走不出这个门?孤独无邪,你最好自我了断,我还可以大发慈悲让离清秋跟你一起死。”
话音落,妓院外刷刷冲进来很多手拿长矛长枪长剑的人,妓院外弓箭齐齐待发,只要一听到命令立刻将妓院射成马蜂窝。
一直闻不到这座已被他们灭口的院落里还可嗅及的血腥,大门敞开着,早已横尸一片,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已让人恶心。很多手抵兵戎八王爷的手下,他们不容分说把长长的剑刺向妓院里的歌姬,丫鬟,甚至是正在洗衣服的老人,满地的鲜血流淌开来,染红了离清秋及地的长裙。
一个又一个的仆人倒下,满屋子的血。一片,一摊,一地。血水流成一条河。
屋内人听到耳边八王爷的笑声,放肆的笑声,猖狂的笑声,他开怀的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些武林中人,武功再强,计谋再高又如何,终敌不过我千军万马,逆贼,你们全死在这里吧!哈哈哈!”
“孤独无邪,此刻妓院外八王爷的人重兵包围,你我如果再战,定是瓮中之鳖,他坐收渔人之利,不如与我连手,先杀出去再说!”公孙鹤开了点窗缝,看到了外面的人。
“滚!死也是你先死。”孤独无邪冷撇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公孙羽惨白的脸色瑟瑟发抖,许久未见,暗无天日的地牢把他折磨成一副白骨样,面容找不到一丝血色,一丝温度。“爹,你做什么儿子不敢忤逆,但清秋无辜,求你放了清秋吧。”
公孙鹤气得脸色发绿,一个甩手,将公孙羽打倒在地,“混帐东西,你是怎么出来的?老子养你们这么大,就等今天,你不助为父一臂之力就算了。等我当上了武林盟主,你要多少女人没有!何必为了这个女人坏了大事!”
公孙羽叹口气,幽幽地望着离清秋,叹了口气低头不再说话。
四周混乱的刀剑挥舞之声——像是在阻挡什么……门外的官兵眼看就要杀进来了,妓院里还躲藏着几名西域高手,勉强支持着,但眼看快顶不住了。
纷乱之中,公孙鹤把剑架在离清秋脖子上,朝后退去,企图从房梁上逃走。
公孙羽突然趁其不备,一掌朝公孙鹤拍去,抽出剑向他刺去。“爹,孩儿不敬了!”
公孙鹤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惊住,闪身躲过,公孙羽趁机执起离清秋的手,低语:“快跟我走。”
“清秋,我当日无法娶你为妻,酿成今日惨剧,我得以重见天日,誓不要再让你受的半天委屈!”
公孙羽顺利从公孙鹤手中抢到离清秋,抱住她然后飞到房梁,破梁而出。
“混帐!臭小子!”公孙鹤气得大吼,孤独无邪一看清秋被救,再无顾忌,剑朝公孙鹤刺去,与此同时,妓院外的官兵也终于破门而入,将两人团团围住。
清秋走了,他就放心了。伤情剑出鞘,杀气飞天。
“羽哥哥,你快走吧,别管我了,生死有命,不要因为我伤到了你。”
“你说什么傻话,我公孙羽不会丢下你的!”公孙羽鞭策快马,边跑边说:“清秋,我带你走,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踏入江湖。”
离清秋留下泪来,不发一语。
马儿一下子被吓倒,跳跃起来,马前一人半路闪出身子挡住。高大威猛,犹如天神,不怒自威。是孤独无邪。
公孙羽拉起缰绳,稳住马儿,此刻后有追兵,前有孤独无邪挡路,实在不妙。
公孙羽咬住双唇,准备拼死一战。
却听孤独无邪开口说:“你快带清秋走吧,后面的人交给我!”他回头追上他们,无非,是想再看离清秋一眼,这个他爱到无力的女人,他必须回头再看她一眼,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离清秋笑容惨淡,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那么冰,那么凉。
墓地,他飞起来冲到马上将离清秋紧搂怀中,公孙羽识相的从马上翻下来,让给他们俩位置。
离清秋抬头迎向他静逸的双眸,他眸中柔光摇拽,眉宇间忽流过一抹愁绪,乌云盖住了他的眼眸,在他心里留下摸不去的痛,痛苦蔓延在眼中,当年灿烂的笑容,此刻已经被时间上了锁。
长睫的影子在如潭中渐渐临近,双唇狠狠吻住离清秋,好象倾尽了他全部力量,是那般绝望,她终于不再拒绝,隔着冷咧的空气和茫茫夜色,自觉环上他的脖子回应他。眼前喧闹撕杀好象离他们很远很远。
世界恢复了千疮百孔的甜美和强大。但是他们都感到自己的泪,又热又痒地流了满脸。他闻到他熟悉的气味,她头发的气味,她血液的气味,她皮肤的气味。像一个磁场,紧紧的将他吸住,挪不出一丝空间。
清秋知道,她此刻抱的是整个天下的空虚,她在四处被骗,跌跌撞撞之后,变成一个隐忍着痛苦和无助的人,但当她抬头去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脸,就是他,她逃得再远,都是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她忘了正在逃命,忘了后面还有追兵,只有记得这个一次又一次吻她的男人,只记得他滚烫的唇,只记得他拥着她的有力双臂,只记得他在耳边喃喃低语,只记得……
终于感受到了他的爱,那般强烈决绝。
忘不了那一个个吻,还有那深如潭水的眸子,凄清萧索,永世不休。
尤地,他松开了她,看了看公孙羽,又看了看她,脸上有不舍却很坚定。他倒抽了口气,快速开口。
“清秋,我爱你!我说过愿用整个武林换你一人,我不悔!至死不悔!”
“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你不跟着我,就不会有危险,我希望你平安。若我没死,定来找你,千秋万代我都要与你在一起,我终不悔为你所惜一切!”
他侧过脸去。“我曾想过死都要在你身边。但我发现已经爱到无力爱到尽头的时候,我只能认输,只能放你走。我开始绝望,我要你延续我的仅存的快乐,生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坚强地活下去!”孤独无邪体会着自己心里的绝望。他越来越绝望。黯然地对自己笑,告诉自己,一定要放手,这一次非放不可。
他翻身下马,抬起手想要一掌拍上马,离清秋的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虽轻,却那样决裂。
有一刻,他的执著让她几近崩溃。
孤独无邪突然发怒地喝道:“你就是这样,倔强任性!你跟着公孙羽走!我不是把你丢下,我说过怎样都不会丢下你,如今也是,等着我,清秋,请你一定等着我!”
他的手狠狠拍上马背,公孙羽连忙跳上马,离清秋还来不及反应,马已经飞快奔跑起来。
她伏在马背上,泪如雨下。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难过在不停地颤抖。
公孙羽感觉到怀中人的抖动,双手紧紧搂住离清秋。
疼痛,心力交粹的疼痛。这一路,他们都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再失去彼此,会死。
她把自己的肩膀微微地收缩起来,停止痛苦的颤抖。“他能活下来吗?”离清秋开口问,公孙羽摇了摇头,适意他不知道。“清秋,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路,消失,遗忘,死亡,告别,这些都是你所不能承受的,我要许你今生未来,我们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她慢慢低下头去,轻声说:“羽哥哥,我再叫你一声羽哥哥,我一直都很傻,总想去跟命运做抵抗,一直以为这条路不是我要走的,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现在看来,我不行,我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公孙羽转过头来,只是松开了握着马绳的手“清秋,你决定了?”
她决然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自己爱的理智,爱的清晰,直到砒霜的死,刚才那一刻所有感情的倾泻,她爱他,她放不下他,他一次又一次地瓦解着她的决意,她终于知道,爱是那样无可奈何。她已经没有退路。
公孙羽拉起缰绳,往回去。“好,让我陪着你,清秋,我爱你不比任何人少,我同意可以陪伴你。”回到妓院,环顾一圈,四处硝烟,遍地横尸。
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离清秋和公孙羽走进满地血光的妓院,她挪着苍茫的步子,跌跌撞撞的在四周寻找那个身影,盲目而执著的大叫孤独无邪的名字,他在哪里,在哪里!
四周空洞的吓人,空气冰凉刺骨,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把剑从背后抵上了离清秋的脖子,“王爷!王爷!看我抓到了谁!”身负重伤的八王爷手下抓住了离清秋。
八王爷阴冷的笑脸缓缓从内堂走出来,手中挪着两个铁球,极度兴奋的盯着离清秋和公孙羽看,“好久不见了,美人。”
他要挟公孙羽放下武器,骑上马往回跑,否则杀了离清秋。
公孙羽思量了一下,无奈听他号令,骑上马离去。
这样也好,她看着公孙羽的背影越跑越远,她没有牵挂了,她是公孙羽身上的伤,她想过跟公孙羽过正常的生活,却命运弄人,她已经再无法爱上别人。
曙光渐渐变白。
孤独无邪与公孙鹤正在打斗,一剑拆了妓院的房梁,整个房顶倒塌下来,公孙鹤被打得支撑不住,口吐鲜血。匆忙朝外面跑去。
孤独无邪追了出去,看见了离清秋与八王爷。
孤独无邪惊讶望着她,眼中充满怜爱,“你回来做什么?!”她的脸从来没有这样苍白过,眼睛却深幽的,像深不可测的海底燃烧着火焰。那火焰却冰凉冰凉的。
离清秋眼中储满泪水,持续着没有落下,她在自己的脸上感到一片冰凉,可她觉得自己没有哭,她也不要哭,她要孤独无邪知道,她是多么的决绝,多么的想见他。
“放下剑,不然我杀了她!”八王爷的剑驾在她的喉咙,一横,割破了她的皮肤,血丝蔓延开来。
孤独无邪冷冷一笑,眉峰一转,把剑扔到一旁。
手中剑一落,背后负伤的公孙鹤抓住时机突然捡起地上的剑刺向孤独无邪。
他不闪不避,淡然相对。
那剑稳稳地刺进了他的心口,那一刹,宛如阳光破云而出,耀眼夺目。那柄剑,整个刺穿他的身体,长长的剑尖从后背透出,他只是眉头深缩,仍然支撑着身子没有滑下。身体似乎寒冷地战栗了一下,他把剑从腹部里运功弹出去,雪亮的剑尖上沾着粘稠的鲜血。
“无邪。”离清秋脸上血色尽失,越发苍白。她镇定地擦掉脸上流淌不止的眼泪,这些眼泪太多太多了,要流到何时?不哭,她不要哭。她轻而坚决地说:“无邪,挺住。”
正在这时,八王爷手中的剑滑了下去,整个人突然倒地!他倒地那一刻,看到了他身后的公孙羽。
公孙羽再骑马跑出几里之后,又迅速掉头回来了,他将长剑刺入八王爷的心脏,八王爷倒地毙命,连哼都没哼一声。
离清秋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冲上去扶住孤独无邪,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悲凉的表情。“傻瓜,你回来干什么呀。”他惨淡地冲她一笑,示意他没事。
“我没有办法,不和你死在一起。”她的眼睛深幽的像天空飘落的叶子。
“真的?”他的嘴角微微掀动一下,他要笑给她看,他一直渴望做她的阳光,带走她的悲凉,给予她快乐与希望。“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点头,嘴角扬起浓浓笑意,尽量让自己笑得惬意。
他将她揽在怀里,“让我先处理掉这些碍眼的家伙。”
他未用剑,摘下她头上一枚长长的银簪,执一银簪做武器,临风飘举处,但见血花飞舞。
那些冲上前来的各派人士,统统化为朵朵“血莲”。
剑气舞碎了无边落木,金黄的叶子漫天飞卷之中,只模糊可见残阳如血,还有他心口滴滴热血,混成一片天日……
血把周围染成了耀眼的红色,那么红,那么红。
公孙鹤企图逃走,孤独无邪想动手了解了公孙鹤,离清秋却伸手握住他的剑,“无邪,你不能杀他。”
“为何?难道你还觉得他是你爹?”他想不明白清秋的动作出于什么。
“不,你知道吗?死并不可怕,他会比死更痛苦的。”她把手抚上他的面,然后起身,走向公孙鹤。
她伏在公孙鹤的耳边说:“无邪虽残忍,也不需你恨他入骨。你可知道他姓什么?”她的声音在空中细细飘荡,小到只有公孙鹤一人听见,却让他全身颤抖。
离清秋轻轻静静地问:“你有没有问过上阳夫人?你可知他并不是慕容啸天的孩子?如果是,慕容啸天就不会如此憎恨他。”很冷静的样子,可悲愤忍不住从眼中流了出来,全身顿时火热,恨不得燃烧起来。
公孙鹤的身子险些要支持不住,摇了摇,定住。
那本《武林记事》里写了纵横江湖的孤独上阳年轻时的情事,孤独无邪一直隐居山林,隐居在世外那个宁静的谷底。这几年才出的谷。
他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亲,显然他根本不想知道。他随他母亲姓孤独,那他究竟是何人所生?
慕容啸天知道是公孙鹤,公孙鹤以为是慕容啸天。
于是,恩怨,为情为爱,为权为势,耍尽谋略,用尽手段。
不待公孙鹤回答,清秋缓缓开口:“他姓公孙,叫公孙无邪。又或者,姓夏,是夏伯天的儿子。”公孙鹤便是二十年前化名夏伯天与孤独上阳有过一段情的人。
公孙鹤的眼睛几乎要喷射出火光,“你胡说!”
片刻之后,又暗淡下去,一丝光都找不到。
清秋闭上眼睛,“绕了一个圈,爹爹,你还不知错吗?”她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她知道这千真万确。那本《武林记事》写的清清楚楚。她小小的清秋,随遇而安的清秋,虽然渺小,可是自得其乐,比起他们的父子残杀,生死两难,相比之下,她何等幸福。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公孙鹤惨叫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癫狂起来。仰首问天,“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清秋也希望自己不知情,懵懂如孩童般,她偏偏与砒霜一样无意间目睹了那本书,那本记载了风云女子,和一介武夫比试之后,悄然隐退。而那个人便是上阳夫人。武夫,是一个叫夏伯天的男子,有一张画像贴在上面,清秋清楚的认出,那几乎与公孙鹤一模一样的长相。
他残害的,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灵魂。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公孙鹤百般设计想要武林盟主这个位置,然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终因离清秋一席话,化做了镜花水月。
“你跟他说了什么?”孤独无邪仰头看她。
“无邪,不知为好。”她学着他的语气,把手搭在他胸前。风很寒冷,冷得他骨头都在痛,他早在孤独上阳命他不能杀公孙鹤那一刹有所擦觉,知不知道,有时候取决于自己想不想知道。
很多事情,不知道是幸福的,假装不知道,痛苦只能自己承受。
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挥剑指向公孙羽,“公孙羽,你的毒好厉害,什么时候下的。”
公孙羽仰天长笑,笑声凄凉。“哈哈哈哈,孤独无邪,你还不明白,在我身上下的黑色幽蓝闭花之毒,只有你们西域人才有!害你们的人,是清秋的宝贝丫鬟木槿啊!连我,也是她的一步旗子,是她跑到地牢放我出来,然后不知不觉在我身上下了毒,我碰触到清秋,就传到她身上,她再靠近你,再传到你身上!”
“木槿?”清秋不再惊讶,她习惯了,什么都有可能。
孤独无邪在尸体中寻找木槿的影子。大吼一声:“木槿!”
木槿软软地靠着大门,探出那颗年轻的脸,小声的说:“盟主是在叫我吗?你这么凶,我好怕哦。”然后无邪地笑:“盟主,你为什么不求我,为什么不爱我?只要你求我,你爱我,我就把解药给你了。”木槿的怀中抱着一名女婴,哭声有力,强壮健康。
木槿时不时摇晃着手中孩子,开心地逗她笑。清晰年轻的容颜,彷徨的表情,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一张憔悴而坚强的脸。
“无邪,看看你的孩子呀,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小爱,好吗?”她的眼神清澈而淡然,看不出一点心计。
“木槿,能不能告诉我,为何?”清秋看看木槿,心中一寒。赫然发现他们两个的五官惊人地相似,甚至连音调都不差。
“无邪,我是你表妹大月氏后裔,皇族公主。”木槿轻轻拉起袖子,手臂上露出一条狼头纹身,狼头狰狞的张着大嘴。那个纹身,跟孤独无邪的一模一样。“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直到有一次,我在公孙鹤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关于西域的书,我才知道,这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我回了西域,朝见了皇帝,我让他给我冰蟾蜍救你眼睛,我还带了几名西域高手来助我,木槿要的不多,当初一心只想治好你的眼睛,心有不甘,我让他们给我易容,才会与你有了小爱,”木槿爱怜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你看她,多可爱哪。”
说着说着,木槿淌下了泪,“可我不想你死,一点都不想。为什么你不看我,你看我呀,看我一眼,我就给你解药,我为了你,做什么都行,桃花凤是被冰蟾蜍咬死的,公孙鹤突然的绝世武功是我给他西域珍藏的武功秘籍。”她的爱一点点变成恨,恨公孙羽的无能,恨离清秋,最恨的,是孤独无邪。
“无邪,我那般爱慕你,你怎就不知道呢?我敌不过离清秋美艳,却比她解风情,比她爱你,你为何从未正眼看过我?你看着我呀,只要你看一看我,木槿便给你药。”
孤独无邪握着清秋的手,看也不看木槿:“你——这——是——在——找——死!”
他出手卡住了木槿的脖子,木槿的话还来不及说完,眼睛,慢慢睁大,终于涣散。
离清秋别过脸不忍看。
她到死,无邪都未真正看过她一眼。
那婴儿的襁褓已被木槿的鲜血染浸,而那孩子还睡得香甜,离得那么近,这孩子细致的五官,像极了孤独无邪。清秋从木槿身上抱过孩子,放在怀里。
心里明白,即便木槿给了解药,他身上的伤,恐怕也撑不下去了。
公孙羽在一旁放心一笑,“清秋,我一直不曾动手,是因为你,一旦和孤独无邪反目,我将再不能看见你,只要能看到你,我就很满足了,我是多么希望看到你的欢笑的容颜,那样我就很满足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他曾经爱的真挚火热,然而都是宿命无能为力的旗子,无力回天。
那一刻,公孙羽忽然合身扑向已经倒在地上,一只手支撑在地上的孤独无邪。将剑刺入了他胸膛。
血,看着看着,都觉得这是温暖的液体,它温暖着清秋的身体,令她不再痛苦。
“他最终是要得到你的爱的!那么我成全他!你恨我啊!你杀我啊!那样我也会被你记住一辈子!”
公孙羽苦笑:“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一直想杀了他抢回你,可我怕你恨我,可现在,夺妻之恨,只好让你恨我了,否则,活着的理由就少了一个,你既已爱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不要忘记,哪怕以恨的名义。
离清秋无力的嘶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然而公孙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孤独无邪抱起离清秋,就像他每次不管受多重的伤,他都要倔强的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不让她扶他一样,他们都奄奄一息,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闯进一家无人的庭院,庭院的中央是一片残败的寥花菱叶。
怀包中的婴儿依然在睡,这是新的生命,鲜活洁净的灵魂,明亮的大眼睛,那般可爱。
“清秋,清秋……”
“我在,有我陪着你。”清秋惨淡的挂起笑容,他安静了下来,五指轻轻抚着她的乌发,一如从前。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是冰凉的。
他们便这样凝望,仿佛从未离开过。
天色渐渐昏暗,预示着黑夜的来临。他的影子忽在她眼前模糊,他下意识地的搂紧了她的身子,“清秋,你还在吗?”她知道这是剧毒侵染了彼此的眼睛,于是更紧地贴近他,好让他知道她一直都在他身旁。
清秋的身体越来越昏,渐渐往下倾,她摘下腰上的黑玉,因为戴得太久,从不曾拿下来过,丝线都快烂了。
她把它紧紧握在手里,贴近他的身体。听到他急促不安的呼吸,手捂着他的脸。孤独无邪的脸因为浸泡在汗水和眼泪里,闪烁着潮湿的光泽。清秋侧过脸问他,无邪,我感觉我们快要死了。
离得那么近,她却看见他正在慢慢闭上眼睛,嘴巴仍然在说,我们不会死,不会,我要跟你千秋万代在一起……
黑暗的夜空,回旋着冷风。清秋低声地自语,我们要的永远,这一刻便是了。
终于他的瞳光开始涣散。耳边传来最后一句话:“清秋,千秋万代,我只爱你一人。若有来世,我愿不再做武林中人,是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她抖着身子伸出手握住无邪的手,喃喃自语道:“世人会传诵我们,我们会带着小爱隐居山林,你会再偷偷的亲我,然后我追着你打……黑玉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没有答应我,你要记得……”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见,伏在他身上,脸贴在他脸上,“无邪,我此生无悔。”
耳边响起了孤独无邪深情的低喃——清秋,千秋万代,我只爱你一人,我不悔,至死不悔!
若有来世……是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
泪一再地滑落,她嘴角努力微扬,漾出一抹笑颜,伸手摸去脸上的泪,却怎样也挥不尽,天空笼罩上了乌云,她的手渐渐流出黑血,黑玉在血中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