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律茗的宫殿里,灯火通明,然而辉煌的灯火却也像草桑的怒气那般高涨。他正在与这片王土上最伟大的君王吵架,只因在他眼中他并不认为耶律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们都只是爱神的孩子,一样的平等。
耶律茗的耐性快没了,听着年幼的弟弟那“义正严辞”的话,他的头都快要裂开了。为了他的头着想,他只好命人把弟弟拉下去。
“关在地牢里,我要监禁他的自由,看他的爱情还伟大不伟大!”耶律茗生气地说。
“哥哥,你可以监禁我的身体,我甚至感到骄傲,那是我对爱情付出的!但是你永远也无法让我的心屈服!因为爱情是伟大的,即使我在牢笼里将渡过我的一生,我也不会屈服,因为我一旦屈服,爱神将会耻笑我……哥哥——”草桑被拉下去了,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
耶律茗叹口气,他真拿他这个弟弟没辙。
一个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影上到殿前来,屈膝跪下,“王上吉祥。”
“为什么没通报?”
“因为我今晚不是您的子民,我是一位流浪在爱情河畔的孤儿,没有国籍,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寻找回家的路。”黑色的斗篷被退至脑后,露出一张与南王如出一辙的脸,他就是觉明宫里的梦缺。
耶律茗又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边有这么多要为爱情申冤的人,真让他头疼。
“坐吧.和我说说段妃怎么样了?”耶律茗刚说完,立即有人送上一张椅子。
“不!”梦缺一手扬起身上的斗篷,露出他斗篷下的另一只手,那手上紧握着一柄萧。他悲痛地说:“王上,我为您吹奏一曲。”
耶律茗不明白为什么梦缺会有那种表情,看着梦缺的眼睛,他点点头。
梦缺的手有些抖动……
萧声开始响起,耶律茗闭上眼睛让自己沉醉在这美丽的萧声之中。猛然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他听着那萧声,似乎看见了穿著白色宫裙的段婵正向他徐徐走来,手上还有一篮子的鲜花——可那身影却怎么也不能走近他的身边,离他好远好远……
“梦缺?”耶律茗打断了萧声。
萧声停了,但是梦缺脸上的泪水却还没止住。
“这萧声好悲伤啊……”耶律茗淡淡地说。
“王上!”梦缺拋开萧,跪在地上。
耶律茗听见了梦缺的哭声,立即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地上的梦缺:“梦缺,你怎么了?不要告诉我段妃她——”
“不,不是。”梦缺擦去泪水,但神色仍是那么的悲伤。“王上不该把这首曲子给梦缺,梦缺本就是在寻找一个完美的梦,今日我见到了段妃,我发现我的梦更加的不完美。啊!王上,你怎能把段妃放在觉明宫里让她的美丽任意的凋谢?是她让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梦是多么的珍贵,我是多么的愚蠢。”
“她有这么厉害吗?”耶律茗冷冷地问。
“王上,您难道没听出我今日的萧声中有什么不同?”
“有!我听见了悲伤。”
“那就是了。”梦缺愤然的站起来,握紧拳头,“王上可知道这首凄美的曲子有一个令人流泪的故事?”
耶律茗为梦缺的表情感到好笑,他摇摇头。
梦缺寻回了刚才被他拋弃的萧,轻抚着,像在轻抚他的爱人那么温柔。他的眼睛直视着耶律茗,然后用着悲伤低沉的语气说:“这故事讲的是南王与段妃的爱情……”
“住口!”耶律茗突然发火,“南王和她的爱情我都知道,我也听的很多了,无需你再给我回忆一次!”
“王上,这故事您真的知道吗?如果您真的知道那您就不会生气,因为没有一个人不会被感动……”
耶律茗不相信地看着梦缺。
“那你倒给我讲看看。”耶律茗面无表情命令道。
梦缺问他:“王上,我真的和南王长得很像吗?”
“勿庸置疑。”
“可是段妃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否定了我的身份。她确信无疑的说我不是南王,因为我的曲子没有故事。”
耶律茗挑高眉头,“她真的说你不是南王?”
“是的,她说不是。即使我练那首曲子练至滚瓜烂熟的田地,我仍没办法将曲子的味道吹出来,因为我不知道那原来有个故事。那首曲子是南王做给段妃的。”
“这我知道。”耶律茗淡淡地说。
“可是王上您知道南王为什么要做这首曲子给段妃?”梦缺的声音有点高亢了起来:“南王深爱着段妃,或许可以说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南王是大宋皇帝的亲弟弟,所以的他的婚姻早就被判了死刑。段妃和南王是没有未来的,可是他们相互爱的真切。王上,您不被这种精神所感动吗?”
耶律茗冷冷地笑着:“感动?为我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相爱而感动?”
梦缺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他停了一会儿又讲:“南王乐府是段妃的家,里面所有的人都是段妃的亲人。他们过得很快乐,每个人都知道段妃和南王的爱情故事,没有人反对。直至大宋皇帝为南王挑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就是蒙古族的赛姬公主,这意味着将是一次永别,一次生死两茫茫的别离——”
“这我听说过,那公主我也见过,是个美人,没有蒙古人的狂放,是个才女,南王也很爱她。”耶律茗打断了梦缺的话,
“这就是悲哀。”梦缺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南王和亲之前给段妃做了这首曲子,因为他认定自己的婚姻是不幸的,但是他身为大宋皇帝的弟弟,没有拒绝的权力,这是他身上流淌的皇族之血所不允许的。王上,请您想一下当时南王的心境——要离开心爱的人到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上,面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却要与其携手相伴一生;背上背负的还有国家的使命,那是不能逃避的现实——如此的悲哀怎能不让一个七尺男儿心酸呢?所以这首曲子充满了悲伤。”
耶律茗点点头,心理有点感慨。南王和亲的事情他听说过,他也是在南王重返故土后不久邂逅了段婵……
“王上。”梦缺唤回了耶律茗的思绪,说:“王上可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耶律茗摇摇头。
“叫秋霜曲。”
耶律茗大大的震撼.因为段婵殿前那块匾额上就写着“断雁秋霜”,原来秋霜就是这么来的。他静静地问:“秋霜是什么意思?”
“秋霜指的是南王与段妃的爱情。因为南王和亲时正值炎夏,他与赛姬公主的婚礼就在金叶满天的秋季。所以南王的曲名之意是说他与段妃的爱情将在秋季那一场婚礼中结束,就如露水一般脆弱短暂。”
“他可真是一个多情人啊!婚礼是最后的限制,赶往婚礼的旅途还是爱着段妃,用着最后一丝一毫的自由在爱着段妃。”耶律茗身有感触,不禁有些同情南王。
“所以——”梦缺的语气暗淡了下来:“南王留下了这首曲子之后离开段妃,离开了南王乐府,他本以为誓死不渝的爱情就此结束。可他没想到他竟然爱上了赛姬公主。赛姬公主用她的智能,美丽和才气征服了南王的心,抚平了南王心中的伤口,南王诚心留在了蒙古,忘记了他的段婵。”
“别把段婵说得那么可怜,她最后不也是还有我吗?和我也相互爱的很痴狂。这一点,南岭的山和水都可以证明。”耶律茗不满地看着梦缺。
梦缺还是抱歉地笑笑。
耶律茗走下他的王位,走到梦缺的身边,接过梦缺手上的萧,感叹着:“那是一首好曲子啊!是段婵教我的。”
“王上,你还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吗?”梦缺小声地问。
“接下来的故事我差不多知道了……不过你讲看看吧,估计我曾遗忘了什么。”
“是!”梦缺的脸上又有了骄傲的神采,似乎可以讲出段婵的故事就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南王在蒙古一年后,大宋皇帝迎回了南王,南王带着南妃,也就是赛姬公主返回国土,重新回到了南岭的南王乐府。一年的光景,人面桃花两全非。南王再见段妃时已没有了昔日的柔情似水,有的只是主仆身份。谁都没有再提往事,只把南王和南妃尽心伺侯。而那首‘秋霜曲’也淹没黄土,只做过眼烟云。”
“这就是那首曲子的来历?”
“是的。”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耶律茗朝梦缺甩甩手,示意他下去。
梦缺本想多说几句话,但又止住,转身离去。身后的耶律茗却又叫住了他:“梦缺,段妃今天哭了吗?”
梦缺没有回头,也没应话,只点了点头。
“别忘了你的职责所在。”
梦缺又点点头,离去了。
耶律茗回想着梦缺的话,在脑中一点一点地拼凑着回忆,望着明亮的灯火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耶律茗刚刚踏入地牢的大门就听见地牢深处传来了草桑高亢的声音:“去告诉耶律茗……我仍是不被屈服的!我的爱情……还有段妃的……段妃……伟大的爱情……段妃……去说给他听!”
站在草桑的面前之后,他冷冷地问:“如果我把你的手剁下来,你会不会屈服?”
“笑话!我一样还会坚持我的论点。”草桑用着藐视的眼光看着耶律茗。
耶律茗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怪不得我们九个兄弟之中只有你是最惹人疼爱的,因为你对于任何一个想坐上王位的人都没有威胁,所以你才可以活到今天,在这里公然反驳我。”
“我对于王位一向是不屑一顾的。”草桑骄傲地昂起头。
“所以你一辈子没出息。”耶律茗笑话他。
草桑突然间严肃了起来,“不!阿哥,你错了。你还记得大阿哥和六阿哥吗?父皇还在的时候就曾说过你、大阿哥、六阿哥是最有出息的人,可是王位争夺的结果是你赢了,大阿哥为僧,六阿哥去给父皇守皇陵,只有我和七阿哥安然的存活。因为我们的野心是不一样的,你们想征服天下,我想征服爱情,而七阿哥想征服沙漠……所以你的王位下没有我和七阿哥的血。”
耶律茗从不知道弟弟的思想已经这般成熟,他很惊讶于这样一番话会从草桑的口中说出。而第一次他发现草桑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