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4990200000121

第121章 实践理性

孔子和释迦、老子一样都是提倡实践理性的,反对理论化、条理化的空谈,这是东方文化的一大特色。但是,这其中也是有区别的。

释迦、老子主张的是“无为法”,无为法不是消极,不是真的“无为”,而是聚焦于历史的整体的“有为”,而不看重某一个个体人的“有为”。关于这一点,我在我的《与南怀瑾商榷——〈金刚经〉到底说什么?》一书中,对于释迦的“无为法”,即他灭度一切众生的无为法,作了详尽的阐述,这里不再重述,应当说释迦是极其深刻的。关于老子的无为法,也应属于实践理性的范畴,也是更强调历史自身的整体的发展变化,但和释迦比还是有区别的,我的第三本书《老子我说》将详尽阐述老子深刻的历史主义观念。这里也不多说。

孔子与上述二人,并没有太大的矛盾,只有程度上的深浅,孔子更强调个体人自己的“明心”、“明明德”。在孔子看来,人在一切活动中皆可“明明德”、“明心”。孔子强调的是在“事”中“明心”,在“明心”中理“事”,特别强调视、听、言、动中的“明明德”、“明心”,也即是合于“礼”。整个一部《论语》就是记录了孔子及其弟子在具体行事中“明明德”的具体事件。总贯穿线仍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具体的“明明德”纲领则是“颜渊第十二”孔子与颜渊的第一段对话。

从《大学》看,再参照《论语》的记录,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及其弟子,更看重的是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过程中的“明明德”。这也便是《大学》的全部内容。

孔子在这里的三段语录,事发在为政,落脚还在“明明德”。这三段语录中最重要的句子是“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以及“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第一段实是“良知”的详说。什么人是贤才,当你自己的地位一旦确定(正名),你自然而然凭第一感觉便“知”谁是贤才,舍了你的“知”,也无所谓谁是贤才。如果真有被你遗漏了的贤才,也不用怕,是贤才早晚会有人举荐出来的,不举荐给你,也会举荐给别人。

这是何其坦荡荡的胸怀,这是何其直接又无比深刻的“良知”观!这本身就是“明心”的结果。不是亲身亲历的人,而是死抠文字的教条主义者,无论如何也理解不出孔子这段极为平实的文字的深刻性和准确性,这比一些学究人物开列出一长串“做人准则”,不知高明多少。

一句话,一切尊重你自己的心灵的实践,只要你自己不欺骗你自己,你选择的人肯定是对的,起码在当时当事是对的。至于以后是否正确,那是以后的事。到明天,碰见了新的事件,还是要尊重自己心灵的当下实践,错了就直下承当,立即便改,绝不文过饰非。

这便是东方文化讲究“用心”的精华所在,也是人们最难掌握的地方。这里不排除今天人们在选才上所立的一切规矩:调查了解、考察实验、酌情研究,这些过程多一点少一点,都不妨碍你选才,但核心是一个“绝不欺骗自己”、“错了就改”。这和不慎重、拍拍脑袋就下决策不是一回事。

这个过程要永远遵守下面的名言:“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也莫过是不欺骗自己(无所苟)而已也!

就这样说说看起来十分简单,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不是哪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必须“先之劳之”、“无倦”。这又回到了前文孔子所说的“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这种“良知”是需要不断实践的,实践到“无倦”的程度,每逢遇事决不苟且,忠于自己当下的判断(行之以忠)。这样久而久之,到了一定的时候,你的心中自有一片坦荡荡晴朗朗的天空。这时,你便可以去“为政”了。

到了具体的“为政”中,先确定名分地位,这也不能苟且,只有这一切都明确了,“言”便顺了。

其实这一段最好的概括还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先之劳之”、“无倦”,就是要认准生命的本来面目,时刻寻找“真自我”,发现“真自我”,不被纷纭复杂的外相所动,凡外相皆是过眼烟云。这样便可达到“止、定、静、安”,智慧自然出现,“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自然会实事求是。

人们是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具体过程中得到对“仁”、对“自我”、对“明德”的体认的,也同样以这个“自我”,这个“仁”,这个“明德”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所以一切人一切行为皆是这样的“修身为本”。无处无人不是在“日惕夕惕”地“修”着,舍此,另选修身之道便是邪道。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极君子必慎其独也。”

“慎独”不是自己一个人时绝不违犯什么戒律、道德之类的玩意,而是不欺心。欺不欺心,只有你自己知道。世上最糟糕的人,也就是孔子一再说的“小人”,总是在欺骗自己,还要东拉西扯出一大堆美好的词欺骗别人,同时也骗自己。这种人就是不可救药的人。

为政之人(“名”正了的人)必须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