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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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切皆是“思无邪”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南先生的思维实在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说:“人活着就有思想,凡是思想一定有问题,没有问题就不会有思想。”这种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但孔子为什么又会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呢?南先生的回答是:“人的思想一定有问题,不经过文化的教育,不经过严正的教育,不会走上正道,所以他(孔子)说整理三百篇的宗旨,就为了‘思无邪’。”

到底是“诗三百”本身已是“思无邪”?还是为了“思无邪”,孔子才整理诗三百的?

南先生又说:“从事政治碰到人生烦恼,西方人就付诸宗教,中国过去不专谈宗教,人人有诗的修养,诗的情感就是宗教的情感,不管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烦恼,自己作两句诗,就发泄了,把情感发挥了(也就完了)。”

这样说来,东方西方的人类说到底是要靠“精神胜利法”来克服烦恼的?!

南先生的第一个观点,是汉唐宋明以至清代,几乎所有的经学大师解这段语录所持有的观念。我们现代人已经看不到这些大师们解《诗经》的本子了,那真是不堪入目。连“关关雎鸠”这样的句子,也可以解成生硬僵化的礼教。好似《诗经》无一处不是在点化、教化人们如何遵从礼教。好在这样的解本,早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我们现代人再也看不到这类腐儒的胡说八道了。

南先生,我们可以准确地给你说,“诗三百”本身就是思无邪。男女偷情是“思无邪”,七月流火也是“思无邪”,“诗三百”中的一切内容都是“思无邪”。经孔子编定过的诗是“思无邪”,没有被编入的诗,也并不是由于它们思有邪,只不过文字粗糙一些,没有被编入的精致而已。我们这样说是有证据的,那就是孔子自己说过的,“无友不如己者”;也就是子贡称赞孔子的,他讲求的是“温良恭俭让”。对于一个真正达到了“温良恭俭让”的人来说,那就只能是“无友不如己者”,一切流传的诗,都是“思无邪”。诗,并不需要人们以“正”与“邪”的标准去加以判断。

在人类思维中有一个重大的误区,那就是喜欢用个人的主观好恶,以定真善美、假恶丑的标准,而且从不愿把进入了自我意识的一切现象,当成一个完整的辩证统一的宇宙生命历史流程。这样的结果只能是使自己陷入生命的误区。你认为是真善美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的认为而永存;你认为是假恶丑的东西,也不会因为你的否定而消失。结果是,人们永远停留在生命误区中烦恼着、痛苦着、无奈着。

当你说别人的诗是思有邪时,首先是你自己思有邪了。如果你把一切生活现象包括它的升华——诗,都当成是宇宙生命系统的自然的历史的生命流程在你的意识中的显现,你就会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这样,一切诗,一切生活现象,对于你,都是审美,都是思无邪。

南先生,只有当你已经不再只是孤立的“我”时,我的一切,我见到的一切,我思到的一切,莫过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才是诗的境界,那才是真诗。

诗,不是为了发泄!

诗,本身就是生命的乐趣。生命本身的运动流程就是“诗”。

孔子正是以这样的心胸来看生活的,看诗的,所以他才会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南先生,你那样解孔子,正是你的思邪了,但也没有邪,生命的运动正需要你这邪。对于南先生这一代人来说,中国文化正要走一段弯路,南先生这样的人,还算好的,不错的,比他更邪的人有的是,但这正标志着历史在前进。

“观过知仁”嘛!

《论语》中类似这样的语录极多。“思无邪”实是描绘性语言,用我们今人的话说,这就是事实。不要问他后面的道理;也不要说我这个说法,是要告诉人们什么道理。事实就是事实。而孔子的后人总是要在孔子说的“事实”之外,乱加引申,另立知见,他们非说孔子是让人们“思无邪”才编诗的。真是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