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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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与道德无关的伟大哲理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天,看地,看人,看水……会全是一个颜色。南先生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同意宋儒对《论语》的解释。在我们看来,除了在个别句子上,南先生不同于宋儒之外,就整个思想体系来说,我们实在看不出双方有什么差异。

就如对这段语录的解释,朱熹认为这是由于由(即子路)是好勇之人,强不知以为知,故孔子要教他知之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知。”

朱熹解释的牵强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勇于任事的人,就应该是一个“不知强为知”的人吗?这二者之间能有必然联系吗?中国历史上勇敢的形象太多,都是“不知强为知”的吗?

一向声言反对朱熹的南先生,在解释这段语录时,几乎是一字不差地照抄了朱熹的解释。

你们都错了,你们忘了这段语录的核心句子是最后一句:“是知也”。

什么是“知”?知了就是知了,这是“知”;与此同时,“不知”而承认“不知”,也是一种“知”。

任何“知”,都是有限的,能明白“知”后面总有无限的“不知”,才是“真知”。仅仅承认“知”,而不承认“不知”,就不是“知”。

这是东方文化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真正明白了这段语录的奥义的人,会对东方文化的一系列问题迎刃而解。我记得一九九六年,正是我潜心致志地研究东方文化十周年之时,也是我对东方文化困惑到了极点之时,在一个偶然机会,一位智者为我讲这段语录,他语言非常少,先将此语录诵完后,画龙点睛地拍案道:“知‘不知’,正是知,这便是‘是知也’!!”当下我涕泪横流,赶紧伏地顶礼,似乎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通透了。接着我向这位智者提到了南先生的《论语别裁》,他长叹了一声,说道:

“这个南怀瑾啦——嗨!”

他笑着摇了摇头,再也不说什么了,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东方文化“之道在明明德”,为了明这个“明德”不知折煞了多少英雄汉!有练入定功夫的,希望把意识中的一切杂念全排掉,真找到一个“空空如也”的心;也有拼命克制自己的私欲,用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的;也有苦思冥想这其中的奥妙的,略有所得便一天到晚谈心说性,似乎自己已是大师了;也有的把自己关到深山老林之中……什么乌七八糟的办法都想尽了,就是找不到那个纯净的“明德”,既然找不到,也就无所谓“明”与“不明”,为此痛苦得自杀的人也有。出了一个南怀瑾先生,发明了一个“善护念”的方法,也是折磨得不少人胡说八道。我在《与南怀瑾商榷——〈金刚经〉到底说什么?》一书中引了南先生得意门生刘雨虹先生“善护己念”的过程与心得。明眼人一看便知,刘雨虹先生的心得,几乎近于呓语,可惜且可怜。

“明德”是什么?“明德”对应的便是“至善”,二者不可分无法分也不能分,都是“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运动。

任何人的“知”,都是有限的,全知“宇宙—生命”系统的“知”是不可能存在的,知了“知”的有限性,就是承认“宇宙—生命”系统的无限性,有限与无限统一,知与不知统一,承认不知是“知”的前提,便是知了“宇宙—生命”系统的“在”,也就是知了“至善”的在。在这时,即知任何“知”,都是知与不知的统一,不存在绝对的知与绝对的不知,你的“明德”便与“至善”统一了。你会发现,“明德”不外于“至善”,“至善”也不外于“明德”,至善的运动正是明德的运动。这样你就不会随意地拒绝什么,随意地偏爱什么,也不会简单地以时代角色的一时主观好恶去判断一切,心态便自然理智起来了。这便是真正的“定”。这是一种使人恬静、安顿的“定”,也是一种真正可以识透天机的“定”。

所以,我们反复告诉读者,识透生命的本来面目,可以一直向内,也可以一直向外,只要是直捣终极,都是可能识得生命的未来的。古人没有今人的幸运,一味向内;今人完全可以依靠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一直向外,直达生命的本来面目。问题是任何时候都应掌握孔子说的这一思维原则: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张学干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