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清谈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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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附录《墨子》节选 尚贤(中)

子墨子言曰:今王公大人之君人民,主社稷,治国家,欲修保而勿失,(故)[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

何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曰:自贵且智者为政乎愚且贱者,则治;自愚[且]贱者为政乎贵且智者,则乱。是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

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贤,而任使能,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贤者,举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不肖者,抑而废之,贫而贱之,以为徒役。是以民皆劝其赏,畏其罚,相率而为贤者。以贤者众,而不肖者寡,此谓进贤。然后圣人听其言,迹其行,察其所能而慎予官,此谓事能。故可使治国者,使治国;可使长官者,使长官;可使治邑者,使治邑。凡所使治国家、官府、邑里,此皆国之贤者也。

贤者之治国也,蚤朝晏退,听狱治政,是以国家治而刑法正。贤者之长官也,夜寝夙兴,收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官府,是以官府实而财不散。贤者之治邑也,蚤出莫入,耕稼、树艺、聚菽粟,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

故国家治则刑法正,官府实则万民富。上有以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外有以为皮币与四邻诸侯交接;内有以食饥息劳,将养其万民,(外有以)怀天下之贤人。

是故上者,天鬼富之;外者,诸侯与之;内者,万民亲之,贤人归之。以此谋事则得,举事则成,入守则固,出诛则强。故唯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亦其法已。

既曰若法,未知所以行之术,则事犹若未成,是以必为置三本。

何谓三本?曰:爵位不高,则民不敬也;蓄禄不厚,则民不信也;政令不断,则民不畏也。故古圣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夫岂为其臣赐哉?欲其事之成也。

《诗》曰:“告女忧恤,诲女予爵。孰能执热,鲜不用濯?”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不可以不执善承嗣辅佐也,譬之犹执热之有濯也,将休其手焉。

古者圣王,唯毋得贤人而使之,般爵以贵之,裂地以封之,终身不厌;贤人唯毋得明君而事之,竭四肢之力,以任君之事,终身不倦。若有美善,则归之上,是以美善在上,而所怨谤在下,宁乐在君,忧戚在臣。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

今王公大人亦欲效人,以尚贤使能为改,高予之爵,而禄不从也。夫高爵而无禄,民不信也。曰:“此非中实爱我也,假借而用我也。”夫假借之民,将岂能亲其上哉?故先王言曰:“贪于政者,不能分人以事;厚于货者,不能分人以禄。”事则不与,禄则不分,请问:天下之贤人,将何自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哉?

若苟贤者不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则此不肖者在左右也。不肖者在左右,则其所誉不当贤,而所罚不当暴。王公大人尊此以为政乎国家,则赏亦必不当贤,而罚亦必不当暴。苟赏不当贤,而罚不当暴,则是为贤者不劝,而为暴者不沮矣。是以入则不慈孝父母,出则不长弟乡里,居处无节,出入无度,男女无别。使治官府则盗窃,守城则倍畔,君有难则不死,出亡则不从,使断狱则不中,分财则不均,与谋事不得,举事不成,入守不固,出诛不强。

故虽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之所以失措其国家,倾覆其社稷者,已此故也。何则?皆以明小物,而不明大物也。

今王公大人,有一衣裳不能制也,必借良工;有一牛羊不能杀也,必借良宰。故当若之二物者,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逮至其国家之乱,社稷之危,则不知使能以治之。亲戚则使之,无故富贵、面日佼好则使之。夫无故富贵、面目佼好则使之,岂必智且有慧哉?若使之治国家,则此使不智慧者治国家也。国家之乱,既可得而知已!

且夫王公大人,有所爱其色而使[之],其心不察其知,而与其爱。是故不能治百人者,使处乎千人之官;不能治千人者,使处乎万人之官。此其故何也?

曰:处若官者,爵高而禄厚,故爱其色而使之焉。夫不能治千人者,使处乎万人之官,则此官什倍也。夫治之法,将日至者也,日以治之,日不什修;知以治之,知不什益。而予官什倍,则此治一而弃其九矣。虽日夜相接,以治若官,官犹若不治。此其故何也?则王公大人不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也。

故以尚贤使能为政而治者,(夫若)[若夫]言之谓也;以下贤[不使能]为政而乱者,若吾言之谓也。

今王公大人,中实将欲治其国家,欲修保而勿失,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且以尚贤为政之本者,亦岂独子墨子之言哉?此圣王之道,先王之书,距年之言也。

传曰:“求圣君哲人,以裨辅而身。”《汤誓》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同心,以治天下。”则此言圣[王]之不失以尚贤使能为政也。故古者圣王,唯能审以尚贤使能为政,无异物杂焉,天下皆得其利。

古者舜,耕历山,陶河濒,渔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伊挚,有莘氏女之私臣,亲为庖人,汤得之,举以为己相,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傅说,被褐带索,庸筑乎傅岩,武丁得之,举以为三公,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此何故始贱卒而贵?始贫卒而富?则王公大人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是以民无饥而不得食,寒而不得衣,劳而不得息,乱而不得治者。

故古圣王以审以尚贤使能为政,而取法于天;虽天亦不辨贫富、贵贱、远迩、亲疏,贤者举而尚之,不肖者抑而废之。

然则富贵为贤以得其赏者,谁也?曰:若昔者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所以得其赏,何也?曰:其为政乎天下也,兼而爱之,从而利之,又率天下之万民,以尚尊天事鬼、爱利万民。是故天鬼赏之,立为天子,以为民父母,万民从而誉之曰“圣王”,至今不已。则此富贵为贤以得其赏者也。

然则富贵为暴以得其罚者,谁也?曰: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其为政乎天下也,兼而憎之,从而贼之,又率天下之民,以[上]诟天侮鬼、贼傲万民。是故天鬼罚之,使身死而为刑戮,子孙离散,家室丧灭,绝无后世。万民从而非之日“暴王”,至今不已。则此富贵为暴而以得其罚者也。

然则亲而不善以得其罚者,谁也?曰:若昔者伯鲧,帝之元子,废帝之德庸,既乃刑之于羽之郊,乃热照无有及也。帝亦不爱,则此亲而不善以得其罚者也。

然则天之所使能者,谁也?曰:若昔者禹、稷、皋陶是也。何以知其然也?先王之书《吕刑》道之,曰:“皇帝清问下民有辞有苗。曰:‘群后之肆在下:明明不常,鳏寡不盖。德威维威,德明维明。’乃名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哲民维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隆播种,农殖嘉谷。三后成功,维假于民。”则此言三圣人者,谨其言,慎其行,精其思虑,索天下之隐事遗利。以上事天,则天乡其德;下施之万民,万民被其利,终身无已。

故先王之言曰:此道也,大用之,天下则不窕;小用之,则不困;修用之,则万民被其利,终身无已。《周颂》道之曰:“圣人之德,[昭于天下,]若天之高,若地之普。(其有昭于天下也,若地之固。)右山之承,不坼不崩。若日之光,若月之明,与天地同常。”则此言圣人之德,章明博大,埴固以修久也。故圣人之德,盖总乎天地者也。

今王公大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夫无德义,将何以哉?其说将必挟震威强。今王公大人,将焉取挟震威强哉?倾者民之死也?民生为甚欲,死为甚憎。所欲不得,而所憎屡至,自古及今,未(有)尝能有以此王天下、正诸侯者也。今大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将欲使意得乎天下,名成乎后世,(故)[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此圣人之厚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