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
夕阳的余辉照在那镀金的大字上光彩熠熠。
朱红的大门旁站着两个高大的侍卫,他们一动不动。
大门前蹲着一只威武的石狮子,白云裳站在狮子旁边,静静的看着,徐徐的晚风吹动着她的衣襟,夕阳把她的影子曳的长长的。
四个侍卫抬着一顶软轿,从铺着青石的路慢慢的走了过来,旁边跟着管事模样的人,白云裳看着远远抬过来的轿子,心里突然有些激动,握剑的手有些颤抖,眉间杀气渐渐的聚了起来。管事的人看见石狮子旁边站着的绿衣少女。
他走上前去问:“姑娘,你在这里等人啊?白云裳一言不发的盯着那顶轿子。轻轻的点点头。
轿子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轿内的人开口问道:”老徐,谁在那里?他的声音苍老的有些沙哑。
老徐走到轿边,弯着腰答道;“是一位姑娘,她似乎是在等人。
轿内的人没有开口说话,他伸手掀开帘子,他的手指就像那一根根干枯的树枝。看破着快要下轿的人,白云裳眉心间的杀气越来越浓了,握剑的手已有微微的汗沁。他颤巍巍的站起身子,老徐急忙伸手扶住他他整个身子都靠在老徐身上。他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姑娘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他不认识她,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看着他的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一阵又一阵的悲哀在心头荡漾开来,握剑的手稍稍的松了松。
是啊,他们毕竟已经分开了十年。
这十年她早已从一个纯真无邪的垂髻少女长成了一个满腹愁绪眉清目秀的少女,而幼时的模样早已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改变。
而他也从一个丰朗神俊的翩翩少年变成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虽然从他的脸上还可以依稀辨得出他年轻时的样子。
虽然这十年白云裳不断想像他们十年后的见面时的样子,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他会变成一个走路都需要人扶的病弱老人。
她记得小时候,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把她举过头顶,让她像天上的鸟一样飞翔。
她微微的低着头,喃喃的说道:“我找到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踉跄着脚步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微微的湿了所有人的脸颊。
满园子里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长长的走廊里来来往往不停有穿梭的人,一个宛如天神的白袍男子走在他们中间,旁边的人像是看不见他似的直直的走过去。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看了看那用青布幔子遮盖的宫闱,轻烟弥漫。他飞身掠过去。
那是一座用石头搭建的密室,密室的顶上还有呼啸而过的怨灵,浓烟从那座密室里缓缓的升起,朝宫殿深处蔓延去。
白袍男子右手并指成剑,在左肩轻轻一点,一道红色的光从指间缠绕,他朝那石门上点去,门被劈开两半,白袍男子信步走了进去,那高高的抬阶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银衣的中年男人,他把玩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轻轻的对来人说道;“无欢,二百年没见,你不用这么无礼,连我的门都给拆了吧。门又在身后合了起来。
:“无崖子,二百年没见,你还是没有改变。白袍男子拾阶而上。
无崖子笑笑说道:“你不也是没变。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血婴,他朝他逼近一步说道。
无崖子乐呵呵的笑道:“被你看到了,那只是我制造出来的其中一个,我想让它出去锻炼一下,想不到那么不走运被你看见了,对了,你没杀他吧,他可是你的同伴。可惜他没有你优秀。
无欢始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只有那袖中握紧的拳头根根青筋暴出。
“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权力的地方一定有你,无欢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无崖子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过了二百年最了解我的还是你。无欢我们合作吧。
白袍男子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无崖子严肃的说道:“我说我们合作,合作统治这个人间。
凭什么。无欢盯着他问道。
无崖子手一挥,前面长长的石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子里有无数只血手伸向空中,里面传来最恐怖的叫声,无数只头颅拼命朝外面挤。
无欢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他问道;“你哪里找来这么多孩子的。
无崖子诡异的笑道:“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身份,我现在可是帝都的国师,权倾朝野。区区几个孩子我叫属下去办就可以了。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
你知道那个池子里的血是怎么来的吗?他指着那个巨大的池子问道,我把全国各地牢房的囚徒运来帝都,把他们身上的血活生生的放进池子里,最后连尸体也抛下去,我的孩子饿的时候可以把那些尸体吃掉,成千上万的囚犯的尸骨,现在堆起来恐怕有帝都的城墙那么高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无崖子看着他,说道;“因为囚犯的怨气是最重的,他们的血是最邪恶的,这样我所培养的孩子才是最优秀的。
当然,我不会再犯曾经那个错误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白袍男子,断续说道,我不会让他们的本领超过我,所以我不会让他们长大,何况谁会对一群孩子有所防备呢。
无欢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崖子揉揉额头说道:“无欢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统治这个人间。我要让这些血婴替我咬死这些愚昧的人们,我要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你真得是疯了,就这些无意识的像动物一样的血婴,你就不怕他们吃光人类,来吃你吗?无欢冷冷的嘲弄道。
当然不怕,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死了的时候,这些血婴就再也没有血为食物了,他们会相互的撕杀,也会因为饥饿而死亡,而那时候我就是这世上的神,我就再造新的人类,为我所用。
他冷冷的说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无崖子看着出岔子说道:“这是预料中的结果。既然你不肯帮我,我也不愿意免强你,但是请你不要阻止或是妨碍我。
“我要做什么不用你来教我,说着无欢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台阶下面走去。
当他走到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无崖子开口说话了。
—我听说苗疆”天月教“出任月神之子白云裳来到了中原,是为了来报十年前的杀母之仇。
无欢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冷冷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无崖子双手环胸说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你或者那丫头最好不要管我的事,不然,我不会保证我会怎么样。
“你敢,无欢从牙缝里冷冷的蹦出两个字来。
无欢,不要考验我,我是经不起考验的人,我说的出就一定会做到。你是明白的,他的长发在风中不停的飞舞,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魔。
倾盆大雨弥漫在帝都城的上空,所有的房屋在雨里变得模糊起来,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街道上,一个身穿白袍没有撑伞的男子缓缓的前行。密密匝匝的雨竟没有一滴在他身上。
他的确是明白他的,因为他也是他培养出来的。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像潮水一样涌向他的红色。
那血腥的味道直到今天都会让他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无欢用手捂着额头上的吊坠,那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疼痛,一次比一次加深。
疼痛让他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撤开挡雨的屏障,让冰凉的雨水滴在他那疼痛的额头上。顷刻之间,他整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云来客栈
床上的少女皱着眉头忧伤的睡去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床上的被单,她的心里却在不停的流泪,她喃喃的说道:“无欢,无欢,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这里所有的人都让我想要逃跑。
蹲在街上的白袍男子猛然站起身,用手捂着胸口,他朝大雨中的城楼看去,自言自语的道:‘去裳,为什么你会在哭,你怎么了,你不要怕,我马上就会来到你身边的。他的身影已离原来的地方几丈远。
睡在床上的少女突然惊醒,她抱着被子坐起身子来。门突然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袍男子站在房门外。
床上的少女眨了眨眼,愣愣的叫道:“无欢是你吗?”她的眼眶已经开始变红了。
白袍男子温柔的看着她,慢慢的说道:“云裳,我来了。
白云裳紧紧的咬着牙,不让泪水流出来:“无欢,我等你好久了,我有好多的话要对你说。
无欢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往桌上的烛台轻轻的弹了弹手指,屋里顿时亮如白昼。
站在烛光下的男子轻轻对坐在床上的少女说道:“现在,我有一晚上的时间听你对我说了。
白云裳像孩子一样笑了。她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坐在白袍男子前面,望着那闪烁的烛光,过了好久,才缓缓的说道:“我见过他了。
无欢静静的看着她。
我没有想过他会那样苍老,看见他这样苍老我的心似乎被撕得四分五裂。我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幻想见到他时的模样,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苍老,看见他这样,我下不去手。
“就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白袍男子用手挑了挑灯芯道。
“不是,白云裳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害怕,就算杀了他,我娘依然不能得到解脱。你曾告诉过我,月神之子的惩罚就是会被所爱的人杀死,而灵魂永远被禁锢在她对他的爱里。连灵魂都要去爱着一个不爱自已的男人,那是多么痛苦的事。
无欢用手拂了拂她额前发说道:“看来你已经开始明白了,其实月神给你们的不仅仅是惩罚,而是因为希望你们能明白,有些绝望的爱,能够放弃就放弃,可是你们跟你的先祖相思一样倔强,死也不肯放弃,所以所有的人都在同一种宿命里静静离去。永不超脱。
“我看见将离刀了。白云裳突然说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来。
无欢的手抖动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了。
无欢,我会像我妈妈那样吗,她无助说道:“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无欢,我害怕,我怕我还来不及逃出自已的宿命,就已经被宿命给牢牢抓住了。
无欢走过去,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雨水已经盖过了世间一切的声音。
金碧辉煌的南王府。
拥着锦被入睡的男人似乎在做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梦见那个清晨他穿过那片竹林,走进那个小木屋。
接着是他拿着匕首狠狠的刺进那白衣女子的身体里,浑身是血是白衣女子抬起头看着他。
他猛得惊醒,他坐起身子,她的眉宇间神情和今天黄昏时候在家门口见到的那名女子那样相似。难道是那个孩子。她回来报仇来了吗?
他掀开帐帘,撑起烛火,看见整个院落已被大雨侵袭。他打了个寒颤,用手摸了摸胳膊,他举着烛火走到檀木桌前,把烛台放在桌上。拿起放在一旁的画,画上是个绝美的女子。他爱怜的用手抚摸着画上女子的脸颊,叹了口气说道:“清儿,我不是怕死,我怕是我死以后,我们的女儿该怎么办。
大雨里过去的记忆恍若昨日。
那时候为了向所爱的人掩盖自已已经成亲的实事,他亲自去杀了自已的妻子,可是白梅临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怕的诅咒。让他夜夜的梦到她,
回到府里,他和清儿就成亲了,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可是那个诅咒就像是附骨之虫如影随形。他夜夜从恶梦中惊醒。
枕边的人不理解,一再追问,他不堪其扰。就把真相告诉她,他满以为知道真相的她会体谅他的苦衷。可是谁知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停的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从此以后,清儿就对他不理不睬的。每天都郁郁寡欢,最后忧郁成疾。她拿着她的手说:“总有一天,你会受到报应的,我只希望我们的女儿不要承担所犯下的罪孽。
他悲痛欲绝,当时真想随她去来明自已的心志,可是看见襁褓嗷嗷待哺的女儿。想起清儿临死时说的话,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不会让我们的女儿来承担我所犯下的罪孽的。我一定会让她快乐的成长,会让她幸福的。
而如今,那个女人的孩子回来了,虽然我知道她是来杀我的。可是现在我不能死,因为我答应过你,一定要看着倾城幸福。
一场大雨在黎明前开始变小了。
清晨时分,被暴雨打落的桃花瓣铺满了整条街道,湿湿的空气里夹着桃花的香味。
白衣男子从街尾缓缓的走来,跟过云来客栈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朝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从客栈里走出的一男一女,男子身穿一件白袍,女子身穿一件绿色衣裳。
他有些发愣的看着那对携手并肩走出的男女,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绿衣女子忽然抬起头看见他,惊喜的叫道;“天月,她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漫过她那红肿的眼睛。
旁边的白袍男子也抬起头打量着他,朝他微微一笑,对着绿衣女子的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绿衣女子瞪了他一眼,脸有些微红。
两个有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口,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
刚刚那位是——
他是我哥哥,还不等天月问完,白云裳抢着说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并肩静静的朝街头走去,街头的转角处有个简陋的小吃摊,有对夫妻正在熟练的做着馄饨。
男人抬起头微笑的看着他们叫道:“两位要吃馄饨吗?味道很新鲜的。
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点点头。
白云裳静静的吃着碗里的热气腾腾的馄饨,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埋头吃着馄饨的白衣男子说道:“天月,有一问题我直都很想问你。
天月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着她。
“那个月夜你怎么回出现在那个小山村?
天月看着她,徐徐的说道:“其实我是奉师父之命下山来的。在路上碰到了传说中的血婴到处为祸,被他咬过的人不计其数。而那些被咬过的人又都变成了僵尸。我和他交过手,本来已经擒获,谁知一时大意让他给逃脱了,我追踪他来到帝都,到了帝都就失去他的踪影,后来我就在帝都一边行医一边暗访血婴的下落,那个月夜我正好出城去寻找一种草药,想不到就遇上你了。
白云裳笑笑的说道:“原来又是巧遇,我发现我们真的很有缘份,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上。
清晨的阳光柔柔的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天月突然站起身子说道:“唉哟,我差点忘记了,我答应过倾城小姐要去南王府给他爹看病。
白云裳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静静的问道:“南王爷生病了吗?
内心焦急的天月没有注意到白云裳怪异的表情。
“是啊,听说南王爷得了一种很严重的头疼病。
白云裳也忽然站起身子说道:“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那就赶快去吧。
“可是——,天月有些犹豫。
白云裳笑着说道:“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已先回客栈”。
天月歉疚的看了看她,急急移步向前走去。
看着天月远去的背影,白云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孤零零的跌坐在桌旁喃喃的说道:“原来你也会做噩梦,原来你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过一辈子。难怪这十年你会苍老成这样。
南王府门口,一个身穿黄衫的绝色少女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朝那青石路望去。
旁边的红衣女子劝道;“小姐,你还是到屋里去等吧,等天月公子来了,叫人通报一声不就行了。
“不行,黄衫少女瞪了她一眼说道:“我不能让天月公子觉得我没有诚意。
红衣少女低低的垂下头去。
“红珠,你看天月公子来了,黄衫少女指着那匆匆而来的一抹白色的身影说道。
天月看着站在门口的倾城更是内疚了。他向前一步说道;“对不起,倾城小姐,我来迟了。
倾城低首笑道:“没有关系的。
令尊的身体好些了吗?
倾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她叹口气幽幽说道:“爹爹昨天又犯病了,今天连早朝都没去上,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靠在床上的南云楚用手揉了揉额头,对垂首在一旁的蓝衣人说道:“你说那丫头在云来客栈。
蓝衣人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南云楚沉默了一下,说道;“老徐,约那丫头今天黄昏和我在城外的十里亭见面。
老徐吃惊的抬起头来说道;“王爷,这万万不可,这丫头是来杀你的,你这样去岂不更加危险。
南云楚摆摆手说道:“没有办法,只要她不伤害我的女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徐无奈的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
南云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顺便带些好的弓箭手埋伏在十里亭旁。
突然,一抹黄色的身影蹦蹦跳跳的闯了进来,清脆的叫道::“爹,
靠在床上的南云楚和蔼的笑了,他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对女儿招了招手说:”爹,女儿给你请来了一位大夫。
老人爱怜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道:“倾城这些年来,你给爹请了不少大夫,也看不好爹的病,就不要再白费心了。
倾城撅起嘴说道:“那些大夫都是些草包,我这会请的大夫医术可高明了。
说着,跑到门边拉起站在一旁白衣少年的手,走到他面前,说道:“爹,这就是我给你请的大夫,天月公子。
南王爷看了看那儒雅俊秀的白衣男子,再看了看女儿一双闪闪发亮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缓缓的说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