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用手按了按南云楚的脉搏,又看了看南云楚那张苍白的脸,请求道:“王爷,可否让在下看看你的额头。
南云楚疑惑不解的点了点头。
天月的手伸到南云楚的额前,闭着眼睛,手指尖闪着淡淡的光华。
他看见那片竹林——
他看见拿着匕首的南王爷疯狂的样子—
他看见那个混身是血的白衣女人——
他惊心动魄的看着那一切,手猛得缩了回来,他睁开眼睛,额头上冒着淡淡的汗珠。他垂下右手紧紧的握着袖中的将离刀。
南王爷这根本不是什么头疼症,而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怎么,我爹这病能不能治好。倾城急急的问道。
天月站起身子缓缓的说道:“王爷这病在下回去再去好好斟酌一下。
“在下回去先行告辞了,说着,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就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坐在床边的倾城闻言也站起身子叫道:“天月公子,我送送你。
南云楚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知道了。
黄昏时分,如血的残阳映红了半边天,连天的荒草在风中摇曳,草丛中人影憧憧,荒草深处有一座古老而陈旧的朱亭。
南云楚负手站在朱亭里,望着那天边一抹残阳下看不到尽头的幽幽小径。
小径上,一个身穿绿色衣裳右手持剑的女子正缓缓的走来。她的衣衫在风里飞翻。
她走到小径中央,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她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眼角斜了斜那连天的荒草丛,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意觉察的冷笑,握剑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步向朱亭走去。
朱亭里,南云楚坐在石凳上,上下打量着眼前持剑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冷冷的说道:“南王爷叫我来,不是为了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南云楚缓缓的说道:“云裳,我知道我犯下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可是倾城是你的妹妹,你可不可以因为这件事迁怒与她。
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听着那哀求的语气。
白云裳犹如掉进了冰窖,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南王爷,请你不要弄错了,我没有妹妹。哪来的迁怒。
“云裳你想我怎么做,南云楚哀求的说道。
白云裳闭了闭眼道:“这话听了耳熟啊,好像是我小时候总是趴在窗台上听娘哭着对你说这句话。可是你的表情总让人伤透了心,那个女人就那样好,让你可以残忍的去杀害娘。你和娘曾经一定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回忆吧。
她用手扶着桌子,努力的平了平心中的怒火,说道:“这次我来不是找你兴师问罪,我只想问一句能告诉我让你那么残忍的理由吗?我想找一个自已可以说服自已的理由。
南云楚看着那抹渐渐没去的残阳,思绪渐渐的飞远。
那时候他是个浪迹天涯的剑客,因为仇家的追杀,而远逼苗疆。
他依然记得他到苗疆的那一天,那一天是苗疆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道路两旁站满了人,四个教徒模样的人抬着一个白衣女子穿过,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他也随他们跪下了,他好奇问旁边的人,那个轿内的人是谁,旁人告诉他,那轿内的女子是月女神,他们要把他抬到灵山去向月神祈福。
他抬起头看着轿中的女子,他出尘脱俗的样子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深夜时分,他趁四下无人,攀上了灵山山顶。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直到他来到山顶,居然没有人来阻止。山顶的雾气很大很浓,而且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当他再向前走几步的时候,他惊呆了,那里既然种着满山的血红的玫瑰花。在那片玫瑰花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白天穿街而过的白衣女子,她盘腿坐在石头上对月祈祷,月光柔柔的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神情专注而又宁静,就像神一样,那一刻他的心思有些恍惚了。
她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食指轻轻一弹,一道白色的光芒将他打倒在地,她足尖一点,像飞鸟一样轻轻的落在他的身边,淡淡的问道:“你是谁?
他挣扎的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
他告诉她说:“我叫南云楚。来自中原。
话刚说完,他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住一样。不能呼吸。她看了看他的脸色,缓缓的蹲下身子,摊开右手,一团闪着光的光球在她手中慢慢浮出,她把光球植入胸口对他说道;“你中了瘴气,已经侵入肺腑了,现在我用术法暂时压住你身上的瘴气。我马上带你回“天月教”。
她把他带回“天月教”,她细心的照顾他,替他疗伤,他知道他叫白梅。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容易动情,他对她亦是如此。
在一个满月的晚上,他对她表白,她没有喜悦,只是忧伤的看着她,静静的说道:“月神之子是不可以喜欢凡人,不然就会受到诅咒。
他一再追问她,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诅咒,在他的逼问下,她终于说了,她说,她会被所爱的人杀死,灵魂永远得不到超脱。
他震惊的看着她,缓缓的把她搂在怀中说道:“就算我杀死我自已,我也不会杀你的。
就因为这句话,她把他交给了她。
远行的“天月教”教主归来,看见在凤凰花树下那对亲密无间的他们,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走到白衣女子的面前说道:“白梅,跟我到后院来一趟。
开满梨花的后院香飘满园,白衣教主手扶着栏杆看着满树的梨花问道;“你喜欢他?
白梅垂首点了点头。
“你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我没有忘记,可是我无法做到。白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白衣教主。
白衣教主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所受的苦算是白受了。她为了你不再承受月神的宿命悲剧。和你的父亲生生分开。可是想不到你还是要走上这条路。我辜负了你母亲对我的重托。
白梅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已经和他成亲了,请你成全。
白衣教主震惊的看着她,轻轻的抽回了手,说道;“你不需要我的成全,你就看一看命运会不会成全你们。既然你们已经成亲了,那么明天你们就离开“天月教”离开苗疆。说着,不等她说什么,就拂袖离去。
当太阳还躲藏在云朵里的时候,两个无所有的年轻人匆匆的下了灵山,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江边。
他指着那波光粼粼的江水说道:“过了这条江便是中原,到了中原我们会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下来,我们永不分离。
她点了点头,偎依在他的怀里,她觉得自已现在像是一只害怕受伤的雏鸟。
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点,由远及近踏江而来。当他站在岸边的时候,他们才看清楚来人,躲在南云楚怀里的白梅惊叫道:“教主。
白衣教主手提着包裹,朝他们缓缓走来,他把包裹递到她们面前淡淡的说道:“这些算是我送给白梅的嫁妆,我希望你离开苗疆这片天空,能够远离你的悲剧宿命,过了不久,就会有船来到渡口,上了船就不要回头。不要看这个有你宿命的地方。
白梅咬着牙,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她从白衣教主手里接过包裹紧紧的搂在怀里。
白衣教主看着他身边的男人说道:“答应过她的,就不要忘记,不然月神是不会宽恕你的。
上船之后,白梅看着渡口处那抹寂寞的白影。低着头打开怀里的包裹,那里竟然是满满一包金银珠宝闪烁着眩目的光芒。耀眼的光芒刺的白梅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再也忍不住哭倒在他的怀里。
到了中原,他们在江南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在那里搭建了一间木屋,
木屋前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他们开始在这里宁静而又平凡的乡野生活。
一年之后,他们的女儿出生了。这个简陋的小屋更是欢声笑语不断。
岁月悠悠,一眨眼就是七年,在这七里,他认为他是幸福的,可是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总是会觉得缺少一点什么。究竟是什么是自已还没有得到呢?
就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他告诉她,他想去帝都,去那个繁华的都市寻找一份差事。他不想一辈子寂寂无名的呆在这里。
她只是忧伤的看着他轻轻的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改变主意,这些年来,我发现你没有真正的快乐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会和孩子在这里等着你。
她转身从屋里拿出当年她带来的包裹递到她的手上,说:“带着它吧,在那里有用的着地方。
他感动的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我不会忘记我的话,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的。
为了这一句话,她宁可死在他的手上,也不肯回苗疆。
到了帝都,因为有了银两,凡事都很顺理成章的就做成了。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他决定回家看他的妻女,他想给自已的妻子带一盏帝都最美的花灯回去,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细细的寻找,终于在街尾找到一盏红色的花灯,他刚要伸手去摘那只花灯的时候,一只纤纤素手也伸了过来。
他们惊愕的相互对望。
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由的有些痴呆了,她朝他嫣然一笑,他也傻傻的笑着。在她的笑里,他终于知道自已要的不是权力,而是眼前这貌美如花的女子,而那一刻他缺失的心终于填满了。
当他一个恍惚过后,那个女子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央了,只有那满街的花灯在随风飘着。
他疯狂的跑遍了大街小巷,到处向别人打听着她的下落。
他终于知道她叫清儿,是靖王爷的女儿。
他失魂落魄的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叫着那个女子的名字。
那一夜,他似乎忘记了他该回去和他的妻子团圆。
那一夜,在江南,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后面的小木屋内,一个白衣女子独自倚门到天亮。
中秋节过后,他回到江南,回到妻子的身边,可他已经是个失了心的男人。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的妻子,想着那盏红花灯下见过的那个女子。
在睡梦中,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个女子的名字。
他的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妻子,白衣女子撑着胳膊肘儿听着丈夫在梦中喊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她轻轻的下了床,看着窗外的月儿喃喃的说道:“我的惩罚来了吗?月儿躲进云层里,不敢看她,两行清泪滴落在女子的面颊上。
第二天清晨,白衣女子把做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静静看着坐在他前面男子,男子静默着没有动筷子。
她轻声问他:“怎么不合你的味口。
他摇了摇了头静静对她说道;白梅,我有话对你说。
那一该,白梅觉得这个春日的江南特别的冷。
她听他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说完了不敢看她,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竹林中的鸟儿叫得极欢快。
她轻轻的说;“你要我怎么做,才可以回心转意。
他低低的说:“对不起。
那时候窗台上趴着一个寂寞幼小的绿色的身影。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她紧紧咬着手指头。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去。他用她给的钱在帝都买了一个很大的官。
他终于用了一切的办法和那个叫清儿的女子相恋了。可是他的心里有一个阴影,在江南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密秘。他怕她那敬若神明的女子知道了这件事。这成了他一块心病。直到有一天,清儿中了盅毒,那时苗疆人才会使用的,那一刻他找到了借口,
他怀着一腔怒气,怀着满心的怨恨回到了江南,他知道盅毒不是她下的,可是他找个借口把她赶回苗疆,可是谁知道她回那样倔强。死也不肯回苗疆。
他终于鬼使神差的对她下了手,就像是她所说的宿命一样。
他回到帝都和自已心爱的女子成亲了。他以为所有的事都结束了,原来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当南云楚徐徐讲完这一切。皓月当空。夜静更深。周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虫鸣声。
白云裳眼睛一眨不眨一下,盯着那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的理由,可是现在我绝对不会杀你的。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杀你的理由。
南云楚急急的说道;“我不是怕你杀我,我不怕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害倾城。
“你真的不怕死。白云裳目光如电落在他的身上,冷冷道:“那么那是什么?
南云楚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只见她的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白光蔓延到茺草丛中,荒草丛中立刻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南云楚立刻面色如土的瘫软的坐在那里。
白云裳冷冷的看着她,凄凉的冷笑着,心里一阵一阵疼痛在加剧,像是有人那刀割似的。她以为她已经是铜墙铁壁,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已这么不堪一击。
她转头,慢慢走出朱亭。
云裳,你答应过我——
不等南云楚说完,白云裳冷冷的说道:“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你,不要自以为是。
她的身影已经掠过那连天的茺草。
夜阑人静的街道,只能听到街道上传来寂寞的脚步声。
白云裳拖着沉重而又缓慢的步伐向前走着,月亮在她的周围洒上淡淡的清辉,她没有一丝笑容,她的眼里全都是哀伤,她觉得她的心里在滴血走一步流一滴。
到云来客栈门口的时候,她觉得身上的血流光了,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力气也用完了,借着月光她看见站在客栈门口寂寞的白衣男子:“无欢,他正担扰的看着她,她在心里苦笑道;“他会自已担忧吗,是自已太累的缘故吧。她想朝他笑一下,却发现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她一步一步朝他挪去,还不等自已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身子就直直的向前扑去,他惊慌失措的接着她倒下的身子,担忧的叫道:“云裳。
她眼睛一闭,躺在他怀里,享受他给的片刻温柔。
无欢把云裳横抱回客房,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替她掖了掖怀里的被子,手在空中变换着,一道道柔和的光围饶在云裳的头顶。
白云裳猛然睁开眼睛,用手抓着无欢正在施法的手,无欢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抽回了手问道:“怎么了,他伤到你了。
“伤,云裳苦涩笑道;“你说的是那一种伤,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如果是看得见的,他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如果是看不见,我身上的伤恐怕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无欢用手拂了拂她额头上花丛散乱的发,心疼的说道;“云裳,等你办完事,我们就会灵山吧。
白云裳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伤痕。无欢想再说些什么,云裳抢着说道;“无欢我累了,你先出去吧。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无欢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听到轻轻阖门声,白云裳又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好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着窗外漆黑一团的夜,记忆突然变成了一片红色,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女红着脸站在开满血红玫瑰花的山顶上。对背着她的白衣男子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无欢,我喜欢你。
背对着她的少年身子缓缓的一僵,慢慢的转过身来,冷冷眸子望着她说道:“我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像你这样年幼无知毫不知耻的女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听了这话,少女的脸由红变紫,最后变得苍白如纸。
少女咬紧牙关,混身发抖的蹲在地上,泪一颗一颗的掉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在那玫瑰花瓣上。
那一天,他第一次抛下她独自下山了。
那一天,她在山顶上哭了一整天。直到嗓子嘶哑,泪水干涸,才悄无声息的下山。
从此,他与她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的伤疤。
云裳看着窗外快要发白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青春年少的岁月已经不能再回来了,我们都是回不去的人。
她闭着眼睛,想浅眠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的睡着,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已回到了灵山,她看见那漫山遍野的血红玫瑰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气往上拔,一团一团黑色的瘴气齐齐的聚集在一起,她一团一团的黑色里一张张恐怖而又扭曲的脸冲她阴森森笑着。她不停不停的摇头。只听见一声巨响。她一下子坐起身子。朝门口望去,她看见浑身是血的小蝉脸苍白如纸的靠在门边。
“小蝉,白云裳惊叫了一声,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扶着靠在门边的小蝉。
小蝉气若游丝的说道:“小姐,我被血婴抓伤了。说着头一歪,就昏了过去了。
小蝉,小蝉,白云裳使劲的摇着小蝉的手臂。她的脑袋里闪过一个人,
她用手点了小蝉的两处大穴,背着她冲出门外。
白云裳掠过那片桃花林,向那小木屋飞去。
小木屋的主人正准备关门,白云裳用相思剑横在门中央,天月错愕抬起头来。
白云裳无助的说道:“请你救救她。
天月看了看她背上的人,她的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当机立断的打开大门说道:“快把她背进来。
天月用银针封住了小蝉的额头,用手擦了擦额前的汗说道;“我暂时用银针封住了她周身穴道,让毒血不至于流的这么快。
“这样就可以了吗?”
天月摇了摇头道:“这还不行,我听说苗疆的灵山有一种带血的玫瑰,是用神血培养的,如果合上血婴身上的那一滴血给她服下。才能解去她身上的尸毒。
白云裳不解的问道:“血婴身上的那一滴血。
天月说道:“是的,血婴是被人放干血浸在血池子长大,可是每一个被放过血的血婴都拥有自已的那一滴血,是培养他的人怕把血婴身上的血全部放干了会立刻
死去。那一滴血才是最纯最干净的血,而且是救命的血,但是血婴失去那一滴血就会立刻死去。
白云裳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子说道:”我立刻去找。说着不等天月反应过来,就跑出门外。
天月看着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床上的人,伸手设了一个结界,也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