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这京城大街的,一直在想着刚刚喇嘛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熟悉的弄内。
可她却被眼前的景象硬是打击得更为遍体鳞伤,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跟她呆滞的表情形成了对比。
原本该是红色大门的家被贴上了封条,墙埂早已破损,连门也是虚掩着的。那封条已然被破坏,这怎么可能是郡王的府邸?却象是个早就没有人住的废墟……
怎么会这样?
阿玛呢……?
额娘呢……?
人呢……?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原来热闹的瓜尔佳郡王府呢?
经过的一位好心的老妇人关心地问道:“小女娃,还好吗?是头晕吗?”这女娃长得真俊俏啊。
可香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好心,就在妇人长时间的呼唤却仍是没有反应的时候,在她离开之前,香宁猛地抓住了她,她问:
“婆婆,请您告诉我,这郡王府怎么了?”
“郡王府?”老人家看了看香宁看着的房子,才会意过来:“喔,这家没有住人很久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我都还记得,王府有个天仙一样的女儿要嫁给小亲王,那时候满街都插满彩旗,好不热闹,可忽然却说新娘不见了,之后的半年城内都在戒严,皇帝要找那小仙女,搞得到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妇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纠痛了香宁的心。
“然后就轮到乾隆皇帝大婚了,才把那半年来不快的阴霾一扫而尽……”
犹如针刺般的心痛。
“后来外僵叛乱,这郡王爷受命去平定,据说是战死沙场啊……”
是刀,在一寸一寸地插入香宁的心脏。
“然后这家就散啦,郡王福晋因为失去女儿跟丈夫,就伤心病死了吧?可惜啊,当时大婚的热闹啊,跟那乾隆大婚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啊……”
千刀万剐的痛,大概也不过如此。
大哀的人,连流泪都忘了,她只想知道事实的全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话的:“那……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见这小妮子一脸苍白痛苦的模样,老妇人于心不忍,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俱实相告:“太久了……老身都不记得了,该有三十多年了吧?当时雍正帝都还在呢……”
什么?三十多年?
“请问!现在是何年?”香宁紧张地抓紧了老人的衣服,问道。
“乾隆31年啊……”
乾隆31年?
“那距离雍正五年,是过了多少个年头了?”怎么会?
老人家伸出了手指,仔细地点算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实在对不起,这……好像是四十一年左右吧……老身数算得不好啊,别见怪……”这女娃怎么考起她算数来了?
再次觉得无力地瘫痪在大街之上,香宁忍不住落下了一串眼泪,她居然被送到了四十年之后的大清,她该如何是好?是那奇怪的女孩,惜阿姨的朋友,故意这样做的吗?这样她才没办法留在大清吗?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她留在大清?难道这真是她的命运吗?
“阿玛……额娘……”无助地哭喊着,在老妇人看着她哭却不知所措的时候,香宁忽然就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忽地起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即使跑到鞋子的底都磨光了,可她扔了鞋子仍然继续跑着,哪怕娇嫩的脚被磨出了血,可这痛哪及她此刻内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好不容易来到紫禁城之外,根本没有考虑任何事,她只想直接冲进去,找弘历问个清楚,她必须知道,瓜尔佳郡王府是怎么了,她的额娘和阿玛是怎么了?
宫门外的士兵拦住了她,瞧她长得国色天香,却赤着脚,而且脚上已斑斑血迹:“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要见四阿哥!”香宇脱口而出,才惊觉说错了,在士兵们产生狐疑之前,她便更正过来:“请为我接见皇上,只需告诉他,我是瓜尔佳·香宁,求你!”
这女孩是不是疯了?长那么漂亮,虽说推荐给皇上的话也许还会得到赏赐,可这哪里是他守门的小士兵能干的事情?“皇上不在宫内,他跟阿哥们到承德木兰围场围猎去了。”他只好俱实以告。
香宁听后踉跄了一步,呐呐地念着“承德”二字,这塞外那么远,她该如何到达?于是,她又再次抓紧了士兵的手臂,恳求道:“那能劳烦大哥帮我引见乌喇那拉皇太后吗?”这乌喇那拉在香宁离开大清时是雍正的皇后,现在该是皇太后了吧?那时她也疼她要紧。
却见守门士兵皱紧了双眉,觉得香宁是个疯子:“什么乌喇那拉皇太后?!你好大的胆子啊!当今皇太后是钮祜禄氏。”士兵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朝拜的姿势,然后就把香宁推开了,这小妮子漂亮是漂亮,可怎么是个疯子?
香宁终于明白了,那是弘历生母的姓氏,莫非乌喇那拉皇后也仙逝了?于是她依然不死心地说:“那就请让我见钮祜禄皇太后!”
“去!”士兵不耐烦了,他一把将香宁推落地上,随即吆喝她,要赶她走:“疯婆子!皇太后怎么可能会见你?!”
知道此刻的自己根本无法象从前那样自由地进出这堵高墙,香宁有说不出的绝望,可弘历的生母,雍正皇帝的熹贵妃,从前也是非常疼爱她的呀,若是她知道自己回来了,肯定会非常欢喜的,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见到她……
跌倒在地上的香宁再次抓紧了拳头,然后,她转身朝市集跑去。
上天没有放弃她!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牧马人,取下了头上的几支玉钗,她说:“我要买下这匹马。”说罢,她便一跃而上,驰马朝承德奔去。
牧马人收到那珍贵的玉钗,来不及答谢,香宁便上马离开了。
那玉钗是晴儿送她的饰物,没想到在这千年之后的大清,还是晴儿帮了她。
跟香宁一起到达承德的,还有一个通讯兵,那人比她先找到乾隆。
香宁徐徐地下马,离远看见那高高在上的壮年男人,今年他该有56岁了吧?
他胖了不少,头发也白了,可那确实是弘历,她心中那还是一十六岁年纪的弘历。
此时通讯兵跪倒在他的前面,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在宫中仙逝了!”
香宁一惊,乌拉那拉氏?是他的第二任抑或是第三任皇后?因为香宁记得若惜曾说,他的第一位皇后是富察氏。香宁记得那位富察氏,有过几面之缘,富察氏跟她同龄,出身于满洲的贵族名门,她家的姓氏三朝均做宰相,记忆中的富察氏不仅仅聪明漂亮,而且非常贤惠,严于律己,崇尚节俭,一点也不奢华,只是这乌拉那拉氏是?
没等香宁想完,只听见那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壮年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十二阿哥,”他唤来在场听见噩耗后失声痛哭的孩子:“永璂,你回去料理你母亲的丧事吧,丧仪就按照皇贵妃例行就可以了。”
十二阿哥听后是处于愕然和不解之中的,而对于香宁而言,也是一样,为何这明明是皇后的丧礼,却要按照贵妃的丧事来办?
可乾隆刚下完令,便起身把手一挥,让其他人随他继续狩猎去了。
香宁没有上前叫住他,她定在了原地不能移动。
骑马奔跑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她两年多以来最想见到的人,可她却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下场,为什么,弘历变成这样一个连夫妻之情都不顾的男人?哪怕别人都说他是个好皇帝?可他却宁愿继续打猎,也不回去奔丧?
她踉跄着差点跌倒,脑中根本没有办法思考,此时通讯兵出来,香宁在他离开前抓住了他询问道:“请问……你知道天颐亲王吗?”
“天颐亲王?”年轻的士兵摇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一切都结束了,大清果然不是她们姐妹二人该留下的时代。
此时保卫的士兵终于发现了他,他们用剑对准了她,厉声质问:“大胆!你是谁?!竟敢靠近皇上打猎的地方?!”
此时乾隆闻言看向吵杂的地方,发现了她!
香宁再次看见弘历那初见她时惊为天人的眼神,可她却早已不复从前,红着双眼看着这个壮年的男人,他们两人之间已经相距太过遥远。
弘历把手一挥,便挥退了那些士兵,他不敢相信地朝香宁一步又一步地靠近,他没有忽略她的赤脚,也看见了她的满脚伤痕,象是走了许多路,才来到了这里。此时他连说话都是颤抖的:“怎么……会……这么象……?怎么会?这么象?”
香宁知道,他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可此刻,她看见的却是四十年后的他。
眼睛一闭,一串泪水沿着脸颊滑下,此时身后时光之门已经打开,香宁没有任何留恋,便跨步走了进去。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对待他死去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