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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年后。

年关将近,千里皇城之地,街市上烟花繁华,人声鼎沸;任谁都不得不感慨:人间天堂当如是。但是,应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几家欢乐几家愁;除了繁华与欢笑,还有……

偏僻的巷角,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抱着年壮家丁的腿,任由家丁呵斥,死死的抱住不放,哀求道:“求求您们了,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吧!求求您们了……”

家丁粗声道:“当初卖女儿,是两厢情愿,卖身契上你也画了押、按了手印;怎么?想反悔了?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中年男子神情呆了呆,继续哀求:“您们将女儿还给我,隔几日,我一定会将钱还给您们,一定的!求求您们了……”

家丁笑:“呵呵,咱们箫爷早就料到你石老三有这一招,有什么事,你自个儿与咱们箫爷说去!”甩甩腿,石老三跌倒,家丁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拐个弯,走进一幢豪苑内,依稀可见宽檐下牌匾黑字铄金——笑忘阁。

石老三狼狈的要爬起来,一双手伸了过来,伴随着问话:“何事如此?”

石老三抬头,男子青衫布衣,不远的地方付手立着一身锦衣的俊冷男子。京城之地,达官贵人多如牛毫,想着自己不久也算是贵人,石老三借着男子的手劲,站了起来,叹息道:“老三家穷,迫于无奈,将女儿卖于笑忘阁的箫爷……女儿走后,家里婆娘舍不得女儿,生病在床,老三也是放不下女儿……想着找箫爷,赎回女儿……赎金过几日凑齐了便还给箫爷……”

“笑忘阁?”俊冷男子蓦的开口,“如尘,京城里几时多了一家笑忘阁?”

“这?”如尘苦着脸,主子爷是常年居于边关,偶尔回京,也不会时常在街上溜达,自是不知;他如尘也是刚回京没几日啊!

石老三忙道:“这是一年半前开的,生意红火着呢!每天进出的富商高官不知有多少呢!那围绕在箫爷身边的女子啊,一个美过一个……”

昭楚祈终于低头向石老三投去一瞥,冷哼一声,沉声道:“你知道得倒是挺清楚的啊!”

石老三打了一个寒颤,忙道:“是……是小人送女儿进去的时候,看见的……”

昭楚祈打断石老三的话:“那还不去筹钱赎回女儿?”

石老三苦着脸,哭腔道:“那个箫爷,可是精着呢……小人怕,怕赎金还给箫爷,箫爷也指不定会放回我家丫头啊!”

“你家女儿多大?”

石老三听着昭楚祈冷厉的声音,就不自觉的舌头打颤:“十……十三岁!”

“如尘,陪他走一趟!”

如尘微讶,主子爷今日……“是!”

石老三精明,眼神转转,看出自己今天是交好运了,忙跪了下来:“多谢爷!小人给您磕头了!只是,现下是见不到箫爷的。”

如尘疑道:“见他,还需要挑日子?”

“谁都知道的,除了入夜后能见到箫爷,别的时间,是万万见不到箫爷的。”

如尘正想怒斥,他家主子爷要见谁,难不成还要看那个箫爷的时间?却再一次瞠目结舌的看到他家主子爷唇边扯笑,多久了,没见主子爷如此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了?呜,他好感动啊,感动的如尘朝猥琐的石老三投去感激的一瞥。

昭楚祈好似在轻喃:“笑爷?”

石老三讨好道:“呃……笑忘阁的老板,姓箫,吹箫的箫,大家都喊他箫爷。”

“吹箫的箫?”冷凝的语气不知道是疑惑,还是失望,顿了顿,“那么,就入夜后吧!笑忘阁!?”

再一次状似漫不经心的朝远处楼阁看去,然后,转身离去。一身华衣,翩然飘逸。

笑忘阁内。

“嗯,红酥手、黄腾酒、水晶葡萄!琴姐姐玉手剥的葡萄,就是香,来,让小弟亲一口……”沙哑带着阴柔的嗓音,不正经的语气。

“哎呀!别闹啦!你看看,棋妹妹她们可要生气喽!”女子温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娇纵的嗓音不依道:“是啊!是啊!难道我们剥的水果就不合你的意吗?”

“好!好!都合小弟的意!来,来,小弟抱抱……哈哈,软玉温香抱满怀啊!”

门廊外,如尘皱眉,昭楚祈却是脸色冷淡如常,石老三忙低低的解说:“那个男的就是箫爷,他身边的四个女子,是笑忘阁的四大花魁……京城里各家王公贵族大把、大把的银子,争着捧她们的场……”

进去通报的家丁出来,将原本半敞的门大开,有礼道:“箫爷请各位进屋一谈!”

见他们进来,箫爷惬意的坐在软塌上,并未移动身子,墨香缭绕间,也不理会石老三身后的两个男子,径自笑道:“石老三,听说你打算赎回自家闺女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纯粹的笑意,昭楚祈垂眸,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好似在沉思什么。如尘朗声道:“既然箫爷知道我们来此的用意,那就表个态吧!赎金,我们带来了!”

石老三会意的递过去赎金,善琴放在手里掂了掂,娇笑道:“箫爷,是货真价实的元宝呢!将我们姐妹对他家闺女的教养费也算上了呢!”

箫爷不去看赎金,站起身子,坏坏的在善琴粉嫩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琴姐姐喜欢元宝善于喜欢小弟,那小弟就作个顺水人情,元宝全送给姐姐了。好啦,姐姐们暂且回避,小弟可要谈正事喽!”

琴棋书画笑着离去,石老三喜出望外:“箫爷是答应喽?”

箫爷背负着手,慢悠悠的走近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面容绽放着无害的笑容,四下打量着石老三:“我说石老三啊,是不是老天垂怜老三你一颗思女心切之苦心,让你出门遇贵人,捧着大把的元宝赎回女儿了?老三啊,箫爷我是看错人了,没成想向来嗜赌如命的石老三,也会爱女如命,甚至是胜过你的赌桌啊!哎呀,我说老三啊,这天气可是冷到骨子里呢,我这里虽说生了炭火,也不至于让你额角冒汗啊!”

石老三脖子缩了缩,期期艾艾道:“多、多谢箫爷成全……”

如尘看不下去了,快言快语道:“既然箫爷收了赎金,当是……”

话未说完,箫爷拍掌,踱步到昭楚祈身边时,笑道:“这位爷长得还真是俊呢!许了人家没?”

如尘皱眉,他家主子是个大男人,又不是闺女家,什么许了人家的?见主子不吭声,如尘忠心护主:“放肆!我家主子岂容尔等随意轻薄的?”

箫爷身形慵懒的移动,走近如尘,笑道:“啧啧!你家主子又不是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轻薄呢?你这样说,可是对你家主子不敬哦!下次,可别再犯哦!”

“我……你……”如尘怒极,却是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楚祈深邃的眸光盯在箫爷瘦弱的后背上,然后,就笑了,笑得莫名,笑得如尘心惊。昭楚祈挥挥手,淡声道:“如尘,你向来话不多,是逞不了口舌之快的。退下吧!”

“呵呵!这位爷终于开尊口了!”箫爷笑,身子向软塌走去,重新淹没在檀香缭绕里,神态适意的抿一口香茶,悠悠道,“赎金既然收下了,自然是放人了。只是,石老三,你确定自家女儿会跟着你回去吗?”

石老三肯定道:“那是自然!哪个好闺女会自愿往火坑里跳的?”

“言之有理!及其有理也!想当初,你卖女儿时,她可是哭得肝肠寸断也不愿意进我这笑忘阁的大门呢!”箫爷跟着笑,对守在门边的家丁道,“去将那丫头请来。记得让她整理好包袱。”

石老三喜出望外,如尘有些不信,看这箫爷,明明就是口舌不饶人、难缠的主儿啊!肯定,有鬼!看向自己的主子,却见主子双眸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只是盯着一处看,顺着主子的视线,那是……箫爷!主子,对箫爷感兴趣?如尘瞪大了双眼,硬生生的将疑问压下肚子,罢了,只要主子开心。

半盏茶的功夫,俏生生的小丫头进来,看看不认识的男人,又看看自己的父亲,向后退了几步。瞧见箫爷,忙加快脚步,凑近软塌前。

“丫头,包袱呢?怎么没整理包袱啊?”箫爷指着石老三,笑道,“你爹可是捧着沉甸甸的元宝,赎你回家呢!”

石老三跟着道:“是啊!丫头,咱们回家吧!爹爹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将你卖了,爹爹给你找个好人家……”

“箫爷,您要赶雁翎走吗?”说着,跪在软塌前,“雁翎的名是箫爷给取的,雁翎的人也是箫爷的,雁翎不愿意走……”

箫爷从家丁手中接过卖身契,递给雁翎,叹息道:“雁翎啊,你爹爹的赎金也被我转送给琴姐姐了,箫爷不能出尔反尔啊!你没瞧见你爹爹身后的两个练家子吗?箫爷若是不放你走,他们还不拆了箫爷的笑忘阁啊?雁翎,你现今是自由身了,箫爷教你的,还记得么?”

雁翎怔了怔,站起身子,擦干泪水,乖巧的点头:“雁翎点滴不敢忘!”

“那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顺心去做吧!”箫爷点头,朝石老三他们笑道,“人,我是放了。你们请便,就当我不存在。”说完,自顾自的磕起瓜子。

如尘催促雁翎:“姑娘,还不跟你爹爹回家?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雁翎福了福身子:“多谢两位恩公的好心。爹爹,你真的是舍不得女儿,才将女儿赎回去吗?”

如尘快言快语道:“姑娘,你怎么还问这种话,你娘因为想你,都卧床不起啦!”

“我娘?”雁翎笑,回头对箫爷道,“箫爷,您说,这是不是今晚的好笑话?”

箫爷但笑不语。

“姑娘,你……”如尘气姑娘的忘恩负义,却被昭楚祈冷声喝止。

昭楚祈看向软塌,沉声道:“箫爷的把戏,我也猜到一二;既然如此,当是我主仆二人莽撞了……”

“好!这位爷确实是个人物!”箫爷抚掌,直了身子,道,“雁翎,去门外看看,你善琴姐姐来了没有?”

“来啦!来啦!哎呀,我说公子啊,您一个大男人,不能快一点吗?我家箫爷可是急性子呢!”随着娇呼声,善琴走了进来,拉着一锦衣公子径直走到石老三面前。

石老三大惊,忙跪倒在地:“方公子……”

昭楚祈问:“这,怎么回事儿?”眼眸依然停留在软塌之上,未曾移动,明显是向箫爷要一个答案。

“恩公,是这样的。爹爹嗜赌如命,气走了我娘;实在没有钱让爹爹拿去赌了,爹爹便将雁翎卖给有钱人家做丫头,待寻到更有钱的主儿时,便将雁翎赎回再转手,如同货物一样,一次又一次,雁翎也认命了……后来,箫爷买回了雁翎,这一次,爹爹结识了方公子,本打着将雁翎转卖给方公子作小妾的算盘……亏了箫爷神通广大……”

善琴笑:“不是箫爷神通广大,是箫爷别有心机。方公子,现下,你还要娶我们的雁翎姑娘为小妾吗?雁翎现今可是自由身哦!只要你们两厢情愿……”

方公子忙讨好道:“箫爷的人,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要啊!”

看好戏的箫爷拍拍手里的瓜子碎屑,伸伸懒腰,道:“戏也看得差不多了。雁翎,以后的路,你自个儿选择吧!”

雁翎扑通跪在美梦落空,还未回神的石老三面前,认真的磕了三个头:“爹爹,以后,女儿不能侍奉左右,您自个儿保重!”

箫爷慢条斯理道:“雁翎,你可要想好了!笑忘阁,可是烟花之地……”

雁翎闻言,开心的笑,忙道:“多谢箫爷的成全,笑忘阁,在雁翎眼里,是重生的地方,是天堂!”

箫爷点头,踱步到石老三面前,面容依旧笑意盎然,沙哑的声音却有着一抹严肃:“石老三,你听好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雁翎,是我笑忘阁的人,以后,绝对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

“我……我……”石老三面如菜色。

“石老三,你本性并不坏,只是一朝迷上赌桌,再也戒不了赌瘾。结果如何呢?妻子被你气走,女儿不再认你,家已不是家。你还不悔悟?”箫爷缓声道,“你自己想想吧!想通了,雁翎自然还是你的女儿;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雁翎,送你爹爹出门,顺便去门房那里取五十两银子,我倒要看你爹爹如何用这银子。”

说完,漫不经心的瞟过在场的每一人,然后朝善琴道:“琴姐姐,这里就交给你善后了。”身子晃啊晃的,晃到昭楚祈身边时,停步,笑道:“我说这位爷,如若你还未许人家的话,不妨常来我这笑忘阁坐坐,我这里的姐妹可是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个个都是解语花呢。包准你啊,乐不思蜀!”

昭楚祈俊眉微扬,唇角拂过若有若无的笑,俯低身子,鼻息几乎是吹在箫爷的脸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会的,我还会来的。”

“啊哈!”箫爷状似不经意的移动身子,声音如常的沙哑,笑道,“那我笑忘阁可是又多了一位财神爷了。琴姐姐,记得好好招待,可不要怠慢了财神爷哦!”说话间,人已经跨出门槛,悠悠的背着手向前厅走去,家丁紧跟在其后。

长街上,不知何时下起鹅毛大雪,如尘跟在昭楚祈身后:“爷,这个箫爷……”

昭楚祈接过话茬:“很是气人?”

如尘点头,不懂自己的主子爷为何这般的心情好。“他老是拿主子爷取乐,就像……”

昭楚祈慢吞吞的道:“就像风流少年郎在调戏好人家的闺女?”

“啊?”如尘张大嘴,他心里所想,他的主子爷猜得一点不差。

昭楚祈笑:“如尘,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确实是在调戏本王,并且是刻意的。”而他,竟然可耻的怀念着他的调戏。

“爷,你……不生气?”不但不生气,好像还乐在其中吧?如尘偷想。

昭楚祈不答反问:“如尘,你除了气他调戏本王,还会气他什么?”

如尘想想,摇头,不甘心道:“这个箫爷确实有两下子,不过,看他左拥右抱的,必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昭楚祈哈哈大笑,俊朗的眸子流光溢彩:“如尘,又有几个正人君子会没事开妓院了?”何况,正与邪又岂是如此轻易的可以界定?一切,不过是顺心所为,仅此而已!

雪越下越大,昭楚祈不以为杵,继续在雪中前行。忽尔,问如尘:“如尘,你说,如若那个妃子笑还活着,并且是活得好好的,他会做什么?”

如尘讶道:“爷?”自妃子笑失踪已两年了,他以为,主子也早已忘了这个人的。

昭楚祈笑,径自说道:“他是商人,商人本色是不会丢的,或许,办学堂?开饭铺?或是书肆?……如尘,你说,他会不会开一家妓院,跟笑忘阁一样的妓院?”

如尘忙摇头,维护妃子笑的神情溢于言表:“爷,妃老板是善心善举的商人,绝对不会开妓院的,绝对不会。”何况,算来,妃子笑老板还是主子爷的救命恩人呢,现今又生死未卜;他如尘可是连带主子爷对妃子笑的那份愧疚与感激,点点滴滴存于心呢。

“是吗?”昭楚祈漫不经心的看向街市两侧的店铺,低喃,“难道,本王多想了?”

如尘惦记着主子明日的宴会,道:“爷,看这势头,雪是越下越大了,还是请主子爷快点回府吧!明日,还得早起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