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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君我相依:何止一个“好”字了得(3)

张小翎说自己巴不得可以多请老师吃吃饭,平时一起吃饭的不是生意场上的老板,就是官场上的厅长处长,说话言不由衷吃顿饭比生场病还煎熬。

我问张小翎来武汉干啥,她说:“他生意上的一个什么人昨天过生日,他临时打电话让我坐飞机赶过来,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情,谁知原来只是为了让我席间演奏一曲助助兴。”

小鹿呵呵地笑:“他是让你给他挣面子啊!要不他花那么多钱请人教你钢琴、古筝、书画什么的不是白费了?”

“我们女人就是命苦,”张小翎一边优雅地吃着海蟹,一边抱怨道,“学什么都是为了给男人挣面子。说实话,我现在看到琴棋书画什么的就有抑制不住的厌恶。”

一顿饭吃下来,一结账,乖乖,18800元!我吓了一跳,一看账单,单我喝的那种黏乎乎的饮料就高达108元一杯,我实在想不起这琼浆玉液比一杯玉米汁好喝在哪里。这五星级酒店真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啊!

小鹿推推我:“你替人家汪老板心疼钞票啊!呵呵,那就是替龙王担心口渴了。要知道人家都是上了福布斯排行榜的超级大富豪哦,打个喷嚏的工夫那收入就够我们小老百姓吃个十年八年的!”

我呵呵地笑,掩饰着自己的少见多怪。

“说起来你也不会相信,”张小翎一边让服务员去刷卡,一边对我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酒店也吃了无数,但真正最让我怀念的还是堕落街那些乱七八糟的大排档啊烧烤店啊。你说这人的身体它怪不怪,吃潲水油地沟油倒吃出感情来了,山珍海味反而抓不住胃口和记忆。”

小鹿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贫下中农羡慕还来不及。你没听现在有段子说:早晨,买两根地沟油油条,切个苏丹红咸蛋,冲杯三聚氰胺奶,吃完开着锦湖轮胎的车去上班。中午,瘦肉精猪肉炒农药韭菜,加一碗石蜡翻新陈米饭。下班,吃避孕药鱼,石膏豆腐,回到天价房里,开瓶甲醇勾兑酒,吃个硫黄馒头。饭后抽根高汞烟,上一会儿盗版系统的XP,钻进黑心棉被窝……这就是我们的幸福生活。”

我坏坏地笑,说:“后面还可以补充两句,搂着一个疑似处女,摸着两包仿真硅胶。”

两个女人都嘻嘻地笑着说童老师怎么这么坏,先前还当你正人君子呢。

我辩解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全社会不都这样说嘛!”

“我只听说当官不变坏多半是变态,有钱不色狼肯定不正常,”小鹿调侃道,“看来童老师快要升官发财了。”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嘴上应付着,心里在想这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穷人嫉妒富人的声色犬马,富人羡慕穷人的自在闲适。

先前看到一个笑话,说有个富翁看见一个年轻人懒懒地躺在海边晒太阳,就过去责备他说,这么好的天气你怎么不去打渔。年轻人反问说,我为什么要去打渔。富翁说,打渔你就可以赚钱啊。年轻人又问,我赚钱干什么。富翁说,你有钱了就可以买更多的渔船和渔网赚更多的钱。年轻人还是莫名其妙,我赚更多的钱干什么啊。富翁恨铁不成钢地说,有更多的钱你就可以开公司买股票啊。年轻人说,我开公司买股票之后呢。富翁说,你就可以去海边度假躺着晒太阳啊。年轻人笑了,说,那你说我现在是在干吗呢?

张小翎让小向用大奔送我和小鹿,她自己坐着富豪派来的豪华凯迪拉克房车赶另外一个饭局去了。临上车她说:“对不起了老师,我一天到晚就是这么四处应酬。”

回到小鹿的房间,我把那块石头交给她。小鹿一见那块石头就哭了起来,说:“这是我们去年一起在西藏的大峡谷里拣来的,因为它饱经风霜坚硬无比,当地人叫它喇嘛玉,说是象征坚贞的爱情和顽强的生命。”

说着小鹿也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来,同样的血红色,同样的红丝挂绳。只是上面镌刻的是一个“您”字。

我有些糊涂了,问她:“你们刻‘您好’是什么意思啊?”

“那天我们各拣了一个喇嘛玉。正好碰上路边有刻字的,便相约在自己拣的石头上刻一个字送给对方。我刻的是这个‘好’字,他刻的就是这个‘您’字。”小鹿将两块石头放在右手手心里,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它们,“我的意思是君我相依永好此生,‘好’不就是一个女一个子相依相伴吗?”

“哦,我明白了。”我恍然大悟,“这个‘您’就是放你在心上的意思!”

“正是。”小鹿神情凄然地点点头,“可是我害了拉拉,我毁了他,他原本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艺术家啊。他把这个‘好’还我,意思是要和我义断情绝。”

小鹿嘤嘤地哭起来:“我知道自己不值得他原谅,他肯定在心里看不起我了,他一直都说最看不得的就是女人的贱。我两次去拘留所探视他,他死活不肯出来见我……”

我安慰她说:“费拉没有抱怨你半句,真的,他只是恨姓田的。”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田牛牛,”小鹿伤心地哭起来,“是我自己不懂得怎么做女人,我从没想过他会往那方面想。先前他一直和我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偶尔开玩笑说让我做他老婆,我就说好啊好啊只怕拉拉不答应,没想到他喝了几杯酒就真的和拉拉摊牌去了。”

从小鹿那里出来,天色已经昏暗,我漫无目的地一个人到处乱逛。

胡乱走了一阵,我猛然记起:这不是通向武汉大学的路吗?这条路上曾经散落过我和周紫若多少的足迹和往事!

春天真是一个连植物都要发情的季节,含苞待放的樱花下面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在耳鬓厮磨。

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刀郎用独特的嗓音唱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

我突然深刻无比地感觉到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尤其是像我这样孤独的年轻男人。

远远就看到了先前那栋女研究生楼。我甚至幻想着能在窗口那一簇簇五颜六色的衣服中发现我熟悉的那套绿色纱裙,它们曾经穿在一个嘴角长着美人痣的女孩身上,飘过珞珈山的每一个角落,曾经覆盖过我的脸孔、身体以及我整个初恋期间的梦想。

路边闪出一个手上、胸前挂满各种饰品的大妈,冲我吆喝道:“帅哥,给女朋友买个纪念品吧,玉石、玛瑙、佛珠、象牙应有尽有!”

我瞅了瞅,发现其中居然有上次阿骆送给小茗的那种玉镯,看上去晶莹剔透,品质不凡。我问多少钱。大妈说150元一只,250元一对。

我哈哈大笑:“这定价有道理,一对二百五。”

大妈也笑了,说:“你要就优惠,一对给200元吧。”

“15元,”我一口咬定,“卖就卖,不卖拉倒!”

“18元行不行?18元我亏本卖给你。”大妈见我要走,追了上来。

我不理她。她急了:“好好好,就15元,你要多少?”

“要10对!”我心里笑起来,我的女网友们有福了。

打开办公室的门,我无比惊奇地发现雨烟杨柳正端坐在我的办公桌前签发稿件。

我退出来一看,没错,是“策划总监办公室”啊!

我有点犯晕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时雨烟杨柳看到我了,呵呵地站起来招呼道:“你回来了啊,请坐请坐!”

我疑惑地坐下来,雨烟杨柳殷勤得有些夸张地给我倒过一杯茶来,说:“童老师,你经验丰富,以后还得多帮帮我啊,呵呵!”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太阳东南西北一顿乱出了啊?

正在这时,金总编油光泛亮的胖脸出现在门口,见了我态度也是谦和得近乎殷勤。他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是这样的,呵呵。这些天杂志赶着改版,准备改为高档次全彩本的时尚类精品期刊。可碰巧你又经常在外面忙联系不上,对不对?童老师外面的业务多人脉广,能者多劳啊,我也理解,对不对?呵呵!没办法,经过杂志社党支部研究决定,请雨烟杨柳小姐过来先帮忙着,呵呵!”

我火冒三丈,心想全杂志社一共才五个党员已经退休了两个还有两个都是你的跟屁虫,你他妈要解聘老子就解聘好了,弄一个什么狗屁组织决定倒显得冠冕堂皇的样子!

我瞪着他说:“你够狠啊,我的办公室你们说闯进来就闯进来?”

“误会误会!”金总编赔着笑的脸上越发殷勤起来,“你的新办公室就在广告部那边,暂时委屈和广告部的同志们挤一挤,年底我们就换大办公室。我说啊,童老师你的任务比以前重大多了,对不对?全体员工都指望着你和顾主任了,对了,顾主任是新来的经营中心主任,我们新的投资方代表。你的任务是配合他抓广告收入,编辑策划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放心交给雨烟杨柳他们去办好了,呵呵!”

我又气又恼,却不好发作:这狗日的先前把编辑策划工作说成是杂志社一切工作的核心,现在凭空将我赶了出来却将它轻描淡写为细枝末节的事情。人嘴上这两张皮真是怎么咂巴都有道理。

雨烟杨柳笑嘻嘻地说:“今后肯定还需要童老师多多指点的,到时不要保守哦!”

我冷笑一声,说:“我请你指点还来不及哩!”

她有些尴尬地找个借口走了出去。

我对金总编说:“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不就是一个鸡巴位子吗?我理解的。你也不要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了,我看你还是叫会计算算账,咱结了也就完了,也不妨碍你们的宏伟大业。”

说完,我气冲冲地开门出去,没留心一下子撞在进门的小茗身上。她手里的一叠稿子被我撞到地上也顾不得去捡,只粗声大气地对我嚷嚷:“也太气人了吧,他们就这样整你啊!现在这个社会真是谁不要脸谁得道!”

金总编跟了过来:“谁整谁了?成小茗你说话要负责任对不对?”

小茗吐了吐舌头:“金总你在啊?我给杨主任交稿子来着。”

失去工作还必须定期支付月供的日子才让我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没有面包吃的漫漫冬夜”。眼看着交月供的日子一天天迫近,我常常想要是时光突然停顿或者一下子跳到2018年10月1日该多好,那样我就不用为每个月1000多元的月供犯愁了。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时间既没有停顿也没有跳跃,我卡上的钱日见日少,以至于每看到报纸上某人的银行卡出错突然多出一个亿之类的报道我都要发呆好一会儿。遗憾的是,银行出错怎么也不肯出到我的卡上来。

我寻思着必须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来打消我抢银行的念头。

2005年的夏天已经不比当初我指着高德全的鼻子骂娘的那个时候,现在人才市场最流行的话是“硕士多如狗,博士满街走”。堂堂一个硕士几年工夫就由“高素质人才”堕落为宠物之一种。我正这么自嘲着,没想到一条新闻居然给了我巨大的安慰:某人不小心踢到了人家的宠物狗,财大气粗的狗主人于是逼令该人给狗下跪请罪!如此看来,把硕士比喻成狗并不一定就是贬义呵!

我翻出电话本四处打听哪里有用人的信息,没想到先前求我签发稿费单时亲热得什么似的口口声声说要请我吃饭的文友们一听我下岗了,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一个姓袁的作者期期艾艾地说“好像听说《幼儿天地》杂志要招个编辑”,我气得当即摔了电话。倒是南方妮妮主动打电话过来问我是否愿意去她那里上班,说是一个书商投资新办的杂志正好需要重量级的策划人,工资待遇非常优厚。我本来还想装腔作势,结果没装两天就败下阵来。他妈的贞操再重要也没有肚子重要啊。我亲自前去定王台书市,在一个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找到那间挂着某某编辑部牌子的小屋子,南方妮妮笑嘻嘻地出来和我握手,她肥肥的大手握得我心里直发毛。

南方妮妮倒也直率,开门见山就说在这里就是帮书商操刀,什么来钱编什么。她让我看最近一期杂志的主打文章,标题依次是:《蓝球明星××自述:我的异国红尘知己》、《天王×××地下情人哭诉:我的公道下落不明》、《国际天后自传:我的青春给了谁》。我吓了一跳,问她:“这样搞会不会引来官司啊?”

她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们是肯定看不到这本杂志的,再说名人找咱打官司咱不是求之不得吗,到时你干脆就写篇文章说我南方妮妮就是他们的地下情人得了!哈哈哈!”

我心里想那他们一定是病得不轻吧,但嘴上只淡淡地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了,亏不了你,少说也有五六千一个月,你到哪里打劫去!”她大包大揽地说,“晚上请我喝杯咖啡如何?”

老实说这个数字让我颇为动心,更何况我现在正处在听到钱字就四处乱找的特殊时期。先前打的都从来不看表的,现在坐个公交都不敢选那两块钱的空调车。所以说失业是最伟大的道德教育家,可以帮助人树立勤俭节约吃苦耐劳谦虚谨慎诸多美德。

傍晚时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请南方妮妮喝咖啡,她倒先打电话来了:“喂,我说童男啊,咱咖啡也就免了,还是请我到你家里吃顿饭实惠些,不过要你自己亲自动手做啊!做什么?当然是做饭了,你小子想哪里去了,呵呵呵!”

一想到她那张欲望高涨的血盆大口我就不寒而栗,他妈的,难道为了找份差事就真要失身不行?这么一想我就没好气地说:“对不起,今天我女朋友要过来吃饭!”

没想到她居然毫不介意,说:“要不你陪她吃完饭再到我家里来讨论一下刊物策划的事也好啊!明天一早沈老板就要的。”

我火了,这婊子也太没把我当回事了吧!我便很没礼貌地挂断电话,心里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