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浅温和,竟然很是好听。
羽晨身子一颤,顿下了全身的活动,慢慢的,缓缓的抬起头。
“啊——”
屋子里……屋子里何时……羽晨使劲吞吞口水,多了个人!
而且那人……实话说,羽晨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白衣飘飘,亏的羽晨常看电视,才认得那人身上的衣服跟古装片里的有几分相似,但却远没有这人穿着好看就是,漂亮好看的相貌配上衣服的飘逸潇洒,好像……好像采青经常挂在嘴边,一说起就神情向往的……咕噜一声吞吞口水……天使……
“你是谁?”
还不待那人回答,这时,“嘭——”一声,屋子的门被重重的推开撞在墙上,姥姥颤巍着身子出现在门前。
“晨晨——”见到宝贝孙子满脸冷汗惊恐不已的神情,姥姥直觉以为他做了恶梦,忙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边拍着背边温柔的安抚:“别怕,有姥姥在,别怕……”
“姥……姥——”羽晨的声音近乎呻吟,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他——他——,姥姥——穿……
姥姥是背对着那人,羽晨却是直直的面对着那人。
那人,不,应该说不是人,因为,羽晨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方才那‘人’站在路中央,姥姥是直接……直接穿过来,羽晨看的很清楚,那人没闪也没避,姥姥真的是直接穿过他身体走过来的。
“吁——”那鬼,呃,是这么说的吧,课本上是这么写的,竖起根手指,那手指又白又细又长,像宝石似的,很好看,放在嘴边,眨着眼睛,神情间有些小孩子的调皮:“别说话,等……“手指又指了指抱着他的姥姥:”她离开了,我再告诉你。“
说完,还双手合十,做出个恳求的动作。
羽晨见那……,呃,鬼,舌尖绕了一圈,有些扭住,羽晨哽哽喉咙,那鬼……
“我不是鬼,我是灵。“
啊?
羽晨不自觉的歪头望着他,神色间满是疑惑,不明白,这鬼和灵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鬼是鬼,灵是灵,啊,不,鬼是灵,灵是鬼,啊?不对,灵是鬼……哇……“
羽晨望着抱着头原地打转的‘鬼’心里有些好笑。
自称为‘灵’的鬼大概是放弃了解释给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听的意思,站定身子,挺挺胸膛,很坚定,很认真,很仔细也很得意的一字一字道:“我的名字叫千——丝,千丝,记住了。”
那神情,那模样,好似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本身就是天大的荣耀一般,话没说完,就帅气的帅帅头,摆了个只有他拿到糖而别的小孩子没有的得意姿势。
羽晨笑笑,礼貌问题,倒是没有当场大笑出声。
“晨晨……”
“啊,姥姥,我没事了。”
羽晨看了眼瞬间又摆出个恳求姿势的某鬼,离开姥姥的怀抱,变为一旁扶着姥姥:“姥姥,我没事,夜深了,我扶你回房吧。”
姥姥仔细看了眼宝贝孙子,见他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神色间倒是没有刚才的那般惊惶,也就松了口气:“好吧。”
扶着姥姥慢慢的走向房门,这次那鬼倒是机灵,侧了侧身子让出条道。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羽晨望了望站在一边弯腰伸手作出请的姿势的鬼,又望了望似是毫无所觉的姥姥,口唇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羽晨一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就见到那鬼很不客气的正坐在他床上。
千丝斜了羽晨一眼,似是怪他多此一问,懒懒的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擦了擦眼睛:“我叫千丝。“
羽晨走过来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头枕着手望着他:“好,千丝,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我?我是千丝,一直都在这个房间呀。“
“什么——“羽晨刚放松身子,听到这句,从床上直挺挺跳起来。
“我一直都在这个房间。怎么了?”
“你……”
羽晨转头四处看了看,想找他所谓的一直在这个房间是什么意思。
“不用看了,喏……”千丝伸出手指指了指床上的木盒。“那里!”
羽晨目定口呆的看着占着他床几乎一半的黑亮木盒,身上不觉直冒冷汗。
“你是说,你,在……”
千丝用手指顺顺他及腰的柔亮长发,可爱的点点头。
“你是木——乃——伊?”
‘嗵——’
要是鬼也有重量的话,毫不怀疑,千丝那个直愣愣的倒栽摔绝对有这种惊人的效果。
连一边站着的羽晨都不自觉的缩缩身子,咧了下嘴。
千丝以一个极好笑的姿势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起身,揉着好像是摔痛的胳膊,呲牙咧嘴。
“木乃伊?!亏得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居然能被你想到这么妙的答案!“
这句话说的不阴不阳,不咸不淡,连睨向羽晨的眼神都是似笑非笑。
羽晨讷讷,老师前几天刚刚讲了说是埃及的国王死了之后,会被经过特别处理,然后放到人形盒子里,做成木乃伊,就……就跟千丝指的木盒很像。
“你——“千丝手指颤颤的指着表情委屈的羽晨,气的半天说不出话。
羽晨摊摊手,颇为无辜的望着千丝,表示不明白何以他这么生气。
千丝的脾气来的莫名,去的莫名,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千丝突然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的指指木盒:“打开它!“
“打开那个木盒?”
千丝重重的坐在床上,似是一下子被人抽尽了身体内的精力,无力的点点头,羽晨看到,床……好像凹进去了一点,不是很明显,但却是存在的。
鬼,有重量的么?
甩甩脑袋,不想那么多,羽晨决定先打开木盒再说。
第一次仔细打量形影不离陪在身边的木盒,羽晨越看越觉得它就是个人形,吞吞口水,羽晨伸手准备打开。
千丝却是定定的望着羽晨,眼底的颜色蓦然加深。
‘咔哒’轻响,木盒盖子缓缓被打开。
羽晨本想闭下眼睛缓缓紧蹦的神经,眼皮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反而睁的更大,但当他渐渐看清盒子里面躺的东西时,一愣: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
千丝挑挑清秀的眉头,神情居然比羽晨更怪异,尾声稍稍拔高。
羽晨望着木盒里的东西老老实实点点头:“嗯,老师没教过我。”
“爸爸妈妈呢?这应该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吧?”
羽晨听他提到爸爸妈妈,神色一黯:“他们没告诉过我。”
或者是没来得及告诉……
千丝瞄了眼羽晨黯然的神色,咳嗽一声,不再问而是直接答道:“它叫伽陀罗,在中国的俗名是七弦琴,又被称为古琴。”
“古琴?乐器?”
羽晨不确定,记忆中,老师讲过一种可以弹奏出好听的声音的乐器叫钢琴,这个什么古琴的,也有个琴字,应该算是乐器一类的吧?!
千丝头痛的用手捶捶脑袋,有些泄气,但还是点点头:“嗯,算是种乐器。”
正如千丝所言,木盒内的确是把常见样式的七弦琴,琴体狭长,肩宽腰窄,长大约三尺六寸,琴肩的轸上系着根暗红的流苏絮,琴面有大片红黄花绿,隐隐的还可以见到上面有乌龟背壳似的细小断纹,古朴清雅,视之极为美观。
羽晨耸耸肩,第一次听说这种乐器,相较这个,羽晨对千丝的出处更感兴趣:“你在里面?”
千丝望着古琴,迟疑的点点头:“算是吧。“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你们通常说的鬼,我是灵,琴灵。”
羽晨古怪的望了眼有些激动的千丝,探究的神色更惹的千丝像只刺猬般竖起全身的硬刺,白玉般的脸颊激现出淡淡的红晕。
“好,你是琴灵,不是鬼。”
“哼!本来就是!”
低头瞄到左腕的手镯,羽晨轻柔的摸了摸它,抬头:“我刚才想摘这个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不要?”
“那镯子……”
千丝正想解释,被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呻吟声打断,羽晨一听这声,心一揪,注意力马上从手镯的事转开,望着隔壁房间的方向,脸上一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姥姥的腿脚毛病又发作了!
就在羽晨惊惶无措间,一丝细细的,淡淡的,似是从遥远的天边,又似从遥远的古代突然而至的声音流入心田,一丝一缕,一点一滴,慢慢的,渐渐的,柔柔的拍抚着他受了惊扰的心。
柔,比最温和的春风还要暖上几分;
慢,比水滴石穿的速度还要缓上几分;
好像不存在,却又实在是无处不在。
羽晨压抑已久的惊惶,恐惧,寂寞,孤独……随着古雅的琴音,渐渐变薄,变淡,终至……消散。
许久以来,被这些东西填的满满的,现在突然消散,羽晨精神有些恍惚,涣散的眼神接触到千丝温和安宁的眸子时,即便那眸子只是漾着淡如花香的笑容,羽晨还是笑了。
终于释怀的笑,终于放松的笑。
这个笑容,足足迟了6年。
放心的倒在床上,羽晨6年来睡觉第一次没有做恶梦。
熟睡中的羽晨不知道的是,今晚在琴声中安睡的不只是他,还有一向在暴风雨夜中被病痛折磨的姥姥,和一个对他来说,珍贵一生不足惜的知音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