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翠苒的置疑,程蔼只是皱起眉心微叹:“希望,这一切都是老奴多虑了!”
后院中主仆二人的对话听来颇为沉重,不过身处前厅的我也并不好受。自叶翠苒离开后,除去端茶递水的佣人,大厅里只剩下姬天珞、轩辕玉澈、阿耿还有我。莽人阿耿只是忠实地站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看看屋中的装潢,暗暗惊舌,对于轩辕玉澈与姬天珞之间的暗流毫无所觉。只苦于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我,实是坐立难安,浑身的不自在。我无力地抚慰有些头痛的额角,看向姬天珞:“侯爷,缌羽有些累了,不知您对我等作何安排?”
连续两日的不停奔波,令我的脸上满布倦容,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手无负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见我是如此的疲惫,姬天珞将心中的郁结放置一边,说道:“何姑娘的客房姬某早已命人备下了,姑娘这就可以前去休息,待到晚间用膳之时,自会有人向你通传。”
我点点头,准备离去。而此时,轩辕玉澈竟也同时起身,笑着说:道:“我随你一起……”
“可是……”我迟疑地看向姬天珞,只见他抱歉地一笑,说道:“因为王公子来得突然,目前府上只安排了何姑娘及其仆从的住处,实在是我们的疏忽了!还请王公子稍等片刻,姬某这就命人收拾公子的客房!”
听到这些话,轩辕玉澈停住脚步。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他淡然一笑,无所谓地回道:“无妨!那,在下就在此地多等一会儿吧!”
本是充满敌意的两人,如今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反倒是相对无言。思索片刻,姬天珞笑道:“时日尚早,王公子不如同在下到园中手谈一局如何?”语间稍顿,他狐疑地看了看轩辕玉澈,又问:“公子不会告诉在下,您不通棋道吧!”
轩辕玉澈呵呵一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但北侯难得有如此雅兴,王澈怎么也要舍命陪君子啊!”说罢,手朝厅门处一摆,示意姬天珞人前带路。
此时,庄外的探丁带回了一些消息,令程蔼心惊之余,越发相信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当他忧心忡忡地赶到内园时,轩辕玉澈与姬天珞在石亭中的棋局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两个人都是手握棋子,观察着棋盘中局势的走向。
对于行色匆匆的程蔼,姬天珞是是稍稍斜过头去,以眼神询问。程蔼迟疑片刻,眼光瞄向轩辕玉澈的方向,发现他正在埋头算子,这才凑至姬天珞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因为感受到莫名的警惕眼神,所以当程蔼赶来时,轩辕玉澈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随后又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棋子,纵观整个棋局。虽然还是低头作势研究着棋局,但眼角的余光处也有心地留意到姬天珞握着棋子的手紧了一紧。令他对这位老管家向自己主人报告的情报产生了些许好奇。良久,轩辕玉澈终于将手中的棋子缓缓地摆放到棋盘上,这才抬头叹笑着说:“北侯的棋艺实在太高了,光这一子已经费去在下不少的心力了!”而后又看向一旁的程蔼,“程管家,你也替我们看看,这盘棋将是谁输谁赢啊?”
程蔼干干地一笑,说道:“老奴棋艺不精,实在是看不出里面的玄机,王公子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哦,府里还有些要事,这就不打扰公子与少主下棋了!”说着便转身退去。
管家的传话十分简短,只有一句:“庄外发现御林精兵!”乍闻这一消息,姬天珞有片刻的失神,听得轩辕玉澈所言,这才醒觉。泛起一丝微笑,他瞄了棋盘一眼,也赞叹道:“王公子的棋艺也是十分了得,这一局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啊!”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公子,姬天珞若有所得,将话头一转,好奇地探究:“我看王公子身着绢丝锦袍,贵气逼人,又精通音律棋道。公子府上恐非寻常人家吧!”
落子的手去势稍顿,轩辕玉澈随口回答:“只是前人留下的些许家底而已!”
目光紧盯着轩辕玉澈的面部,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姬天珞又问道:“那……何姑娘当真是你的嫂嫂吗?”
这个问题的话音落下,亭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轩辕玉澈直视着姬天珞的眼睛,很认真地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是的!”而后又郑重地补充:“而且,我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这一答案令姬天珞心中的郁结越发沉重,“也正是因为你们叔嫂间的不伦之恋,她才会被你哥哥给休掉的了?”又一个问题紧随而上,不给轩辕玉澈丝毫喘息的机会。
“休?她是这么对你说的吗?”颇觉好笑,轩辕玉澈随意地说:“那,就算是被休了吧!不过绝对不是因为什么不伦之恋,王某可对天起誓,对于何姑娘,在下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丝毫的越距!”言语间隙,他抬头看看对坐的男子,如今在姬天珞的身上竟也可以找到自己最初的影子。心中一声暗叹,既是好意的提醒,也是自醒自怜,轩辕玉澈重重地说道:“不过……即使如此,那何缌羽也绝不是你可以碰触的女人!或许,你也可以和我一样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了!”
对轩辕玉澈后面的这些话,姬天珞是嗤之以鼻。
见他作此反应,轩辕玉澈也不在意,随意地将手中的棋子丢弃,打乱了整个棋局,在姬天珞的目送下舒展着筋骨沿着来时路返回。临行时,他丢下的一句话满含深意:“北侯与在下旗鼓相当,这一局再下下去也是枉然;但若是与另一人相比,我们必定都是输家!还请北侯好自为之!”说话的同时,轩辕玉澈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内园的拱门处。园中只留下了姬天珞一人。
“王澈!静王……玉澈!”姬天珞负手立于亭中,神情冷峻地眺望天际,自言自语:“想不到,他们竟会是皇室中人!”扬眉望去,一股斗志在心中升起,眼中更射出夺目的光彩,哪怕对方权倾天下,但只要在北部,惟有自己才是真正的铁血霸主,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恐怕真的是累了,来到为自己准备的客房,我几乎是沾枕的一刻便进入了梦乡。从酣睡中醒来,竟然发现姬天珞就坐在屋中的圆桌旁,对着我举杯小酌。看到我起身,他欣然一笑,叹息道:“可惜,无法再欣赏这幅《芙蓉春睡图》了!”
坦然地面对他的目光,我整理褶皱的衣裙,挽起凌乱的长发。待一切完成,这才淡定地说道:“虽然只是暂时借宿,但侯爷如此闯入单身女子的闺房,还是太过无礼了吧!”
“我只是为姑娘送来了晚膳而已!”将杯中的余酒一饮而尽,姬天珞指了指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十分无辜地冲着我笑。
推开一扇小窗,原来屋外早已是黑幕一片,惟有满天的星斗与一轮弯月常伴左右,“看来我真的睡了很久!”喃喃低语,我转身看向姬天珞,问道:“与我同行的王公子,侯爷将其安排在哪间厢房?”
摇头微叹:“你真的很关心他!”姬天珞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加满,而后又给桌上的另一只杯中也倒上了酒,这才抬头看向我说道:“放心吧,王公子就住在你旁边的那间跨院中,走几步就可以见面的。现在,姬某可有幸与姑娘共饮一杯呢?”
听到这样的安排,我安心地笑了笑,缓步来到桌前就坐,举起桌上的酒杯,“一直以来,都得到侯爷的多方协助,缌羽心中万分感激,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仰头喝干杯中的酒,感受着它的烧灼,我扣下酒杯,对姬天珞示意。
淡笑,姬天珞对我的感谢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其实姑娘不必如此,想来姬某还算是多事了。只凭王公子的能力,就足以保姑娘万全!王——澈!呵呵,其实分开来讲应该是静王——轩辕玉澈,天珞说得对吗?”
举箸的右手悬空微顿,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以赞叹的笑意,“只要身在北部,就不觉得有什么秘密可以瞒过侯爷。不过,您这么快就能道破王公子的真正身份,还是出乎缌羽的意料之外!布衣北侯真乃非常人!”说完,又继续先前的动作,夹起一筷丝柳放入口中。
“是吗?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太愚钝了!”姬天珞摇了摇头,叹笑,“若不是程管家告诉在下庄外平白多了众多的精卫,似是出自京城的军旅,恐怕在下仍是不会朝着京中显贵的方向猜疑吧!但,如此一来,姬某对姑娘的来历就更为好奇了!”兴然看向我,在我的脸上来回地徘徊,仔细端详:“猜到静王的那一刻,姑娘的身份便在姬某的心中呼之欲出,可惜任何理由都无法说服姬某自己相信那个答案!还请姑娘自己告诉在下你的真正来意,好吗?”
“侯爷真的是想太多了!选择孟州落脚或许是早先便决定好的,但与侯爷您的相遇绝对是一个偶然”我不由感叹,为什么每一个身处权利颠峰的人都有着如此深的城府与猜忌?
“倘若真如姑娘所言,却又为何对姬某的求婚再三的推却?”姬天珞选择相信我所说的话,但这就更不能令他理解,“嫁给我,你就可以真正与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不必再过着这种浮萍般漂泊不定,隐姓埋名的日子。”
“从我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了!”我放下手中的竹筷,撑着下颌看向窗外的夜景,平静地说道:“因为对那个人太了解,缌羽明白,孤身漂泊就是自己选择自由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或许,哪一天,缌羽选择他嫁之时,便会是回到京城之日!而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翊脸庞,除了赞赏感觉不出多少的心动,“对于侯爷,缌羽还不曾达到爱慕的境地,又如何愿意委身下嫁呢?”
“总有一天,本侯定能令姑娘真心相待!”姬天珞自信满满,转而又兴味盎然地说道:“想不到,姬某区区一介布衣,竟然能与当今天子争夺同一个女子,想来着实叫人兴奋!”
“呵呵,”我伸出指头在他的面前摆了摆:“错了,缌羽并非什么战利品。而且,若想与那人斗,侯爷还得先摆平一些琐事才行吧!”
对于我口中的琐事有些不解,姬天珞瞥来奇怪的一眼,正要相问,耳中却听到了几阵敲门声响。与我一同看向门边,开口言道:“谁在外面?”
“是老奴!”门外传来程蔼的声音。
得到允肯,程蔼缓步进得屋来,几不可见地朝我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这就恭敬地向姬天珞禀告:“适才收到了高家的飞鸽传书,若馨小姐的马车已经出门数天了,算算时日,应该明早就能赶到骆马山庄了,老夫人着老奴前来,问问少主您的意思!”
“高若馨来了?”眉心紧紧皱起,听到这一消息姬天珞显得十分不悦,他扭头看向一旁正优哉悠哉吃着小菜的我。
接收到他的目光,我回以一个意料之中的淡笑,悠然地说道:“这,便是刚刚缌羽口中的琐事,还请侯爷将这些琐事搞定,再谈其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