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没再能抠嗓催吐,护士偶然发现了她的秘密,再发药的时候,吃完药二宝要张大嘴巴让护士检查,护士将手伸进她嘴里划拉一圈,以免她将药藏在舌根下,划拉一圈不算,二宝还要在观察室待半个小时,一个护士陪着她,等她消化完刚才的药。
二宝只能平静地配合,一旦她情绪激动,就会被约束带绑在床上,眼看着冬去夏来,二宝迎来了她的十九岁,不催吐以后,二宝的脸蛋不再那么面黄肌瘦,院里的伙食不太好,三餐的主菜都是白菜炖豆腐,在菜里吃到头发丝,清洁球丝,毛毛虫,是常有的事,一到夏天就更丰富了,蚊子和苍蝇变成了固定的配菜。
也有例外的时候,上头领导下来检查,后面跟着拍摄的媒体,封闭区的女病人靠墙站成两队,铁门一打开,她们就齐齐地向铁门方向行注目礼,同时热烈地鼓掌,这个欢迎的列队护士带着大家整整练习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天天中午吃排骨,表现好就有肉吃,就连病得最严重的病人都知道热烈地鼓掌。
二宝是站得最直的,在所有病人中,她的精神面貌最好,护士选她做这个楼层的班长,领导来的这一天,早饭吃大肉包子,“大肉包子,大肉包子。”二宝坐在桌前等着发早餐,她控制不住的喃喃自语,自从吃了几个月的药以后,二宝就变得喜欢自言自语,她时刻提醒自己,她跟其他病人不一样,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跟她们越来越像。
上午领导来检查,二宝打头站第一个,铁门哗啦一开,二宝就咧开嘴热烈地鼓掌,其他病人跟着她鼓掌。
“这里生活得好吗?”领导笑眯眯地问二宝。
“好,吃大肉包子!”二宝响亮地答道,此言一出,视察的领导都微笑起来,第一次入院的时候,二宝挖空心思地想着跑,第二次入院,她跑的心思就淡了,现在则完全没了跑的心思,只一心想着眼前的任务,表现好吃大肉包子,吃排骨!
领导慢慢巡视着三十几米的封闭区走廊,二宝远远地跟在后头,身为这个楼层的班长,她对这里的设施是一清二楚。
院长陪在领导身边,轻声给领导介绍二宝的病情,刚入院的时候这个病人需要用约束带才能让她冷静下来,经过大半年的治疗,病人的病情大大地好转了。
二宝从走廊的一头尾随到另一头,领导们从另一头的铁门离开,铁门哗啦上锁,二宝点点头,“表现很好,表现很好。”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
列队的病人自行散开,二宝坐到走廊的长椅上,解开自己的长辫子,仔仔细细地重新编辫子,好多病人生活不能自理,她们都剪了短发,二宝可以自己洗澡,自己梳头发,护士也就不管她的长发,二宝比划着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她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留这么长的头发。
“二宝,以后出去有什么打算?”小护士坐到二宝身旁,跟她聊天,小护士是刚来不久的,对工作有着非常高的热情,不像其他老护士,动不动就打骂发病的病人。
二宝抿嘴一笑,“跟黄毛结婚,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一个好。”她羞涩地答道。
“黄毛是谁?”小护士问她。
“蒋源,他是黑社会老大,我跟他有过命的交情。”二宝用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脸甜蜜地回忆道。
病人可能有妄想症,小护士适时地安静下来,生怕一个不慎刺激到病人。
“蒋源会唱歌,会跳舞,还会偷警车,他被判了八年,等我二十岁,他就能出狱了,到时我们结婚,在镇上开一家包子铺,早上卖牛肉面,卖包子,中午卖小炒,晚上卖小炒。”二宝掰着手指,详细描述她未来的生活蓝图。
小护士不动声色地走开,这些病人的突出症状就是自言自语。
“蒋源唱歌好听,这晚在街中偶遇心中的她,两脚决定不听叫唤跟她归家,深宵的冷风,不准吹去她——”二宝哼起护花使者,她不太会粤语,唱起来很拗口,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是一首快歌,二宝上气不接下气地唱完,抬头往身旁一看,小护士已经走调了,“走了,走了也不跟我打招呼,一点礼貌都不懂。”她自言自语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二宝坐不住了,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排骨,吃排骨,排骨。”她伸长脖子望着紧锁的铁门,等着护士推一大桶排骨,一大桶米饭过来。
铁门打开,二宝第一个冲过去,几个医生和护士空着手站在铁门外面,“二宝,出来一下。”小护士招呼二宝出去。
刚走了几步,就碰到推着餐车的护士,二宝一下停下来,“吃饭。”死活不肯走了。
“二宝,你家人接你出院。”小护士挽着她的手臂,柔声道。
“什么家人?”二宝吞咽着口水,不耐烦地问。
“除了黄毛来接我,谁接我都不走,不走!”二宝一挥手,态度坚决地说。
小护士嘴里敷衍着她,手里暗暗使劲儿,拽拉着她往前走。
“我要住到二十岁,等黄毛出狱。”二宝边跟着走边说。
顾晨希等在院长办公室,二宝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呸,这个坏种,我不跟他走。”二宝冲着空气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两只手拍着臀,跺脚骂道。
院长有些尴尬地看一眼顾晨希,患者之前的表现非常平和,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顾晨希起身跟院长握了握手,不理会横眉怒目,骂骂咧咧的二宝,抓住她的胳膊,拽着就走。
他查到是洛可买的凶,洛可逃到了国外,公安部已经发出红色通缉令,全球缉拿洛可,她将惶惶不可终日,这么一想,顾晨希心里舒服了不少,死亡才是解脱,顾晨希现在倒不想洛可那么快伏法,比起死,恐惧才是最大的折磨。
那个安装炸药的人,带着十万现金,潜回老家,张罗着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在他新婚的当天,顾晨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工业炸药将他全家炸上天,唯独留凶手一个活口,他的四肢烧没了,五官没了,男人的象征也烧没了,当地公安将这次爆炸事件,定为一起意外事故,因为受害者的家里就藏着大量的工业炸药,作为指证洛可买凶的唯一证人,那人已经被送进了市里的大医院,接受治疗,顾晨希想让他多活几年,接受无数次的手术,忍受无数次的煎熬,看着他痛苦的生不如死。
做完这一切,顾晨希突然想起了二宝,看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很满意,看来这家医院的疗效还是很不错的。
他对二宝心软过,也在洛可最困顿的时候,拉过她一把,结果他得到了什么,二宝想要他消失,洛可害死了顾莱,弱者不值得同情,她们就像冻僵的蛇,捂热以后总要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