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二十世纪图书馆与文化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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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于伶:剧作家和图书馆员

于伶是和田汉、夏衍比肩的剧作家,在三四十年代,他写的话剧《花溅泪》、《大明英烈传》都是红红火火的剧作。因而在他1944年三十七岁生日那天,友人有联句祝贺:长夜行人三十七(乔冠华),如花溅泪几吞声(夏衍),杏花春雨江南日(胡绳),英烈传奇说大明(廖沫沙)。后来郭沫若修改定稿,于伶对这首诗是记忆犹新的。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在上海图书馆工作时,应他需要查索史料,前去拜访,他谈了这首诗创作的全过程,并当即将郭沫若这首诗抄录赐与:“大明英烈见传奇,长夜行人路不迷,春雨江南三七度,如花溅泪发新枝。”

在此期间,于伶直接与上海图书馆有了往来。

雄心不已,要写一部《开天辟地》剧本

于伶从40年代抗战胜利定居上海后,20年里已积居有几千册图书,几座书橱、书柜倚墙而立,它们多是文学艺术,特别是中外戏剧作和理论书籍。他坐拥书城,足以下笔万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于伶所想到的是尽可能拿起笔来创作,写出一部歌颂共产党成立、歌颂毛泽东的话剧,后来定名为《开天辟地》。可是这方面建国以来出版物很少,即使有也都是党史理论工作者写的党史。

他想起了图书馆。于伶少年时代,曾多次进入图书馆读书。作家袁鹰《于伶传》曾记录1923年的任禹成(于伶本名)在苏州江苏省二中图书馆读郭沫若《女神》的情景。六十年后于伶和我们也谈及当年在图书馆读了很多书,他说,那时的求知欲真是十分强烈,凡是属于新文学的作品,学校图书馆有的,我几乎都找来读了。

50年代初期,于伶在上海市任文化局局长时,上海图书馆和上海其它图书馆都属他领导,但他只是总体领导。上海图书馆藏书丰富,特别是二三十年代的出版书刊,堪称是全国图书馆的翘首。据称抗战前上海出版物要占全国的86%,其次为北平、南京共占9%,其他各地占5%(《读书通讯》第27期)。于伶长久在上海,他是清楚的。有次他和我们谈及30年代在上海时为《申报本埠特刊》撰写影评稿景况。他说当时的情况是,每天看一场电影,出来就在阳春面摊上吃碗面,边吃边写,写后投递报社。又说:“这份报纸徐家汇藏书楼有。我当年也去查阅过,可是现在再要回忆写了多少篇,因为经常换笔名,那些是我自己手笔也多记不清楚了。”

一个初秋早晨,于伶风尘仆仆步行来到上海图书馆。

这也是剧作家依靠公共图书馆编写剧本最为集中时期。

他要求帮助寻找、提供加年代上海社会众生相,当然更希望有参加中共一大的每个党代表的文字和形象。

遵照他的意图,我们为他编制了有关书目。但此类图书建国十七年里推出不多,80年代初期还很少有,好不容易找到的,也仅是斯诺《西行漫记》、李锐《毛泽东同志初期革命活动》、栖梧老人(包惠僧)和董必武发表在《中国青年》的一大回忆,另有陈公博、周佛海写的回忆录,等等。于伶就是凭这些零星的书刊文字作了艺术家的形象思维。他说:剧情的高潮是中共一大召开的第一天会议,要让与会的十三个代表都坐在台上。

大约半年后,这部定名《开天辟地》话剧底稿完成了。于伶很谦虚,他请为他提供素材的图书馆管理员参加座谈会,鼓励提不同意见。他说:“我在解放后只写过一部话剧《七月流火》,当时上海图书馆书目部替我提供了茅丽瑛的文字和照片,现在这部话剧更是有本本作依据的,没有图书馆大力帮助,我还是写不出来的。”

在此期间,于伶还酝酿写《五月榴花》和《三月春潮》。当年我们在上海图书馆工作时,经常接到于伶查书的要求。因当时在上海图书馆索引部工作的黎文是他的邻居,因而书信往来很方便。

值得记录的,像于伶那样的大剧作家的平易近人、平等待人,竟在忙碌之中还为我们编制的书目审阅、提供线索:一份是夏衍著译目录,一份是田汉著译目录。

夏衍抗战八年写了8部剧本,但他更多写的是杂文、随笔和电影评论。于伶与夏衍是好朋友,因而对这份书目也倍感亲切。这年秋天,他带着这份目录到北京,探望了正在医院疗养的夏衍。夏衍在病床上看了这份目录很高兴。于伶写信与我们说:当时夏衍还说,有好几篇文章他自己早忘了,这些可以收编到《夏衍研究资料集》中去。

有次,于伶看到我们送去的田汉著译目录,他说:“田汉下笔很快,作品太多了,他什么文学模式都会写,而且写得好,要编集书目不易。”当即他就介绍了三四十年代田汉发表作品的几份主要报刊。当时,我们还就1937年上海《救亡日报》载登田汉献策轰炸“出云号”事写信向于伶请教。他即回信作了长长的答复:

“田汉同志留日时,出于爱国心,曾研究过海军方面的问题。记得‘八一三’时,我空军炸日旗舰‘出云号’未击中后,田汉曾写过关于日海军军舰的文章。后他又对我们说:要写《甲午海战》剧本。1960年海政文工团写、演了《甲午海战》,田汉在座谈会上发表过长篇发言(见《人民戏剧》月刊)。1962年,我在京,他曾送我《人民画报》,上有他游威海卫等地有关甲午战争的照片及短文,并说:‘我还要写这个剧本的’。可惜未了素愿而被迫害逝世了!”

由图书馆员记述的剧目溯源

于伶自。1931年大学时代就开始了剧本创作。他很重视当时自己剧作的定名,他说:“在抗日战争时期,虽只能在小剧场演戏,但要拥有大剧场的观众,要讲究传媒,让人们记得住,叫得响,就得讲究剧名,画龙点睛,才能吸引观众,这也是‘广告’效应。”

他说:“对自己过去的剧作,抱无所谓姿态。”还多次地说:“这些都是旧作品了,不值得多谈了。”他笑着说:“作为你们是书目,作为我不过是一些陈旧谷子。”有次甚至就图书馆书目编制写信答复。

于伶这封信很详细,表示了他对书目的看法。后来还是谈了自己的文艺思维。他对于年轻人是平易近人的。当时,我们记录了他在旧中国所创作的若干剧作定名的涵义和由来。

1932年春,作于家乡江苏宜兴的《太平年》(又名《腊月廿四》,“江南三唱”之二),丰收的江南一年不如一年。于伶说,演出时他曾顶替某演员扮演青年农民,这是他平生首次登上舞台。

同年夏天作于上海的《一袋米》(“江南三唱”之三),剧名意在生产万担粮的农民,仅以具有“一袋米”为最高满足。

儿童剧《蹄下》,原名乃“在帝国主义铁蹄奴役下”。在抗日救亡时期,多有将“铁蹄”比作日本,如歌曲《铁蹄下的歌女》,此处因忌讳也因便于记忆而简约。

1935年初夏,于伶作《夏夜曲》,记几个女学生毕业后怀着救国之心狂欢,但却是“报国无门”。

《忍受》(又名《酸枣》),叙述两个具有专技的青年,忍着饥饿、疾病与失业的痛苦,在死亡线上挣扎。取名《酸枣》,乃酸枣个小、味苦,为中药常用,它可使人食后清醒。

同年冬改编《鸽笼中人》,剧中鸽笼样的小房中住着一对夫妻,备受失业煎熬。取题《鸽笼中人》,乃泛指旧上海的下层人。

1936年春作《回声》(又名《梅世钧之死》),乃以真人真事为题材。据上海杨树浦大康纱厂工人梅世钧被日本监工打死而写的独幕剧。

同年夏作《盟誓》剧,写日军残杀马家沟男女老少,激起仇恨与反抗。

同年7月15日,于伶参加写连续剧《保卫卢沟桥》的第一幕《暴风雨的前夕》。他说,这部三幕剧是集体创作的,剧名《保卫卢沟桥》就是借用了当时全国军民的口号,简单、明了。

同年8月作《“皇军”的“伟绩”》,以展示“皇军”的“伟绩”——用。硝镪水杀害筑工事的中国人。

同年作《以身许国》播音短剧。表达了人民坚决抗战、以身许国的信心和决心。

9月6日作《省一粒子弹》独幕剧,叙述汉奸往茶桶里放毒,被人发现咬死,众人拍手称好:“省下一粒子弹去打日本帝国主义!”又作报告剧《我们打冲锋》、《通州城外》、《雪里红》、《给打击者以打击》。

1938年春作《女子公寓》,原意以一家女子公寓为背景,写社会女性的不同命运。于伶说:剧名随便说上口,觉得不错,就用了。

1938年冬作《花溅泪》五幕剧,剧名取自杜甫《春望》诗,“感时花溅泪”,实为“感时”而作。第一幕于两夜间写成,病后续写第二、三幕,半年后完稿。1941年在香港时,又曾编写了《落英缤纷》为《花溅泪》续集,因逃亡而失,该剧由六七个小节目汇成孤岛啼笑录。

1939年6月作《夜上海》(又名《茫茫夜》)五幕剧,五幕标题为:何处桃源、劫后灰、归去也、茫茫夜、星移斗转。于伶说:“《夜上海》意在‘夜’,示黑暗、沉闷、忧郁,后改名《茫茫夜》,暗示黑夜茫茫,何时能了?!”此剧被誉为“孤岛时期”上海的史诗。

同年春作《满城风雨》(又名《情海疑云》)四幕剧,剧名出于宋潘可大句“满城风雨近重阳”。

1940年1月《女儿国》五幕剧,借《镜花缘》“女儿国”表示社会是一部殖民主义者侵略史的象征剧。

《大明英烈传》又名《刘伯温与苏姣姣》。于伶说:此乃借明人小说书名,寓意仍是抗日。他还说:当时此剧在重庆演出,他陪同周恩来观看。周恩来看得非常仔细,在看到苏姣姣在塔上举红灯为号时,周恩来说,于伶你毕竟是文人,哪有用红灯为信号的?这岂不是暴露了目标?

1942年7月于桂林作《长夜行》四幕剧,记四个同学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阐述了人生犹如在漫漫长夜中走路,寓意“人生行路,失不得足”,“一失足成千古恨”。

1943年夏作《杏花春雨江南》四幕五场剧。于伶说:这是作为《夜上海》续篇来写的。该剧每场都引有陆游诗句:“青山历历乡国梦,芳草也知人念归”;“灯前抚卷空流涕,重到故乡如隔尘”;“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但愿胡尘一朝净,此身不憾死蒿莱”;“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于伶后又想以《骏马秋风塞北》为题写贺龙,未成。

1947年与田汉合作《清流万里》三幕剧,写一个文化工作者在抗日战争前后的苦斗,“清流”即指文化工作者,《清流万里》者足以传诸百代也。

同年3月《无名氏》,系影剧,它概括了八年抗战时期,江南某地一家人常捐款支援抗战,所捐款都署名“无名氏乐捐”,取名《无名氏》,表示并非个人,乃成千上万个“无名氏”是也。

1961年作《七月流火》,解放后创作的第一个多幕剧。写1939年在孤岛被日伪杀害的茅丽瑛,原名《水横枝》。于伶说:那是用南国的栀子花比喻她玉洁冰清。后改名《七月流火》,取自《诗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含意是茅丽瑛因为新四军募寒衣被杀害。

后来,这份剧目提要给于伶看了,他笑着说:“我也成为图书馆人了”。

(上海社会科学院盛巽昌朱守芬)

余思清代学者王呜盛说:目录之学,学中第一要紧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你能就此为自己读书需要自制书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