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八年艰苦的抗战终于结束了,于公元1945年8月15日,日本终于向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
当国民听到这个好消息,势气大旺,终于翻身做主了,过太平的好日子了。
然而,就在日本投降后不久,国民党跟共产党干了起来,内战的第一枪划破了暂时宁静的天空。
可我家乡那湾子再也不是一片净土了,成为战争的一角,内战的枪声回荡在山谷间,飘荡在田野上。据那时的老人回忆说,李先念就带领着部队从我们那里经过了,边打边走,川流不息的队伍整整过了七天七夜。不过这是太过于夸张的说法了。又说贺龙大元帅曾经从我们那里撤退时,一些老兵和伤员都掉队了,被一个叫张司令的国民党军官,带着队伍追上了,并把残余的红军阻截在一个半山腰的山洞中。张司令以为贺龙大元帅也在其中,就在对面的山头上架起好几挺机枪,对着对面的山洞口整整打了三天三夜,一刻也没有停火.只到洞中的红军弹尽粮绝,才攻了进去,没有发现贺龙大元帅,才把洞中的红军全给枪杀了。现在那里还立着一块高大雄伟的烈士英雄纪念碑,纪念着为革命而牺牲的英烈们。
当时,战火迅速漫延而来,他俩只好匆匆地收藏好财物,带着家眷老小和乡亲们一起躲到深山密林中,等待枪声停止了,大兵们全走完了,才又回到自己的家中,收拾打扫、整理大兵们洗劫过的房屋。由于陈家大宅正在这条交通要道上,大兵们在里面吃、喝、拉、撒,他俩没来得急收拾的财物全都洗劫一空,拿不动的全给砸碎在地上,陈家大宅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值得他俩感到庆幸的,是大兵们没有放火烧了这宅子,而有好多乡亲们都无家可归了,房屋全变成灰烬了。
在这战乱年代,除了这胡作非为.不敢招惹的大兵们外,还有一些土匪们经常越过界来趁火打劫,骚扰乡亲们,比大兵们有过之而不及。在我家乡那湾子里,乡亲们称土匪们为“棒老二”。从这名字上就可想而知了,土匪们是多么的凶残毒辣,同时又显出乡亲们对土匪的恐惧心理,只要一听到棒老二来了,就吓得只打哆嗦,马上就不顾一切地躲了起来。
其中最为猖狂、势力最大的要算是以郑三哥为首的那帮土匪,总共有上百号人之多,武器装备也很精良,人人都有一杆步枪,还有好几挺机枪,为首的几位头目均配有手枪,只要是他们所到之处,就变成一片荒凉,寸草不生了。有的人说这帮土匪原是国民党的军队,在被打败后,流窜到此的一股残余势力,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郑三哥的老巢在巴东县,离我家乡那湾子大约有三四十里路程,我们那陈家湾是与巴东县交界的所在地,翻过一个南北走向的山岭,就是巴东县地界了。
还好,与郑三哥的土匪窝相隔一段距离,还没能越过界来抢劫财物。以前都是一些小帮派,只要乡亲们齐心协力抵抗,他们只能无功而返,夹着尾巴逃走了。
强者肉食的世态严谨可危矣。他俩不得不组织一帮武装力量,保卫自己和家人不受土匪伤害,经过他俩亲自筛选,亲自训练,确定了二三十个壮丁。他俩和几个得力的人配有一把驳克式的手枪,剩下的全都是使用的土枪,也叫火枪了。顾名思义,这土枪,这火枪,一定就是自制的枪,自制的子弹,不仅射程不远,准确率不高,还有机动性能、安全性能都不好,稍不留神,还会伤了自己。但杀伤力挺强的,那火药子弹从枪膛里喷上出来,如同一条火蛇似的,四处乱窜,若打不死,也会致伤致残的,就像机枪似的,一下子就会射出很多子弹。
自从有了这一支护卫队,曾经多次打击土匪的侵犯,消弱了他们猖狂嚣张的气势,暂时保得一方宁静。
这一年很快就到了年底,新年破在眉睫,而他俩正在为过年的事发愁。
“我盘算了一下,近一两年,我们的收入是一年不如一年,开支远远大于收入,年年都在亏损,照这样下来,熬不了几个春夏秋冬了。”陈圣围坐在圈椅上边抽着大烟边说。
“可不是吗?这年头既年年遭受战乱之苦,又饱受匪患之灾,不仅庄园的收入减半,收不齐地租,财物上的损失更是无法估计。大哥,你看我们这宅子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又变成啥样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彩了”。陈圣站数着指头计算着近年的亏损。
正说到这里,大管家进来报告说:“大老爷,二老爷,几个庄园收租子的人都回来了,正.....”
“他们人呢?都跑哪里去了?”陈圣围没有等他话说完,立刻问道。
“都在门外候着呢,”大管家说着指了一下门外。
“快叫他们马上进来回话,”陈圣站迫不急待地说。
大管家马上退了出来,把几个收租子的人都带了进来回了话,有的一分也没有收到,有的仅收了一半,没有一个人能完成任务。说来说去,千言万语都是说因为战乱和匪患的原因,家里穷的一贫如洗,粮仓里已经颗粒无存了,望东家体谅体谅、宽限宽限,大体的内容都是类似的话了。
陈圣围不等他们回完话,就猛地把桌子一拍,全给撵了出来,叹息着说:“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总共将近上百号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这一点收入,这一下可好了,什么也没有收到,这年该如何过,他们要我们通容,我们又找谁去通容体谅”。
“大哥,按我的想法就多给他们通容几天,让他们也能过上年,吃一顿团圆饭,我们毕竟比他们情况好一些,”陈圣站回应着他说。
陈圣围沉思了一会儿,仍下一句说,“唉!这还有什么法子呢?”说完就走了出来.陈圣站坐着发了一会呆,站起来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谁叫我们也是从苦乱中走来的人呢!”
不管怎么困难,怎么艰苦,年是要过的,团圆饭是要吃的,好有好的过法,歹有歹的过法,总是都得过,并且年年如此,雷说打不动的。
数天之后,新年转眼到来,小孩子们脸上尽是高兴,只知道过年好玩,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新衣服可穿了。但大人们就最怕过年了,虽然时常把笑脸留在脸上,而内心是苦闷的。小孩子们就是看不见,想要的东西偏偏就是要,大人们又只有去买,若买了之后,又发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这样生活在两难的选择上。有时少不了把怨气泼在不懂事的孩子身上,好好的一个年,难免会变得哭哭泣泣、伤伤心心的,越发苦涩无味了。
再说陈圣围和陈圣站他俩的新年还是过得比较愉快,毕竟是大户人家,比不得穷苦人家过得苦涩无味了,鸡鸭鱼肉等该有的都有,一应俱全。
全家人能在这个年代吃上这样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在当时算是最幸福不过了。然而,全家人正亨天伦之乐,吃得正酣之时,一个小厮从门外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在门外就大声喊着说:“老爷,老爷,棒老二来了,”只到跑进厅内,不知那小厮说了多少遍“棒老二来了”。全家人都放下碗筷,惊恐地站了起来。
“快说,棒老二到哪里来了?”陈圣围急忙问道。
“老爷,他们已经到对面来了,很快就要过来了,”那小厮回答说。
“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陈圣站走到那小厮面前问。
“看那阵式大约有上百号人之多,前面领头的已越过了山岭,后面还在不断地跟上来,像一条火龙似的”。那小厮望着陈圣站焦急的面孔,不由地也心急如焚了,随时都想撒腿就跑。
突然,整个大院变得死一般地寂静了,只听见外面传来疏疏落落和枪声,马叫声,渐渐地越来越近了。还有乡亲们的喊声,“棒老二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陈圣围沉静片刻,正准备命令护卫队全部进入迎战的壮态,准备随时随刻战斗,才想起死今天是大年三十,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现在只留几个人在这里,怎么能抵抗强匪,不是拿鸡蛋跟石头碰了,自寻死路。唯独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刻当即立断,命令打开后院的地道,全部从地道里逃了出来。
说是迟那是快,土匪们已经来到院外,并把整座宅子团团地包围了起来,火光把陈家大宅照得通亮,完全像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匪首正是郑三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来到了院门前,拔出乌黑的手枪对天放了二枪,就命令人向里面喊话,喊了两声没人出来开门。
“给我撞开它,”郑三哥大喝一声,几个匪兵一起而上,大门被撞开了。
匪兵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各奔东西,正厅、卧室、厢房、后院到处乱窜,见物就拿,见物就砸,乱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地平静下来,马蹄声越来越远了。
土匪们都走了,陈圣围才带着家人从地道里出来,屋内是一片狼藉,后院还有几个佣人倒在血泊中,他们是没来得及躲藏,而被匪兵枪杀了。
这时都默不作声地清理房间,突然,有人报告说二老爷怎么不见了。
“啊,二老爷不见了,怎么会?”陈圣围听了很吃惊,马上吩咐人到每间房、每个角落里去寻找。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拿着一封信来报告说:“大老爷,您看这有一封信”。“快拿来我看,”陈圣围边说边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马上变得铁青,勃然大怒,“这帮狗娘养的龟孙子,他奶奶的真是狮子大开口,”一把撕掉那封信扔在地上。全家人都望着他,既感到莫明其妙,又感到惊恐不安,都连声问怎么了。
“老二他被郑三哥劫走了,要我拿五千大洋去巴东县赎人,不然....”陈圣围说话的语气十分迟缓,坐在一张破椅上,显得从末有过的的无助。
“大哥,不然会怎么啦?圣站他现在有危险吗?”陈圣站的夫人急切地问道。
“不然....不然小命休矣,”陈圣围只一个劲地抽着大烟,半晌之后才说出这几个字。陈圣站的夫人听了之后,马上就昏了过去,全家人一下子都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穴,又是喂糖水,还有的人哭哭泣泣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从昏迷中惊醒,马上又哭着求陈圣围救救陈圣站。陈圣围心乱如麻,很见不得她在乱中添乱,越搅越糊涂,大声吼着说:“我知道要救老二,不需要你们娘们搅和的,不管怎行说,他既是我的同胞兄弟,又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我不救谁去救”。
其实,陈圣站是不会被郑三哥劫去的,当他刚钻进地道时,突然想起一块祖传的玉器还忘记在卧室里,立即返身跑了回来,来到卧室里找到那块玉,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听见一阵急骤的脚步声,紧接着连响了三枪,只见三个佣人应声倒下。他又忙着返身往回走,正巧与对面而来的匪兵迎头相见,再又撒腿向回走,一个匪兵吆喝一声,举起枪瞄准了他就要射击。
这时,郑三哥走了过来,一看陈圣站的衣着打扮不像一个普通的下人,很像是一个当家的主子,会不会是两兄弟其中的一个,不防暂时留他一命。于是,忙掏出手枪打掉那个匪兵手中的枪,吆喝一声,“留活口”,这全都在一瞬间内熟练完成。他吹了一下从枪口冒出的一缕青烟,命令匪兵把陈圣站抓了过来,得知他是陈家大宅的二主子了,就要他交出全家所有的财宝。陈圣站想到交出来也是死,不交出来更是死,就横下一条心,不说就是不说,任凭郑三哥怎么威胁恐吓,不交就是不交。郑三哥对他无可奈何,只好把他劫走,连夜带回到巴东县,通知家人拿钱来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