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这是确定无疑的。但绝大多数的人依然过着温饱型的生活,许多人的经济收入除了维持正常生活的需求外,是不可能再有更多的钱财应付那些不期然的令人不甘心不情愿的开支的。在过去,我们所免费享受的一些法律和政策保障下的社会待遇,在如今却实行了有偿服务或有价享受。我们的生活水平确实比过去有了提高,但是,这提高了的生活水平中,有很大的一部分,是被那些我们本该依法享有而如今又不得不付出经济代价才能保证享有的社会生活所攫去,而这些“社会生活”又是每一个生活在这社会的人必须面对无法逃避的。于是,那许许多多仅以工薪维持生活或靠天吃饭的人们的生活水平的提高,便被大大地打了折扣。
是的,如今是市场经济,然而它又是社会主义的。难道因为如今是市场经济,我们就可以将国家法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改革”为九年有偿教育制度?
如今的成年人大都记得,在他们的小学和中学教育阶段,大抵是不用付出多大经济代价的,至多交一点课本费,学习用具自己负责购置。学校供应取暖设备不收费,购置教学设施不收费,举办各种辅导活动和文体活动不收费。总之,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家长,根本不必为自己的儿女(虽然他们有着众多的儿女)的上学问题而费神操心穷忧虑。这不是怀旧,也不是说过去的日子就比现在好。我所以提及这件事,是因为现在的义务教育中出现的一些现象,总是让人想不通。人们不但要为着儿女的学业和前途付出数量可观的学费及各种名目的校方收费,倘那儿女不大争气而某一门功课学得不好又要让老师额外地加以辅导时,照样还得交上一笔辅导费。譬如我的儿子,老师说他的英语虽然在班内属前列,但为了学得扎实,还须作进一步辅导。于是,我们得从那有限的收入中每月挤出30元以供他“扎实”。老师又说,他的数学基础比较薄弱,成绩不稳定,需要进行巩固提高型辅导。于是,我们又不得不从那更加有限的收入中每月挤出30元以供他“提高”。老师还说,他极有潜力,可以开发,应该参加数学奥林匹克辅导班的学习(我让儿子传话给老师,咱那潜力目前尚不到开发的时机,待以后再作开发利用,然而老师硬是盯住不放)。于是,我们又不得不从那更加有限的收人中每月挤出40元以供他“开发”。而类似这样的伸手要钱,大都是要你没商量。以我的经验,家长们大抵是无法抗拒这样的收费的。当学生的受教育水准以金钱作为提高的基础时,那样做,将置自家的儿女于何样的境地?
你再怎么以解放思想、勇于创新作借口,你再怎么说市场经济是无情的,但当着你的“解放”、“创新”和“无情”危及了老百姓依法所享有的权利和生活时,人们就不能不露出怀疑的目光。小平同志生前曾讲过,我们要以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同意不同意、答应不答应作为评判我们一切工作和事业的标准。那么,学校的无休止的花样翻新的收费,老百姓不但不赞成,而且极其反感,该怎么办呢?
老百姓自然是毫无办法,他们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学校、社会和政府。
好在办法终归是有的。这不,青岛一中的66名青年教师向社会做出了郑重承诺,并同时向全市中小学同仁发出倡议:“加强自我师德建设,坚决不搞有偿家教”,“在学校中对学生的学习方法、心理健康及其薄弱学科进行无偿辅导”(见《报刊文摘》1997年9月15日3版)。这承诺和倡议在如今中小学收费如云的情况下,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大举动。虽然它涉及到的仅仅是家教和课外辅导这一个小小的领域,但我相信,它的影响所及,无疑会波及到整个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使其逐渐恢复应有的神圣含义。
一九九七年十月五日